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夏走上前幾步將榻上的素色繡花兒迎枕放好,潤春也走過去同鬱夏一起將她扶着側靠在了迎枕上。
沈苾芃看着這兩個丫頭,擰了眉頭:“你們倒是說話啊!這些日子都發生了些什麼?”
潤春突然跪倒在了榻邊,垂着頭:“都是奴婢的錯!”
“你這是做什麼?快起來!”沈苾芃臉色一變,這丫頭莫不是又闖了什麼禍?
一邊的鬱夏將她扶了起來道:“潤春,這件事雖然你有些不周不備,但別老是這麼自責,害得小姐擔心,”她轉過身看着沈苾芃,這麼些日子來的歷練,鬱夏眉眼間的成熟和穩重自是增加了幾分,“小姐,你昏迷的這幾日卻是驚險萬分。少夫人請了徐太醫開了方子,本來療傷的藥裡面最忌諱發散的草藥,誰知道……”
沈苾芃眉眼間一凜:“說下去!”
“有人在潤春的飯食裡下了瀉藥,潤脣這幾天鬧肚子,也是看管不周,結果她熬的藥裡面竟然被乘機下了發散的藥還有一種楚大師之前查出來的毒藥,和着小姐之前身子裡還沒有清除乾淨的毒素,差一點兒要了小姐的命。”
沈苾芃重重吐了口氣,這個害她的人當真是心思縝密歹毒至極。
“陳媽媽和奴婢們急得不得了,陳媽媽多次去求少夫人重新請一個大夫來看看,可是少夫人卻總是躲着不見。陳媽媽沒法子讓潤春隨着她的本家侄兒在梅亭種花樹的當兒,換了男裝混了出去,才查清楚這藥有問題。”
“梅亭裡面種花樹?”沈苾芃挑了挑眉頭。
“侯爺下令要將梅亭重新修繕一新,”潤春接過話來,“我就隨着陳四哥混了出去,也不敢多停留,後來又出了一趟找到了大少爺。大少爺便帶着雲煙嫂子天天在侯府門口求告想要接你出去,可是少夫人……終究是不允……”
事情已然非常明瞭,沈苾芃的脣角抿成了一條直線。這世界上有兩種人,一種是奸中傻。一種是傻中奸。呵!徐鈺奸猾過了頭,這樣暗算自己的法子連下人們都看得分明,她倒是費了不少的力氣。徐鈺啊徐鈺這是不是又該給你記上一筆呢?
“後來……我是怎樣出府的?”沈苾芃知道上一次在梅亭君騫以命相救自己,素錦恨毒了她自是不肯伸出援手了,君騫又遠在通州……自己一個侍妾的身份這樣出府住在哥哥家裡,自是十分的困難。真不知道陳媽媽和這兩個跟着自己的可憐丫頭想了什麼法子,才鬥得過那個心機深不可測的徐鈺?
鬱夏和潤春臉上都露出一種別樣的意味,沈苾芃微微起疑道:“如今我們三人相依爲命至此,還有什麼可避諱的?儘管說出來!”
鬱夏緩緩道:“小姐這一次能度過一劫全憑了二爺!”
“二爺?”沈苾芃簡直太過詫異了,之前他不是去了通州嗎?這件事她在被叫到映心閣接受安惠夫人的審問時早已經知曉。通州距京城少說也有近千里
。他怎麼會回來救她?
鬱夏臉上微有些動容:“不知道誰飛鴿傳書告知了二爺小姐在映心閣被杖責的事情。後聽下人們閒言碎語,說二爺連夜換馬獨自一人跑回來,一路上沿途驛站的馬匹都被二爺跑死了兩匹。後來二爺知曉了小姐被人陷害,闖進了麗明軒……呃……”
沈苾芃眼眸中滾過一絲糾結的痛苦:“他……怎樣?”
“他打橫抱着小姐要出府救治……被少夫人攔着……若不是少夫人以死相逼二爺早就帶着小姐離開了……後來不知道二爺用了什麼法子。少夫人緊接着便尋了大少爺去靖安侯府接小姐出來。”
沈苾芃的身體一沉,頭緩緩靠在了迎枕上,雖然這兩個丫頭短短的幾句話,但是其中的兇險艱難確實令人後怕。她只是沒想到君騫竟然再一次救了自己,她揹着上一世對他的仇恨,本想在這一世連本帶利的討回來,卻發現那雙沾滿她鮮血的手,卻是步步生蓮,數次救她於危難之中。這個世界究竟是怎麼了?
“小姐?”鬱夏看到沈苾芃的臉色暗了下去。“小姐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沒有,”沈苾芃只想好好躺一躺,“只是有些累了。”
鬱夏和潤春緩緩退了出去,來到了院子正房的廳堂中,便看到那個有着琥珀色眸子的楚大師。喝着茶翹着二郎腿坐在外堂的椅子上同沈筠商議着什麼。
“喂!你們兩個小丫頭準備些酒菜來!我少不得要同你們沈家的大少爺喝一盅兒,慶祝一下!”
潤春眉頭一蹙,這個傢伙雖然醫術高明也救了小姐的命,可是還真的把自己當做了這裡的半個主子來,言語間倒是不客氣。
鬱夏拽了一下潤春的衣袖笑着福了福道:“奴婢這就準備去!不知道楚大師喜歡吃些什麼?”
沈筠經過連日來同楚天的相處,倒是很喜歡這個率性的江湖漢子,只是可惜了,對方的身份來歷不明,而且與他自不是同一個類型的人。要不是內心裡還殘留着一些顧及和疑惑,還真的要與這個灑脫的楚天結拜爲兄弟不可。
他笑道:“鬱夏!你去酒樓訂一桌子菜,一會兒讓婆子送到院子裡來,今日五妹能醒過來,我們少不得要感激楚大師的活命之恩,自是要慶祝一下。”
楚天也不客氣:“小丫頭記着一點兒,要上好的烈酒,燒刀子我最喜歡。還有天香樓的白斬雞也是最出名的,你拿過來便是。”
鬱夏拉着潤春道了一聲喏便急急匆匆出去準備,今天確實是個值得慶祝的好日子。
看着鬱夏和潤春走出了房間,楚天放下了翹着的二郎腿,突然湊到了沈筠臉龐,琥珀色的眸子閃爍着亮光。
“沈老弟……有一件事不太分明……”
沈筠點了點頭:“楚大師有什麼就說吧!”
“呃……”楚天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般的吸了口氣,“聽說你要帶着老婆孩子還有妹妹去北戎邊地找你爹?”
沈筠眉頭一蹙,這個楚大師倒是也喜歡打聽別人家的瑣碎,剛纔他在屋子裡同五妹說了自己的想法,沒想到竟然被這個人偷聽了去,心裡多多少少有些哭笑不得
。
“是的,這也是叫有的,五妹她……”沈筠本不想同一個外人談論自己的家事再加上這個楚大師行事乖張毫無章法,但是這個人在他看來卻還算是一個……君子,隨即坦誠的說道:“五妹她在靖安侯府中屢屢遭人陷害,我作爲兄長當初將她親自送進府中爲妾討好靖安侯府,已是萬分的該死。如今看着她這樣受苦更是心中不忍。人在這世上犯一次錯便罷,我現在只想補救我之前的罪過。”
“哦……”楚天沉吟道,砸吧了一下嘴突然別有深意的看着沈筠,“你們準備什麼時候走?這一路上我護送你們離去可否?”
沈筠猛地一怔,這楚天不光醫術高明,而且功夫絕對是個絕頂高手,如果他不是戲言那可就太好了。
沈筠忙站了起來拱手道:“那就多謝楚大師了!”
“慢着!”楚大師呲了呲牙,嘿嘿笑道:“你先別急着謝我,我還有後話呢,實說同你講吧,我這人從來不做虧本的買賣,這個……那個……”
沈筠給他搞得莫名其妙,緩緩問道:“楚大師有什麼話只管講來,”他暗道這麼吞吞吐吐的莫非是錢財發麪的要求?楚天自告奉勇過來替五妹治病,之前和五妹並無深交,那一定是求財了。
“楚大師……沈某雖然開了一家不大不小的鋪子,但是這幾個月來卻也是進賬不少,沈某今天便去找人將鋪子典賣了,也能得千金……”
楚天的嘴角抽了抽突然笑了起來,指着自己的鼻子問道:“沈老弟,你看我這個人是不是隻值一千金?”
沈筠忙躬身行禮:“楚大師,莫生氣……這……”
“你……”楚天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你這人什麼都好,就是腦子笨,老實榆木疙瘩一個。我直截了當的說了吧,我也闖蕩江湖這麼多年了,身邊正好缺一個縫縫補補解悶子的女人。你那妹子不錯,人長的好,會縫補,也看着比你機靈,關鍵很對我的脾胃,這一次我護送你們到了北戎,然後你把你妹子送給我吧。她是大名鼎鼎的靖安侯府的侍妾,這一世怕是沒人要了,也沒人敢要了,你送了我,我給你黃金萬兩如何?”
沈筠臉色一白,心頭騰得升騰起一股怒意,他當自己是什麼了?難不成他堂堂七尺男兒還要賣掉自己的妹子?
“楚大師……”沈筠極力的剋制着壓也壓不住的怒氣,“我沈筠雖然現在淪落至此,但還不至於賣掉自己的親妹妹,恕沈某得罪了!一會兒吃過飯,沈某自會高價奉送銀子,權當這一次楚大師得力救治的醫資。”
楚天突然嘶嘶的笑了起來好半天才道:“沈筠你還真把我當成了幾兩銀子就可以打發的叫花子嗎?我楚天一出手,你這點兒家當怕是賠也賠不起。”
沈筠大驚,這莫非是引狼入室,論武功,論邪魅,他自是無法抵擋的。動了動脣,卻不知道該說什麼了,這個渾人要是真發起瘋來,他怕是要遭遇滅頂之災。上一次與他和歐陽雲闊同行可是親眼見了他對付那些追蹤者的修羅樣子。
楚天的眉眼間蘊含着似笑非笑的意蘊,直直看着沈筠的糾結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