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星沅在雲州平亂一役,打的委實漂亮,幾乎無可指摘,雲南民亂也經此一役陷入了低谷,但永昌之事依舊是個巨大的黑洞,如何審結,也難倒了李星沅。
翻案絕對不行,自己在朝廷還沒有不可動搖的根基,迆西道官員,也不是什麼肉頭,先期的兩記黑手,讓李星沅忌憚異常,現在雲南的局勢大好,正是離開的好時機。
壓住羅天池一案,拖延永昌屠回之事,只以剿滅雲南亂匪爲大事要事,趁機轉移各處的視線,營造一個清平的雲南,讓朝廷看一看。
只要離開雲南這個是非之地,就是到別處做個巡撫,也是件幸事。雲南這潭水太深,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趟的。
雲州戡亂,李星沅也覺得自己做的完美,憑着這個自己未必不能以總督之位調任他處,只要把戡亂這篇文章做好了,憑自己在京師的人脈,未嘗不能一搏。
李星沅這裡喜氣洋洋,楊猛那裡卻得了一個不是太好的消息,告御狀的杜文秀,沒討着什麼好處。因爲永昌之事,四家的摺子、供述差別太大,這位說真話的永昌回回,再次被朝廷羈押,據說要發回雲南,再審永昌屠回一案。
朝廷那裡深究永昌一案,可不是什麼好事兒,沈聚成如今依舊在押,看來這沈振達父子,是被李星沅給溜達了。
永昌屠回一案涉及太廣,羅天池、恆文、常景春、劉貴茂,這些朝廷的官員好處置。沈聚成那裡卻是個麻煩。
昔日黃巴巴亂永昌。滅了沈聚成的家眷。這可是個抹不去的血仇。再看沈聚成乾兒子沈振達的表現,顯然是對沈聚成惟命是從。
七把香會在永昌的實力不弱,朝廷若想重審永昌一案,裡面的枝節太多、太雜,讓杜文秀進京告御狀,現在看來可不是什麼好事兒。
李星沅鎮住了滇西回回,爲何不審羅天池、恆文、沈聚成呢!還不是忌憚回亂再起,永昌一案就是冤案。歷劫的永昌回回中能辦事、能喊冤的人物,已經在歷次叛亂之中死傷殆盡,這冤案最好是讓他沉底,現在挖出來對誰都不利。
這案子複審,審的公正,永昌哨練和七把香會不會善罷甘休,審的不公正,滇西各處回回的怨恨必然要升級的,雙方各打五十大板,更是不妥。
要想永昌一案皆大歡喜。只能從七把香會和永昌的哨練出手,取締七把香會。散去永昌哨練,偏向永昌回回,不然就是白費功夫。
但這麼審問與朝廷的大政相沖突,下一任雲貴總督無論是誰也不會這麼審問的,永昌之事,挖出來就是個爛攤子。
但杜文秀之事已經做了,永昌一案勢必是要重審的,想要扳回已經是不可能的。李星沅那廝可能也在謀劃着離開雲南,滇西的事情,只能由自己出手了。
雲南之事已慢慢步入正軌,滇西農莊的山民算是安穩了,雲南商號也已經初具規模,大哥在雲南併購土地之事,也做得極爲順利。
下任的雲貴總督就是合作的對象,楊猛要趁機將滇西變成楊家的私產,七把香會、沈聚成父子必須要除掉。
楊猛在想自己是不是也該學着李星沅的法子,先在滇西佈局呢?滇西的六大茶山,還有瀾滄江水域、紅河水域,滇西那邊是極爲穩妥的財路,也是雲南一條出路。
廣州到雲南的水路太長,經過的省份太多,鹽津的長江銅道也是一樣,許多東西都不好在這兩條水域通行,滇西的人手訓練的也差不多了,近期就能成軍,只等壬雷斯弄到的重炮,或是葛仕揚那邊的炮廠出產品了,有了這些,滇西的兩條水道才勉強可開。
李星沅想走,滇西的官員,尤其是迆西道的官員,現在必然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正是拉攏的好時候,當然有份參與永昌屠回一事的官員不在此列,那些會被牽連的,楊家伸出橄欖枝在他們眼裡應該就是救命的稻草,現在做這個也是一本萬利的買賣。
心裡有了定計,楊猛找來徐子渭一商議,這事兒也得到了徐子渭的肯定,擁有一個紹興師爺的好處,也在這個時候體現了出來。
一個月的時間,除去迆東道徐柳臣一系,迆西道羅天池一系,永昌知府恆文一系,滇西綠營一系,半數的滇西官員,在徐子渭和一衆紹興師爺的聯絡之下走到了一起。
這些人雖說多是府通判、縣令、知事、經歷、同知、主薄、縣丞、典史之類的小官,但這些人的作用,對楊家來說,要遠大於徐柳臣、羅天池這樣的三四品官員,因爲他們纔是底下真正做事的人。
羅天池、恆文一脈的主要人物不能用,永昌一案重審,這些人勢必要被治罪,但他們手底下做事的,還是可以招徠的。
綠營已經爛了,這樣的破爛,擱誰都不會去撿的,綠營那些人也就直接被無視了。
徐柳臣一系雖說成了李星沅的鐵桿,但他們也不會,也不敢大肆傾軋迆西道的官員,幾副前朝的書畫,幾套價值千金的筆硯,成了楊士勤與徐柳臣之間的紐帶,藉着李星沅打壓雲南貪官污吏的機會,雙方開始了在滇西的佈局。
楊家、徐柳臣的動作,李星沅看在眼裡,但也無可奈何。徐柳臣是李星沅的叔父輩,本就該扶植的。自己雖說與楊士勤在軍資問題上,有些嫌隙但這個時候打壓楊士勤也極不妥當。
滇西一帶徐柳臣的勢力不小,可放眼整個雲南,勢力最大的還是楊士勤,銅官、鹽官本就自成一系,再加上滇西的那些小官,最重要的還是楊家的聖眷,自己就是想打壓楊士勤。現在也沒那個能力。
雲南的銅鹽兩課李星沅也趁機探了一下。鹽課沒什麼問題。但銅課卻是積弊日久,因爲開礦場、預備今年解京滇銅的事情,楊士勤暫時忽略除滇銅積弊,這是楊士勤的一個軟肋,但現在還不是發作的時候。
兩人之間的嫌隙,只能等以後再說了,現在離開雲南纔是首要之事,不然杜文秀等人被解到雲南。重審永昌之事,就會落在他的頭上,這可是個無底的泥潭,一旦自己被楊士勤拖住,那就失去了脫身的好機會。
雪片一樣的捷報,也起到了關鍵作用,李星沅雲州一役,得到了朝廷的褒揚。賞頂戴花翎、加太子太保銜,離開雲南的資本已經足夠了,而且李星沅在聖旨之中。也聞出了不一樣的味道。
前次因張馬投誠一案,牽扯到了賀長齡。也讓當今聖上全盤否了賀長齡之前的平回策略。這次的聖旨裡,將羅天池革職永不敘用一句,更是堅定了李星沅,逃離雲南的決心。
羅天池一案,牽帶着恆文永昌屠回之事,這個蓋子掀開容易,可全身而退幾無可能,現在不走,留在雲南被降職那還算是好事兒,弄不好自己也會走前任賀長齡的舊路。
頂戴花翎、太子太保,李星沅也在謀算着自己的前程,照這個封賞,自己是不是能爭一下兩江總督之位呢?
想到這裡李星沅不由的嫉妒起一個不算前任的人,陸建灜!賀長齡倒臺之後,朝廷屬意當時的雲南巡撫陸建灜兼署雲貴總督一職,可詔命還沒下來,這個奸賊就走了四阿哥奕詝的路子,竄到了自己江蘇巡撫的位子上,把自己頂到了雲南。
現在陸建灜這奸賊做了兩江總督,自己是不是也給他來上一下,頂了他兩江總督的職司?
有四阿哥奕詝在京城裡撐着,想把陸建灜那奸賊,頂到雲貴總督的位子上不容易,但行不行自己也得試試。
兩江總督是大清文帥第二,自己要是能坐上那個位子,也不負此生啊!
心裡有了定計,李星沅壓下了羅天池的案子,只是把他被革職一事,粗略的辦了。他在雲南的重心依舊放在了剿匪上面,而暗地裡的重心,則是京師的高官們。
道光帝的封賞,也算是助了李星沅一臂之力,以前做的文章,也到了收穫的時候,半月之後,李星沅得了確切的消息,自己的事情成了。
不是署理而是實實在在的兩江總督之位,雲南這趟刀山火海算是沒白走。
李星沅那邊得了消息,雲南的官員也有靈通之輩,新督來了雲南不足半年,就匆匆離去,可是羨煞了滇西的大小官員。
李星沅這一步棋走得極爲高妙,竟然讓他在雲南這個是非之地,撈走了天大的好處,可李星沅是高興了,滇西的官員們卻開始擔憂。
迆西道羅天池被罷職,永昌的案子要重審,自道光十九年以來的回案也要重審,這裡面牽扯的東西太多了,滇西的大多數官員,都或多或少的被牽連在裡面。
若下任總督是個精明的,略過羅天池一案還好,若是遇上了死硬的傻子,那結果就難料了。滇西官員人人自危,卻給了楊猛大好的機會。
老爺子楊士勤的橄欖枝一遞上去,整個滇西的官員都躍躍欲試,試圖踏上楊家這艘鉅艦,現在的雲南,除了深受聖眷的楊家,再也沒有一個無風無浪的港灣了。
李星沅匆匆而來,又打算匆匆而去,無疑是在向雲南無數官員表明,雲南已經不是個福地了,爲了自保大家互相抱團,共度難關纔是正理。
而云貴川三省銅鹽大使楊士勤,無疑是個最好的領頭羊,楊士勤與雲南的督撫不同,他的基業在雲南,他是不會輕易離開雲南的,看情形三五年之內,只要沒有巨大的變故,楊士勤的地位,楊家的聖眷都不會有絲毫的消退。
滇銅幾十年前是雲南的支柱,如果楊士勤真正的復起了滇銅,這雲南以後就是楊家獨大,督撫只是流官,到時候雲南真正說了算的,不是大清朝廷,而是三省銅鹽大使楊士勤。
雲貴川三省四川除外,雲貴將慢慢變成楊家的地盤,這個也是可以預見的,雲貴兩省有多少官職?現在靠上楊家,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起初楊猛對於來投的滇西官員,要求還是很高的,但徐子渭的一句話,讓他開了竅,不分良莠一把抓,先抓住雲南的軍政大權再說,等雲南的大權到手,用誰不用誰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兒。
有了徐子渭的點撥,楊家的動作幅度也是越來越大,先是永昌府然後是順寧府、普洱府、大理府、麗江府,滇西五府先後進入楊家的懷抱,徐柳臣的迆東道官員,也有半數投靠。
五府到手之後,楊猛也毫不停歇,和徐子渭一起,推着老爺子楊士勤在滇西大展拳腳,元江直隸州、蒙化直隸廳、鎮邊直隸廳、鎮沅直隸廳、景東直隸廳、永北直隸廳,半數官員投進了楊家,滇西在握,楊家在雲南的大勢已成。
有了這些官員力挺,新來的督撫就是有通天之能,也不可能越過楊家在雲南辦事。大好的形勢讓楊猛有些沾沾自喜了,可還是這個徐子渭的一句話,打消了他的浮躁。
“滇西之臣,非是楊家之臣,三爺的路任重而道遠啊!”
一句任重而道遠,將楊猛打回了原形,也打出了他的豪氣,李星沅離任在即,新督到任起碼還得兩三個月甚至更長,這段時間他要把滇西還不太穩固的聯盟穩一穩,起碼得讓投入楊家的這些官員知道,楊家是靠得住的。
李星沅四月十二接的調任詔書,十八日他就處理好了交接之事,雲貴總督、雲南巡撫的大印,當日就移交了。
十九日李星沅拜別雲南官紳,急匆匆的就上路了,與來之前一天三四十里的速度不同,李星沅離開雲南的步子十分迅速,僅用七天時間,四月二十六日這位雲貴總督就逃離了雲南這個龍潭虎穴。
說起來李星沅也算做了八個月的雲貴總督,可他去年八月接到任命,十一月纔到雲南,四月中離任,短短八個月官職,在路上就做了近三個月。
李星沅撂了挑子,雲貴總督、雲南巡撫之位不能空懸,可雲南現在真是個龍潭虎穴,推誰上去都是往死裡得罪人,下任雲貴總督的職缺,由誰來補也成了京畿要員的惆悵。(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