志同道合的人想要走到一起,求同存異這四個字必不可少,不然只會是內訌。楊老三想要做的事情,他自己都說不明白,左宗棠也只有緊握這四字箴言了,不然兩人很難走成一路人。
楊老三背後的水太深了,一個機器製造的腰帶扣,這水就不淺,楊家只能用機器製造腰帶扣嗎?運銅的輪船是哪來的?
那些精巧的輿圖,只有長沙和武漢三鎮的城防圖嗎?各省的山川地理,這雲南的楊家又掌握了多少?
楊家的情報能力,更是厲害的讓人咋舌,太平軍內部的議事,楊家都能瞭解,這太平軍起事與楊家有沒有關係?楊家對太平軍都如此瞭解,朝廷那邊呢?
理教,也是一個讓人恐怖的東西,南洪門北理教,這是有數的,理教不在朝廷查禁的範圍之內,楊家的理教更是這樣,一個能出資辦學的理教,比長毛賊恐怖多了。
楊老三對付他左宗棠的手段,熟稔的很,之前他又用這種手段對付過多少人呢?控制他左宗棠之後,第一個目標就是嶽州知府,還有位置更高的嗎?
許多事兒,左宗棠知道,是不能深究的,之前自己一直看低了楊老三,想來雲南的楊家也是如此,你不接觸,根本不知道楊家這潭水有多深。
左宗棠自詡是個腦筋不錯的人,可到了楊老三手裡,真是有些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的感覺,楊老三隻是楊家一個扛旗的,在外面掙臉的人,培養出楊老三的雲南楊士勤又得多難纏呢?
想到這裡,左宗棠基本就放棄了抵抗,只能選擇求同存異了,太過較真,只怕死的難看。
就在楊猛和左宗棠兩人之間的氣氛變得有些微妙的時候。一陣‘篤篤’的敲門聲,破壞了那種惺惺相惜的感覺。
古雅月應聲走出了內屋,不大的時候,又回來了,深深的看了左宗棠一眼,古雅月就走到了楊猛的面前。
“爺,左先生的夫人和家人來了。”
“來了更好!找處宅子安置下他們也好。左先生想離開武漢三鎮,也得些日子,正好一家團聚。”
對此楊猛到沒什麼特別的感覺,對於左騾子的家人,楊猛從來也沒打算囚禁,在君山他們也是自由進出的。只是身邊多了幾個保護的人手而已。
“爺,據門房所說,左夫人是來說理的。”
這話古雅月也是斟酌着說的,左宗棠的夫人周氏,帶着左氏上下近十口人正在門房大鬧呢!
“嗯!應該!這事兒之前是咱們做的下作了,芷晴你去請左夫人他們進來吧!路上解釋一下,雅月。更衣!”
見左夫人穿着就不能這麼隨便了,男女之防,怕是還要持續很長時間的。
“三爺,這個……”
左宗棠也不好開口了,自家那個夫人,也是個有主見的,到了君山之後,左宗棠也埋怨了幾句。回來的時候,家人自然不能留在君山了,左宗棠索性就一併將家人帶到了武漢三鎮。
“發些怨氣也是應該,聽說左夫人也是個文理大家,我這邊說不得還有差事呢!”
在古雅月的服侍下換上了那一身另類的提督戰袍,楊猛對於左夫人的到來,倒也沒特別的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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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拙荊若是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還望三爺多包涵。”
來了肯定就是沒好話,剛剛那名叫雅月的女子說話之間留了許多的餘地,左宗棠知道,自己的夫人怕是在門房已經鬧將起來了。
“無妨!”
說完之後。楊猛帶着兩人就走出了內屋,穩穩的端坐在了大堂的主位之上。
“左先生,隨意!”
指了指下首的位置,楊猛示意左宗棠坐下,而古雅月則是去準備茶點了。
“您就是楊軍門?”
左宗棠剛剛坐下,一個氣質很好的中年女子就在魏芷晴的引領下走進了大堂,楊猛伸手擋住了左宗棠已經到了嘴邊的話,微微一笑,也不答話,只是默默的點了下頭。
“爲何要賺我們到君山,逼迫我家先生,楊軍門您是沙場征戰的好漢子!做事理應光明正大才是,以先生滿門的婦孺做要挾,不覺得有些下作了嗎?”
左宗棠家的周夫人,倒是與左騾子般配,生的一張利嘴,說的話也句句都在點子上,很是不錯的一個賢內助。
“嗯!是下作了一些,但結果終歸是好的,下作些的手段,也不是不能用!
讓公子小姐們先入座吧!一路舟車勞頓,喝上一盞熱茶,先暖暖身子。
這位想必就是左先生的賢婿,陶桄吧?聽說你喜歡讀書,君山那邊的書籍,就沒帶上一些,如今這武漢三鎮的書籍可是不多,若是想讀書的話,我那行囊裡,倒是有些翻譯好的西洋書籍,待會兒去新宅子的時候,帶上幾本吧!”
與咄咄逼人的周夫人不同,楊猛坐在首位,面帶微笑,將下作之言一語帶過,扮起了噓寒問暖的大以巴狼。
“哼!爲了好結果就可以行下作之事嗎?”
現在的月份,湖北還是有些冷的,一聽有熱茶,左宗棠家的幾個姑娘孩子臉上都漾出了笑意,而被楊猛提及的陶桄,正要回禮,卻被周夫人的一聲冷哼都給擋了回去。
“這事兒就得讓你家先生來說了,這官場哪有一處不骯髒?我做的這些怕是比起有些人要乾淨的多,左先生你說呢?”
鬥嘴,可不是楊猛的強項,尤其是跟女人鬥嘴,楊猛話鋒一轉,就把周夫人的怒火,變成了左氏家門裡的內務。
“夫人……”
“哦……你們夫妻之間的悄悄話,可以進裡屋談一談,在孩子面前爭吵,平白的傷了和氣。”
左宗棠剛要開口,楊猛卻打斷了他,伸手一指內屋的小門,這內務還是要到內屋解決的。
“夫人請吧!”
左宗棠不由的暗歎了一句楊老三油滑,這事兒怎麼跟夫人解釋呢?
“你們都隨便坐,熱乎乎的茶點待會兒就上來了。想吃什麼吃什麼。”
楊猛招呼了一下左氏的孩子們,起身在左氏夫婦之前走進了內屋,拿出幾本書之後,給二人做了一個請的架勢,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旁。
“陶桄,你來!這你們湖南人魏源的一本書《海國圖志》,這書寫的雖說不怎麼全面。但也算是大清第一了,這是我讓人修改的版本,這是沈括的《夢溪筆談》,這些則是西洋科技的基礎書籍,你帶回去看一看吧!”
左宗棠一家,男孩還小。幾個女兒都是讀書識字的,陶桄是左宗棠的大女婿,原兩江總督陶澍之子,家學淵源,現在二十多歲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正是可以變革的一代。
“謝過楊軍門了。”
贈書是常有的事兒,對此陶桄也沒多大牴觸。還禮之後,就捧着書下去了,他坐下之後,隔着他一個座位的小姑娘眼裡露出的滿是羨慕之色。
“你是靜齋吧?”
這位面露羨慕的小姑娘是左宗棠的二女左孝琪,表字靜齋,給女兒起表字,也算是左宗棠特立獨行了吧?這位小姑娘,也是個福薄的。看着他縮進袖中的左手,楊猛也很無奈,小兒麻痹症這病,到了十八九的年紀根本是治不了的。
男人得了還好說一些,女人得了不僅影響行動,這容貌也要受到牽連。
“是……”
左孝琪的聲音有些軟軟的不自信,怕是因爲身子的緣故吧!
“有個詞兒。叫做身殘志堅!身子差一些不當大事的,關鍵看作爲,你看現在這世道,多少身子骨好好的、健健康康的人。在吃着人飯不做人事兒?
江南起了戰亂,有無數的百姓嗷嗷待哺,有無數的遺孤需要撫養,我這邊有個差事,不知你願不願意接着呢?”
或許是楊猛靠的太近了,陶桄和一個年輕女子,明顯的對楊猛露出了敵意,但聽了身殘志堅四字之後,他們倆的眼神,又慢慢的軟了下來。
“是什麼差事?”
與外表的軟綿綿不同,左孝琪的眼神卻是堅定的,她也不稱呼楊猛,只是側着臉輕輕的問了一句。
“太平軍席捲武漢三鎮之後,留下了不少的孩童,讓他們流浪在外,怕是用不多久就要餓死,我給你一筆銀子,給你一片土地,再給你一批人手,你辦個撫孤院好不好?
你讀過不少書,也可以做他們的教習,教他們讀書認字、習武強身,當然一些生活無依的老人,一些患病、殘疾沒有生計的人,你也可以收留,你要做的就是,直挺挺的站在他們面前,告訴他們,這亂世依舊有情。”
楊猛這話的煽動性,對左孝琪這個小妮子來說,絕對是不可抵擋的,一個可以堂堂正正站在衆人面前的機會,對別的兄弟姐妹來說,再簡單不過了,對左孝琪來說,卻是再艱難不過了。
“真的?”
水汪汪的大眼睛裡,滿是憧憬與希望,左孝琪完好的右手,也緊緊的抓在了椅子的扶手上。
“我先給你五萬兩銀子怎麼樣?”
“好!”
“三爺,您這是何苦?”
左孝琪的回答很是爽快,可左宗棠卻顯得很無奈,在楊猛開始說撫孤院之前,左宗棠夫婦就站在了楊猛的身後,陶桄夫妻,眼神軟了下來,一方面是因爲楊猛的話,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左宗棠夫婦的到來。
“孝琪,你爹爹不同意你出山,這事兒我看就算了吧!”
楊猛深深的看了一眼左孝琪,臉上露出了無比失望的表情,這下左孝琪臉上的仇恨指數,也猛然間提高了不少。
直愣愣的看着父親,左孝琪也不說話,只是直愣愣的看着左宗棠,眼底深邃的能讓人沉淪其中。
“嗨……那你就跟着楊軍門當差吧!女大不中留啊!”
左夫人周氏,一連四胎都是女兒,加上身有殘疾的左孝琪,左騾子憑着這個藉口,才納了個妾,剩下的幾個兒子可都妾室所出。
此事,左騾子做的不地道,不僅歉疚於夫人也歉疚於二女兒。
“多謝父親大人體諒!多謝楊軍門!”
左孝琪起身,先是給左宗棠福了一個,然後才輪到楊猛。
“謝?先收着吧!做這差事兒,可不是個輕快營生,你既然投到了我的帳下,那我就得把你當做男人使喚,不許喊苦不許喊累也不許哭鼻子,遺孤和老人,必須要比大多數人家的孩子和老人過得好!
做不到這個,軍營之中的除了殺頭的大刀,就是軍棍和皮鞭,以後也不許着女裝了,號衣就是你日常的服飾,雅月,去給孝琪找一身號衣換上。”
楊猛正正經經的發了話,左孝琪也跟個小兵似得努力的挺直了腰桿,臉上沒有什麼懼意,倒是笑意佔了多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