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六,也許是一個好日子,梅亭在這一天也暈染了與平時極不相稱的熱鬧和繁瑣。沈苾芃將一件栗色貂皮襖穿在了身上。襯得一張臉粉一樣的白,清麗秀雅,像極了剛抽萼的白玉蘭。
潤春擡起頭淺淺一笑:“小姐好漂亮!”
沈苾芃笑了笑:“吃了蜜糖了嗎?嘴這樣甜?”
鬱夏捧着一個暖爐走了進來:“小姐,這一次安惠夫人竟然邀請我們赴宴?”
沈苾芃看向了外面的殘雪:“不知道,許是世子爺不在府中,梅紅又被禁足,這次冬宴是靖安侯府邀請各個世家命婦參加的宴會。每一年都免不了俗,我們只要小心一些,應付過去便好。”
鬱夏沒想到五小姐對於來這裡參加的第一個貴婦宴會竟這樣淡定從容,她哪裡想得到上一世,沈苾芃在靖安侯府的時候也參加了幾次的。
院門外的青帷小車早早等候在那裡,沈苾芃留着潤春在家,她攜着鬱夏來到了映心閣的後堂——雙雲軒。
雙雲軒獨自蓋在了映心閣的後花園中,冬暖夏涼,地勢又寬敞明亮,倒很是一個宴會之所。
沈苾芃不願意留人說辭,早早來到了雙雲軒,揀了一個僻靜角落坐了下來。不多時威北候家的女眷,平武侯家的,茂國公家的,各路馬車載着華麗的人們魚貫而入。
眼見着宴會上的人員已經到齊了,安惠夫人還是翹首以盼希望能看到些什麼。不過她很快失望了,終究是得罪了宣平侯府。
坐在主席位上的安惠夫人連同她身邊的安陽郡主都是一陣小小的失落,沈苾芃心中微微嘆了口氣。她對徐鈺那個女子的印象似乎已經快要忘記了,上一世徐鈺下嫁君騫那濃重墨彩的一筆,這一世竟然是這樣的光景。
想到此處,沈苾芃寒涼的手乖乖地縮緊了袖籠中,難不成是自己的重生改變了一些人的命運嗎?
“小姐,你看,”鬱夏小心碰了碰沈苾芃的手臂。
順着鬱夏所指的方向看過去,沈苾芃微微一愣。只見梅紅在丫鬟們的攙扶下緩緩走了進來,垂着頭,露出一截粉頸,顯得嬌弱不堪。
她微微擡起頭怯怯的掃了一眼宴席,卻碰觸到了沈苾芃的眼睛,那明麗的眸子裡頓時蘊滿了恨意,隨即又消逝而過。
沈苾芃冷眉微結:“她看來是好了一些了。”
鬱夏有些緊張:“世子爺將她圈禁在半月汀的別院,沒想到世子爺剛走,這女人便跑了出來。”
沈苾芃冷齒一笑:“管她如何跳脫,我們自冷眼旁觀便好。”
“陳夫人來了!”不知誰低呼了一聲,沈苾芃將視線從梅紅的身上漫不經心的移到了門口。梅紅卻狠狠瞪了沈苾芃一眼,也找了一處僻靜坐了下來,動作顯出稍許的不利索。
“陳夫人?”沈苾芃略一沉吟。
她身邊的一個不知名的貴婦捂着脣笑道:“姨少奶奶莫非連這個女人也不認識嗎?她可是當今朝堂之上赫赫有名的陳閣老的夫人姜氏。”
沈苾芃心頭一顫,細細看了過去。只見那姜氏長得很白,丹鳳眼,高鼻樑,穿着華麗卻又得體。與安惠夫人說話時右邊有一個梨渦,顯着點兒小俏皮。
沈苾芃的視線變的茫然起來,這女人怎麼和自己的孃親有幾分神似?雖然她對陳家恨之入骨,但是看到這個女人後,還是有一種親切感。孃親當年的眉眼間也是這樣的小調皮。
客人已入座,丫鬟僕婦們忙着佈菜。四冷佐餐,四冷碟,四點心,十熱菜,一品火鍋,雞鴨魚肉,山珍海味。菜品豐盛自不必說,都是些女眷,也沒有男客在場,多多少少都能收放自如。加上安惠夫人特意將侯府儲藏的淡酒拿了出來,幾杯下肚後,本來就多舌的婦人們顯得有些聒噪了。
女子的話題不外乎夫君和兒子,夫君已然定了型的,那便只剩下兒子可以四處宣揚一番。席面上,各種奉承二爺君騫的話語如江河之水,綿綿不絕。
沈苾芃只是一言不發,看了看庭中倒立的更漏,估摸着這宴會也就快要結束了。她無意間掃向了梅紅,猛地一愣,梅紅的眼眸依然死死盯向自己這邊。她不禁苦笑,這女子記仇的心情還是這般銳利。
當下也不顯露什麼,這當兒卻聽到席間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命婦緩緩站了起來笑道:“安惠夫人生養的好兒子啊!讓我們這些人可要羨慕死了的。”
“珍姐姐說笑了,”安惠夫人保持着一貫的矜持。
那女子順着杆子又多誇了幾句道:“聽聞二爺獲得了聖上的賞賜,還賜名飛虎將軍,這麼年輕獲此榮耀也是難能可貴。”
“是啊,是啊,還聽聞聖上賞賜了二爺十二顆東珠,據說是國之珍寶,若是妾身們能有幸欣賞一下也不枉來了這一遭。”
沈苾芃眉頭一挑,感覺這話說的怎麼這麼彆扭?安惠夫人的矜持裝很做作,這些要求賞寶的婦人們也是閒的無聊。
一時間衆婦人跟着起鬨,安惠夫人架不住這麼多人的鬨鬧,不得不笑着站了起來。
“張媽媽你去傳素錦來,讓她帶着聖上賞給二爺的東珠來。”
“是,”張媽媽忙速速離去,不一會兒素錦捧着一個紫檀木盒子小心翼翼的走了進來。
她本來喜靜,又是不明不白的一個丫頭身份,所以不曾參加這冬宴,沒想到安惠夫人竟然指派張媽媽過來取聖上賞給二爺的東珠。
素錦將紫檀木盒子小心翼翼的呈了上去,放在了安惠夫人手邊的高桌上。宴會席位上的各色命婦紛紛站了起來,以示恭敬。
紫檀木盒子被打開,鴉青色的絲絨下,依次擺放着一溜兒鴿子蛋大小的東珠,自是名貴得很。一時間璀璨華潤的色澤不斷地滲了出來,,迷離了人們的眼睛。
“咦……”還是之前那個沈苾芃不認識的命婦,重重吸了口氣,“夫……夫人……怎麼少了一顆?”
一石激起千層浪,安惠夫人的臉色猛地一變,四周的人羣頓時安靜下來。
素錦臉色慘白,忙幾步走了過去,細細數了一遍,突然用帕子捂着脣說不出話來。分明那盒子裡只剩下了十一顆,而不是十二顆東珠,生生少了一顆。
“大膽素錦!你做的好事?!!”安惠夫人拍案喝斥,怒目而視過來。
“奴婢沒有……”素錦至從被二爺買回到靖安侯府還不曾遇到這樣的事情,撲通一聲跪在了青石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