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雲闊頓了頓,神情間略過一絲寂寥,突然又顯出一股子與以往不同的倔強來。他將手中的杯子微微舉了起來:“芃兒,以茶代酒我敬你一杯!”
沈苾芃忙回敬道:“歐陽大哥,這如何當得起?”
“當得起,”歐陽雲闊略略有些動情,看向她的眼眸中蘊含着滿滿的情誼,卻又極力壓抑着,他對她的愛和渴望絕不比君騫的少。只是他不善於表達,或者是不敢表達而已。
“我沒想到君謇會那樣對你,”歐陽雲闊微垂了眸子,這樣可以不必看向對面自己心愛的人那雙清澈見底的眸子,也不會心痛的連呼吸也忘記了,他沉着聲音,“那些日子你與他如膠似漆,我看着他一片真心待你,便替你感到高興。總算將那些痛苦的日子度過去了,但是我沒想到他竟然會那樣對你……真的……我絕沒有想到……我恨君謇但更多的是恨我自己。”
“歐陽大哥,一切都過去了,”沈苾芃早已經將過去那些傷痛埋進了心靈中最荒漠的地方。
“不,”歐陽雲闊突然眉眼間的溫婉被一種決絕所取代,“我想要說出來,那些悔恨折磨着我的心,讓我要發瘋了,芃兒,他們怎麼可以那樣對你?”
沈苾芃嘆了口氣,暗門的勢力強大,打聽到自己在靖安侯府中的那些悲慘遭際絕不會難倒他。
“芃兒,我如果早知道靖安侯府會這樣待你,那一天在涿州我即便是綁也要將你綁走,絕不會讓你受半分委屈的。”
“歐陽大哥這不關你的事,人有時候就要相信命運,不相信不行,”沈苾芃忙轉移話題,她不想碰觸那些早已經結了痂的傷口,那些她奮力抗爭。她被別人戕害也戕害着別人的那些慘痛記憶,再也不想回憶起來。
“所以,”歐陽雲闊突然眼角滲出幾分堅毅來,“所以這一次一切都交給我來承擔。”
沈苾芃茫然無措。歐陽雲闊擡起手緩緩輕撫過她精緻的眉眼,一寸寸拂過像是自己珍藏了幾生幾世的珍寶。
“芃兒,我知道你爲什麼不願意同我走了,你顧及的人太多,顧及的事太多,沒關係,我幫你將他們安全送出去,然後我一定會帶你走!一定!你信我!”
沈苾芃突然覺得呼吸重重凝滯了一下,君謇曾經同她講過一定要她相信他,不止一次地說過。君騫也同她說要相信他。每一個人都這麼對她說,可是每個人都是將她陷入萬劫不復境地的那把刀。
“歐陽大哥!不要說了!什麼都好,但是千萬不要說相信這個詞,也千萬不要承諾什麼,你的心我領了。”她落荒而逃般的站了起來,匆匆福了福,奪門而去。她只是想要一個求證,歐陽雲闊究竟有沒有成了那樣可怕的人,現如今一切都已明瞭。而她卻像墜進了漩渦中,整個人的靈魂被攪散了,湊不齊一幅安寧完整的畫面。
此後的幾天沈苾芃都安靜的呆在麗明軒裡寫寫畫畫。她總想找點兒事情去做才能抑制住心頭那些個不明所以的恐慌。
鬱夏急匆匆走了進來,神色帶着點兒驚慌:“小姐,不好了,出事兒了!”
沈苾芃忙擡起頭:“不要慌?怎麼了?”
鬱夏忙道:“府裡頭在近郊設立的粥棚出事了,好多難民領了靖安侯府的米粥結果發現都是被觀音粉浸泡後的黴米,根本不能吃的。幾十個災民已經昏厥了!”
沈苾芃猛地站了起來。突然吐出一口氣:“不是兩個粥棚嗎?哪一個出的事兒?”
“陳宏的那個粥棚,”鬱夏急出了眼淚,眼看着過幾天陳宏就要和潤春成親了,這要是出了事兒,又是天子腳下給災民發黴米。說不好是要被抓進官府裡的呀!
沈苾芃一聽是陳宏那邊出的事兒,反倒不着急了,緩緩坐了下來。
“小姐?我們怎麼辦?”鬱夏不禁惶急,小姐這是在想什麼,這可是驚動官府的大事啊!
“潤春呢?”沈苾芃突然想起來什麼事。
“潤春急了,親自趕往城郊了!”
“糊塗蛋!你馬上派了婆子去將她喊回來!還有叫陳宏不要慌在那裡呆着明早再說這件事!”
“……”鬱夏不可思議的看了自家小姐一眼,不過自家小姐想來有些急智的,看她這樣的神情,莫非是另有丘壑?她的心稍稍放緩了一些,急匆匆趕了出去。
“宋媽媽,”沈苾芃轉過頭看着一邊垂首立着的宋媽媽,“你馬上準備些藥材,叫上幾個婆子一併還有十幾個小廝,去京郊看一下,若是有傷病之人且治療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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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宋媽媽知道少夫人是個有主見的,也不多問,應聲走了出去。
“等等,”沈苾芃突然扯出來一張澄心堂的素箋,提起筆在上面寫了一個方子,“拿這個清毒的方子去仁濟堂抓足夠多的草藥來,熬成湯給近郊吃了黴米中毒的災民喝下去。”
“是,”宋媽媽領命走了出去。
不多時宋媽媽惶急的趕了回來,一進門邊擦着汗邊抱怨:“少夫人,也真真兒是奇了怪了,您開的那些解毒的草藥不知道被誰買了去,老奴跑了十幾家都沒有找到。”
沈苾芃一愣,撫着額頭在麗明軒中來回踱着步子,她想到張管家會出此損招,只是沒想到他竟然會如此毒辣而且行動如此迅捷。
“快速派人出城,去京郊的那些小鎮看看……”沈苾芃準備被將計就計,可是張管家鐵了心要讓這些難民陪葬,這是她所不能容忍的。張管家的心思她何嘗不知道,陳宏那粥棚中出的事兒是她給張管家下的一個套。只是清毒的草藥,卻是出乎她的意料,她暗道張管家難不成要將這黴米的事兒鬧大?非要死幾個災民不成?
“哎,老奴這就去叫趙管事過來,”宋媽媽也知道這一次遇到了麻煩,好不容易得來的富貴可不想這麼輕易隨着少夫人被陷害而丟棄。
“哎喲喲!!”宋媽媽剛一出門便撞在了迎面走來的趙管事身上。
“宋媽媽,哎,”趙管事繞過她,直接衝沈苾芃躬身道,“少夫人外面有一個人送來一大車清毒的草藥,說是歐陽先生讓轉交於您的。”
沈苾芃一愣,隨即臉色一紅,這歐陽大哥還真會神機妙算,他怎麼算得到自己現如今需要草藥?莫不是?隨即暗自嘆了口氣,一定是他派了人將整個靖安侯府監視了起來,這倒是讓她有些哭笑不得了。難不成他真的認爲自己在這侯府中還是受氣包一個嗎?現如今的她早已經不是剛進府的那隻軟柿子了。
她但願歐陽雲闊不要看出了她的險惡用心,她可以使出陰謀詭計算計任何人但就是不願意算計他,也不願意讓他看出自己也曾經是壞到不可饒恕的女人。
“收好了,你和宋媽媽送到京郊去,趕緊的熬成藥湯分喝下去,今兒這事兒也不要透露半分去。”
兩人連忙點了頭快速離開,沈苾芃再也不能平靜下來,立在窗前看着外面的臨窗的枯黃枝條。脣角微冷,只要將這最後的眼中釘拔除了,這侯府就安靜了。只是不確定君騫會不會插手此事?
第二日一早,天色麻麻亮,初晨的景象纔剛剛活泛起來,麗明軒的沉寂便被打破了。
櫻桃快步走進來:“少夫人,陳管事在外面候着要見少夫人。”
沈苾芃知道今早會發生什麼,已經早早起來簡單梳洗了一下,放下了潤春捧過來的蓮子羹:“叫他進來!”
陳宏神情緊繃,一股壓抑着的憤怒即將要蓬勃而出,看到一邊潤春焦急的眼神後才稍稍平緩了許多。
“少夫人,果然是張管家那廝遣了人將米換掉了!”陳宏年輕的臉因爲被那隻老狐狸的無恥激怒而顯得有些發紅,他恨少夫人也就罷了,竟然賠上災民們的性命,要不是昨天沈苾芃那救命的草藥,此時一夜過去說不定早已經死了許多人了。
“換掉米的是誰?”
陳宏躬身道:“被我抓了一個正着,是趙管事身邊的王三。這賊子真是膽大包天,昨天已經被人發現了黴米,昨天晚上這賊子竟然要在新米中投毒。”
沈苾芃臉色一冷,冷哼了一聲道:“不是膽大包天,而是狗急跳牆吧!”
張管家藉着這個機會一定要讓自己背上用黴米毒死災民的罪責,那樣的話安惠夫人藉此機會便可以拿回靖安侯府當家主母的權柄。現如今侯爺已經病人膏肓,自己若是闖下了這樣的大禍怕是已經難堵悠悠衆口。爲了自己的那點兒權柄,安惠夫人也着實着急了些,以至於蠢到家了。
“走!我親自審問王二!”沈苾芃將一件物事拿在手裡,“他現如今關在哪裡?”
“關在前面的議事處,”陳宏忙回話道。
“帶我去!”沈苾芃心中有了計較。
剛邁出麗明軒的門便碰到了準備進宮的君謇,沈苾芃不得不示意陳宏先行看着那賊子,自己停下來衝君謇福了下去:“世子爺早!”
“黴米的事情究竟是怎麼回事?”君謇極力隱忍着憎惡,即便是給父親行善積德的事情也被這幫子人爲了爭權奪利弄得亂糟糟,整個靖安侯府平白被人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