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校場內滿地的號衣、兵刃,和場內僅剩的七八十個悍卒,林則徐很是無奈,楊猛做的雖說不錯,可世情如此,走了這批綠營兵,再招一批也不一定比這批人強多少。
趕走的那些綠營兵也是個麻煩,兵失養則爲匪,有些混不下去的很可能會落草爲寇,而且這些人半數是大煙鬼,人一旦佔了鴉片就會變得窮兇極惡,鴉片一斷,這些人與禽.獸沒多大區別的。
雖說嘴上說着讓楊家補齊督標的人缺,可林則徐心裡還是有根弦是緊繃着的,楊家已經有了楊士勤和楊毅,再加上督標的人馬,自己這個雲貴總督的權柄,就不怎麼好使了。
看來自己當初是大大低估了這個楊老三,補齊督標的事情,楊老三說的在理倒也罷了,如果他存着什麼歪歪心思,直接就給他個總兵官噹噹,讓他賦閒在家好了。
“補齊督標的人馬,這個簡單!現在雲南正值饑荒時節,各地的饑民多的是,餉錢都不用發,只要管飽有的是人來投。”
林則徐在試探楊猛,楊猛也在試探林則徐,林則徐的底線在哪裡,這個是楊猛必須要摸清楚的,不然,以後的許多事兒,都不好辦了。
“收饑民?你在宜良不是有兩三千人手嗎?”
楊猛的這個回答,也是大出林則徐的意料,收饑民貌似是個不錯的法子。
“宜良的那些是練勇,他們的家口都在宜良的,在當地用用他們還成。出來也不是不行。但時間不能太久的。宜良是個農業大縣,少了這兩三千人,會影響收成的。
現在也快到了農季,那些人不能調派的,再說了督標與別的綠營兵不同,一年裡也沒多少空閒時間,讓宜良的團練做督標,不合適!”
楊猛的想法是攛掇林則徐從滇西選兵。宜良的莊農佃戶,都是對楊家忠心耿耿的,拖他們出來當兵,很不合適,林則徐的這個想法,必須給他掐斷了。
“嗯!農事爲重啊!依你的意思,選些什麼人爲好呢?”
“這個更簡單,各地的光棍無賴,當初雲南府防疫的時候,我就選的是光棍無賴。他們本就是各州縣的不安定因素,攏到一起來。也好有個管束不是?”
雲南府不是選兵的好地界,楊猛也在盡力的把林則徐往滇西那邊引。
“光棍無賴?倒是個好主意,只是這些人無拘無束慣了,督標又是總督府的門臉兒,可不能讓他們壞了總督府的名聲。”
楊猛的主意委實不錯,可林則徐又隱隱覺得哪裡有些不對,藉着抻開的話頭,林老虎也在急速的算計着得失。
“這個簡單,不順即殺而已!殺傷幾百,保他們老老實實,指哪打哪!”
好嘛!又要殺人,就覺得哪裡不對,原來這坑在這裡啊!
“此事不妥,這樣吧!滇西那邊一樣受了災,督標的人手,就從滇西選拔,山民、漢人、回回、再加上些光棍無賴,以後也便於咱們處理雲南各族的事務。
還有就是你選的這些人手,怎麼操練?這成軍可不是一朝一夕的,操槍打炮熟悉軍陣,別到了用人的時候,你的督標拿不出手啊!”
要解決雲南的事情,少不了動刀動槍,林則徐也有些回過味來了,楊猛散去督標,好像是在拖延時間啊!永昌的事情,雖說不是很急,但也是欽定的御案,不處理是不成的,看來楊家爲了楊毅的事情,和自己之間有了不小的芥蒂。
戲肉來了,既然林則徐同意從滇西選兵,那接下來就是發財的大計了,事情走得順利,以林老虎痛恨鴉片的程度,事情成了!
“大人,在雲貴川三省,做鴉片生意的人不少,他們多數有壯丁惡奴,這練兵的事情也簡單,您下道軍令,我帶着督標的人馬掃蕩雲貴川三省的鴉片販子,管他是什麼人,只要是販賣鴉片的就殺他個斷子絕孫!
雲南的饑民多得是,殺上三五個月,不僅雲貴川三省的鴉片會爲之一空,雲南的督標也就可看一用了。
還有云南各地的大煙鬼,也正好趁此時機殺上一批,現在是饑荒,他們一邊抽着大煙一邊浪費糧食,也不是什麼好事兒,一併把事情給辦了,還朝廷一個清清亮亮的雲南。”
賀長齡雖力主禁菸,但那個時候的楊家還沒有這個能力,李星沅更是不能說,他與楊家就尿不到一個壺裡,這林老虎對鴉片深惡痛絕,看來是讓鴉片在雲南消失的時候了。
楊猛的算盤打得不錯,禁菸、戒菸、發煙財,可他卻不知道,這禁菸卻是林則徐心裡的一塊大病。庚子年就是因爲鴉片的事情,自己耽誤了四五年的時間。
現在鴉片已經流毒大清,禁菸已經是個觸之不得的禁忌話題了,現在有不少的滿漢大臣,正在謀劃着徵收鴉片買賣的課稅,而有些地方,已經開始徵稅了,據說收益頗爲可觀,禁菸現在可不是個好時機了。
鴉片買賣,以廣州十三行的老商戶爲最,現在大清多數的鴉片買賣都是他們在背後操縱的,巨大的利益,讓他們在數年之間,結成了一個巨大的利益團體,現在做這個,只怕自己雲貴總督的位置也保不住。
可鴉片終是個禍國殃民的毒物,不禁與自己的本心不符,想着一個個大煙鬼,想着雲南半數的督標,林則徐也不知道這話該怎麼說了。
“此事……此事……唉……此事可容我考慮一下?”
這是林則徐第一次露怯,楊猛不由的把這個大清虎臣看低了,禁菸之事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林則徐畏首畏尾、瞻前顧後。難道歲數大了。膽子卻小了?
林則徐說完這個心理也是覺得一陣陣的慚愧。四五年的戍邊生涯,朝廷出了太多的貪官冗員、亂臣賊子,大清各地匪患猖獗,現在已經到了三瞪眼的時候,鴉片雖毒,但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根除的,現在安定雲南,爲大清臣工。立一個典範纔是正理。
做好了雲南之事,澤被萬民!現在大舉禁菸,只會讓自己再次失勢,今時不同往日,自己的聖眷已大不如前了,鴉片在大清不僅是種毒物,它也代表着一個利益團體,現在的自己遠遠不是這個利益團體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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莽莽撞撞的行事,只會讓聖上和自己的謀劃,胎死腹中。瞬間的功夫。林則徐想了很多的東西,禁與不禁。該如何抉擇,他心裡已經有了很準確的選擇,只是……只是說不出口而已。
“那標下就等着大人的軍令!大人,標下還有一問,這督標的人數定在多少呢?”
林老虎真是老了,老的膽子都沒了,這對楊猛來說並不是什麼壞事兒,林老虎的顧忌越多,越做不成事兒,世道人心啊!經歷庚子一劫,林老虎已經不是林老虎了。
“花名冊上是一千八百人,要練出這個數目的精兵,你需要招募多少壯丁?”
提起禁菸一事,林則徐的興致大減,完全沒了心思,鴉片當禁,可胳膊拗不過大腿,暫留有用之軀,爲朝廷效力,做出這個決定,林則徐也是費了好大的心氣兒。
“一倍的數量三千六百人,至於軍餉大人也可以放心,暫時只要管飽就成了,我儘量找些家口少的人,通過練兵慢慢的汰選,三五個月的時間,應當能選出一千五百人以上,到時候督標應當可堪一戰。”
選多少是多少,通過這次組建督標,楊猛要從滇西那邊,把山民之中,比較桀驁的一些人拉到昆明來,自己親手訓練,加上杜氏三虎手下的幾十個好手,不怕這些山民再存着什麼歪心思。
“嗯!就依你說的來吧!三千六百人,也不要把汰選的標準定得太高了,能用就用,畢竟雲南現在是饑荒時節,咱們這裡多些人手,滇西那邊就多批糧食。
這綠營的槍炮有些不濟事,你家在廣州有商鋪吧?過些日子我與你父親商議一下,看能不能從銅鹽兩課裡挪一下銀子,購置些西洋的火槍火炮。
禁菸之事,你們也別做的太過了,綠營的錢糧有限,可以暗中做一些買賣的。”
雲貴總督掌管兩省的軍政大事,雲南的綠營不可用,貴州那裡也差不了多少,雖說有個張必祿在貴州練兵,但能練成什麼樣的兵卒,林則徐還是有數的。
張必祿是朝廷的老將,雖說本事不錯,但他沒有楊老三這樣的殺心,總督府的督標半數是煙鬼,貴州那邊絕對強不了多少。
永昌之事,也是個難纏的官司,據悉永昌團總已經易主,林則徐發過去解散永昌哨練的諭令,不怎麼好使,永昌府那邊說是解散了,可究竟解沒解散,永昌的官紳清楚,林則徐這邊也很清楚。
楊猛負責籌備督標的人手,張必祿在貴州操練綠營兵,在拖上兩三個月的時間,等自己手裡的兵卒可用了,才能着手處理永昌之事,在此之前,到可以試探一下永昌那邊的情況。
而最後一句纔是真正的戲肉,林則徐痛恨那些鴉片販子,督標缺錢,這個倒不是不能變通,楊家做過什麼,林則徐心裡也有數兒。
但禁菸終是好事兒,那些個鴉片販子死多少都行,但事情要秘密的做,漏了!他林則徐可不會負責的。
“標下省的,斷不會讓大人作難的,這新組的督標,是在昆明練兵還是去滇西練兵呢?”
二哥楊毅在滇西的永昌,楊猛還是覺得不怎麼放心,七把香會和沈振達在永昌的勢力根深蒂固,二哥去捅那個馬蜂窩,現在真不是個好時候,雖說那邊有一千多新軍,可一旦開打,林則徐這邊就不好哄騙了。
自己帶着新組的三千六百督標過去,倒是個不錯的選擇,如果那沈振達和七把香會不識相,正好藉着練兵的由頭,將他們連根拔起,來個一勞永逸。
楊猛在謀算着什麼,林則徐心裡也算清楚,若是今天之前,林則徐肯定會答應他的,可楊老三的殺心太大,五六百人,眼珠子不眨就要活埋,萬一與永昌的哨練衝突……
林則徐不害怕督標戰敗,他怕的是楊老三戰勝,以他的性子弄不好永昌那數萬哨練,死傷萬八千都有可能,所以這事兒,是斷然不能同意的。
“滇西那邊也有饑荒,相對於滇西,昆明這邊的情勢要好得多,還是到昆明練兵吧!星斗啊!督標的事情就交給你了,銀錢上面總督府也拿不出多少,有些事兒你還得自己想辦法啊!
事情就先按咱們說的來,實在不行,咱們再商量。”
說完這些,林則徐帶着總督府的人,就匆匆的離開了校場,望着林則徐的背影,楊猛看到的多是孤寂與腐朽。(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