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帷小車走了大約半柱香的時間停在了廣亮門前,灰色筒子,清水牆,黑漆大門,門外有八字影壁,左邊雕着一個福字,右邊雕着一個壽字,都有一人多高,門前五級石青臺階,鑿成了五福捧壽的花樣。
“姨少奶奶請下車!”李全家的扶着沈苾芃下了車,拾級而上穿過了廣亮門走進一處園子,園子很大,呈現半月形的碧綠湖水猶如遺落人間的翡翠,溫婉沉靜,依着湖水是一大片氣勢宏偉的建築,亭臺樓閣接連不斷。
許四家的看到了沈苾芃臉色竟然沒有絲毫的變化,不禁略感詫異,忙垂了頭在前面引路。迎面是一個穿堂,左右都有通往穿堂的抄手遊廊,院子裡鋪滿了青石方磚,穿堂的門口和抄手遊廊的四角都有穿着靛藍小褂官綠色比甲的丫鬟,斂聲屏氣垂手而立。
從右邊的抄手遊廊進了穿堂,西廳擺着長案,太師椅,茶几等,佈置成了待客處。出了穿堂,對面又是一個院落,迎面是五間帶耳房的正房,兩邊是帶耳放的廂房,同抄手遊廊連成一個回字形的環形長廊。
“這是世子爺的居處,”李全家的好心提醒了一句,從耳房旁的黑漆角門進了第三進的院子,西北角是太湖石疊成的假山,東南角的冬青樹鬱鬱蔥蔥。
正屋的地上鋪着光滑如鏡的金磚,承塵上繪着鮮豔的彩色紋飾,四角掛着羊角宮燈。中堂一幅大氣磅礴的松山積翠圖,一邊的題跋字體蒼勁有力,落款是一個謇字,一看就是世子爺所作。
向東邊望去,步步高昇的紫檀木落地罩掛了靛藍色幔帳,近邊擺着青花白地瓷梅瓶,琦壽長春白石盆景,綠地套紫花玻璃瓶。
向西望去十二扇紫檀木嵌象牙花影琉璃隔扇,中間四扇開着,可以看見黑漆大牀上的大紅色羅帳被滿池嬌的銀鉤鉤着,薑黃色蔥繡綠折枝花大迎枕上繡着一個紅紅的喜字,沈苾芃臉色一紅,這就是世子爺的寢榻了,今天也換上了一色喜慶的顏色。只是屋子裡濃濃的藥味將這喜慶沖淡了幾分,讓沈苾芃想起了上一世那個病懨懨的夫君。
李全家的帶着沈苾芃僅僅是在這裡駐足一小會兒,便笑道:“姨少奶奶請,夫人命人打掃了別院給您居住。”
潤春嘴巴動了動,忍着沒問出來,即便是侍妾也得和自己的夫君住在一處啊,怎麼還要住到另外一處去?
沈苾芃不動聲色點了點頭,順着旁邊的小門走了出去,來到後院兒的一處偏僻隔院,三間略小的房屋,裝飾也很寒酸,只是備齊了應有之物,除了窗櫺上那一對兒喜字之外,再沒有任何喜慶之物,幾個丫鬟婆子正候在門口。
爲首的一個年歲較老的婦人,梳着圓髻,長臉兒,抿着冰冷的脣看到沈苾芃後勉強露出一抹笑容,正是世子爺的奶媽陳媽媽,沈苾芃衝她微微一笑,命鬱夏打賞了一對兒銀錁子,陳媽媽雖然長相冷漠但是上一世幾次維護沈苾芃主僕倒是一個面冷心善的女人。
陳媽媽不卑不吭施了一個萬福:“老奴謝過姨少奶奶!”
“陳媽媽不必客氣!”
沈苾芃眼睛掃過了陳媽媽身後跟着的兩個大丫頭,一個是綠羅,一個是紅裳,均是十八九歲年紀,模樣倒也忠厚,只是紅裳相對來說眉眼間更多了幾分機巧,均是衝沈苾芃微微施禮,沈苾芃上一世與這兩個大丫頭也沒有太多的衝突平日裡相安無事,各自打賞了兩個小銀錁子。
“環碧,還不過來見過姨少奶奶?”陳媽媽威嚴的喊了一聲。
一個穿着一身翠綠色衫裙的小丫頭走了過來,衝沈苾芃重重磕了一個頭,沈苾芃心頭一酸,這丫頭也是貧寒人家出身,天生喑啞,後來自己被安惠夫人和君二爺害死後,也不知道她境遇如何?
“起來吧!地上涼!”沈苾芃擡手將她扶了起來,環碧眼眸中頓時涌出一片水意,唯唯諾諾垂手立在她的身後。
“這是世子爺指給您的丫頭,要是還有什麼欠缺的儘管吩咐老奴。”
“謝過陳媽媽,”沈苾芃又吩咐鬱夏將一些碎銀角子打賞了後面跟着的小丫頭和婆子們。
上一世因爲不懂規矩,沒有打賞這些下人,後來跟着受了很多連累,此時那些人臉上均是露出了喜色,嘴巴里的話也多了些,沈苾芃不動聲色一一聽在耳朵中。
沈苾芃走進了屬於自己的小隔間,坐了下來,兩腿一陣痠麻,靖安侯府太大了,即便只繞了一圈半月汀也是頗費力氣。
環碧奉上新茶,沈苾芃喝了一口,一邊的鬱夏和潤春忙將沈苾芃帶來的東西放在新屋的箱籠裡,其他的丫鬟老媽子幫忙將一些安惠夫人和世子爺賞賜的東西搬了進來。
“安惠夫人賞的夏衣兩套,冬衣兩套,狐裘一件,翡翠手鐲一隻,金銀耳墜一套,玉石掛墜一套,”李全家的面無表情的報數,沈苾芃微微睃了一眼都是些尋常物件兒,暗暗記在心裡起身謝過。
“世子爺賞的是夏衫兩套,秋裳兩套,銀狐裘一件,還有首飾一套,”沈苾芃接了過來打開盒子,眼神猛地一怔,竟然是一支赤金鑲祖母綠,紅寶石,貓眼石銜蓮子米大小的珍珠鳳釵,簪頭有碗口大小,雕着鳳凰于飛的樣式。
“鳳凰于飛,翽翽其羽。”沈苾芃暗道,竟然是這麼貴重的禮物?上一世的世子爺分外的薄情,將她完全排斥在自己的世界之外,這支簪子在上一世可是沒有出現過的啊。她頓了頓將盒子蓋好,隨意的放在一邊,命令鬱夏收起來,她纔不會傻到將這支簪子帶出來到處現眼。
“姨少奶奶可曾來了嗎?”一個脆生生的聲音傳來。
陳媽媽臉色微動,又恢復了之前的樣子,屋子裡忙碌着的僕衆都露出了驚訝的神色,不一會兒簾子挑開,走進來一個俏生生的女子,穿了一件石青色白玉蘭花的緞面小襖,鴉青色的頭髮綰了一個圓髻,鬢角插了支赤金蜜蠟水滴簪,長得脣紅齒白煞是好看。
那女子走到沈苾芃面前端詳了她一眼,眼中露出不可思議的驚豔之色,又迅速施了一個萬福笑道:“奴婢素錦見過姨少奶奶,二爺讓奴婢過來送一份賀禮給姨少奶奶,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君二爺?沈苾芃饒是再怎麼鎮定從容也臉上一驚,周圍的丫鬟僕從們也是面面相覷,老侯爺已經病入膏肓,世子爺也是病情加重,府裡的事務都是安惠夫人和君二爺說了算,二爺君騫剛剛在西南立了戰功回來,這幾日又是皇上賜宴,又是三皇子,九皇子賜宴,徘徊在宮中許久,竟然爲了兄長一個小小的侍妾專程派出自己的貼身大丫頭送賀禮來?這也太奇怪了吧?一時間屋子裡的氛圍有些說不出的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