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細雨,空氣格外清新,院子裡的石榴花一夜之間竟打出了不少的殷紅嬌嫩的花骨朵。舒蝤鴵裻
李青歌回來時,便聞見了那讓人心怡的清香,面上不自覺的流露出一縷笑。
“姐姐。”廊檐下,李青畫已經等了許久,此刻一見李青歌回來,忙甩開了醉兒,跑向姐姐。
“慢着點。”因下了一夜的雨,這路溼滑難走,怕弟弟摔着,李青歌也加快腳步,迎上前去,將他攬進了懷裡。
瞧着弟弟那白淨的小臉泛着兩抹好看的紅暈,黑亮的眸子裡滿是濃濃的關心,李青歌心裡融融暖成一片濉。
“姐姐,你沒事吧?”李青畫那雙漂亮的眼睛,滴溜溜的在姐姐身上轉着,早上醒來,才知道姐姐昨晚去伺候高家那個大小姐,嚇的他連早飯都沒吃好,那幾次,高雲瑤欺負李青歌的事,讓他心有餘悸。
李青歌笑,“能有什麼事呢?”都當那高雲瑤是老虎,會吃了她不成?
醉兒也跟了來,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的打量了一番李青歌,猶不放心的問,“小姐,那大小姐沒難爲你吧?襯”
李青歌搖頭,“沒,你給我準備點熱水吧,我想沐浴。”
“額?”大早上的沐浴?醉兒疑惑的盯着李青歌,“該不是那大小姐”
李青歌瞧了她一眼,笑道“味道太難聞。”
“哦。”醉兒瞭然,她早就聽聞高雲瑤的病症,所以,壞壞一笑後,忙親自去準備。
李青歌這邊牽着李青畫進了屋,問了昨夜睡的可好,早飯又都吃了什麼李青畫窩在她懷裡,一一的回答了。
很快,醉兒將熱乎乎的洗澡水和乾淨衣服都準備好,李青畫才又回到自己房間裡去練字。
關上房門,獨自走到屏風後,褪了衣衫,鑽進熱氣騰騰的浴桶裡,溫熱的水浸過肌膚,舒服的好像全身的每一處毛細血管都張開了一般。
將頭枕在浴桶邊緣,無數青絲如瀑散落,她緩緩閉上眼睛,腦海裡想到昨夜的一幕,想到高雲瑤那噁心的樣子,笑了。
可是,那無聲的笑容,卻是那樣的悲涼。
心中,沒有報復的快感,更多的卻是自責自嘲。
就是那樣的一隻蛆蟲,上一世讓她受過那麼多的痛苦?
甚至,連殺了她,李青歌都會覺得髒了自己的手,可是,上一世,她就那麼忍受着
如果,她能早點醒悟,多一些反抗,會不會就沒有後來的悽慘?
將溼漉漉的毛巾,蓋到了臉上,這一刻,她很想將自己掩埋。
——
醉兒忙完了李青歌這頭,便準備去李青畫房裡督促那小傢伙讀書寫字,那日,李青歌叮囑她,讓她多放點心思在李青畫身上,並且告誡不要相信這高府的任何一個人時,她雖然不太明白,但是,李青歌那話,她卻時刻銘記於心。
所以,關於這姐弟倆的生活起居,但凡能照顧的過來的,她都親自過問,絕不假手於人,甚至於翠巧,還有大太太派來的幾個丫鬟,她都粗蠻的讓她們負責院內的工作,至於小姐和小少爺房內的事,只她一人包辦。
“醉兒,小姐可回來了?”張氏虛弱的聲音突然傳了來。
醉兒一扭頭,就見張氏那張浮腫的臉湊到了跟前,她嚇的忙後退了好幾步,然後,沒好氣道,“我說張嬤嬤,大白天你這是要嚇死人啊?”
張氏也自知自己現在這模樣沒法見人,昨兒一夜,她都在想女兒的事,越想越覺得不對勁,紅喜再怎麼混,但也不至於跟個野男人跑的,何況,她們母女倆相依爲命這麼多年,她不信紅喜會那麼絕情,並且,那天夜裡做噩夢聽到紅喜的慘叫後,她的眼皮一直亂跳的,一顆心也終日的惶惶不安,似乎會有很不好的事發生。
這不,年紀大的女人,憂慮過甚,這模樣還能看嗎?
平日裡看起來格外慈善敦厚的白胖臉面,此刻就像發酵過了頭的饅頭,又腫又泡,氣色還是又黃又黑的,整個人就一過夜的餿窩窩頭似的。
“小姐回來了是吧?”張氏實在無力與她計較,直接問。
醉兒凝眉,“纔回來。”
張氏也不說話,推開她就要進屋,醉兒忙拽住她,壓低聲音道,“張嬤嬤,我說你也有點心好不好?你自己的女兒跟人跑了,你就算天天來煩小姐也沒用啊,何況,小姐昨兒伺候了那大小姐一夜,現在正在房裡沐浴呢,你就這麼的闖進去?”
“哦。”張氏朝房門望了一眼,“罷,我等小姐忙完。”
醉兒狠狠剜她一眼,“你就不能讓小姐多休息一會兒?還有,這裡是高家,就算要派人找紅喜,也得大太太派人才行,所以,你來找小姐,還不如親自去找大太太好,對了,你不是很得大太太眼緣嗎?說不定,你找大太太,比小姐去找更好呢。”
張氏面色微白,她哪裡不知這是高府,內宅之事大太太說了算,可是,她哪敢呢?
大太太那人是不好相與的,自從上一次讓李青歌落水那事失敗之後,大太太便再也沒讓人找她了。
現在,都到了高府,這李青歌已經在了大太太眼皮子底下,周圍也都是大太太的人,大太太想把李青歌揉圓搓扁,那還是一句話的事,她張氏早就是大太太手裡的一顆棄子,沒有遭到毒手,只怕已是萬幸,她可不敢再到大太太面前去,還怕大太太忘了她不成?
張氏黑着臉,咕噥了一句,“我等小姐出來。”
“你想等就等着吧。”醉兒沒好氣道,一扭臉,就見高逸軒已經進了院子,一襲紫色的錦衣華服,身材頎長,面容俊美,柔滑烏黑的髮絲用一枚白玉冠整齊的束着,眸光瀲灩,脣角微揚,帶着一貫的笑意,讓人瞧着便會無端生出三分好感來。
“二少爺。”醉兒眼睛一亮,剛想迎過去,突然又想到李青歌交代過的話,腳步嘎的就止住了。
高逸軒瀟灑如風的走到近前,脣角笑意越發燦爛,“歌兒妹妹可在?”聲音更是好聽的讓人心動。
醉兒點點頭,手指點了點身後,“小姐正在房裡。”
“哦。”高逸軒徑直走過去,伸手就準備敲門。
“小姐在沐浴。”醉兒忙道。
高逸軒手指一頓,扭頭,勾脣一笑,腮邊髮絲從肩頭滑過,露出左耳邊那一粒閃爍着幽光的紫色耳釘,端的是風華絕代,妖冶無雙。
醉兒不覺看的有些癡了,就連張氏,目光鎖在高逸軒的臉上身上,那浮腫的面上竟也生出幾分紅暈來,若能再年輕二十歲,說不定
高逸軒折身就往邊上的另一房間去,“那我去找畫兒吧。”
醉兒一愣,身子已經攆了過去,伸手攔在高逸軒前面,眼神裡滿是歉意,低低道,“小少爺在練字。”好吧,二少爺真心長的好看,可是,小姐吩咐過,這府裡誰都不能信,還是少親近爲好,包括這二少爺。
高逸軒這下即便想忽略醉兒的有意疏離,也不能了,他不覺輕蹙眉頭,身子微微一彎,湊近醉兒的小臉,俊眉微挑,琥珀色的眸子裡盪漾着幾分邪氣,“是那小丫頭讓你這麼幹的?”
醉兒眨巴着眼睛,與二少爺這麼近距離,讓她突然覺得暈乎乎的,哪裡知道怎麼回答?
“醉兒,你這小蹄子也太不像話了。”張氏見狀,心知自己露頭的時候到了,她昂起頭,挺了挺碩大的胸部,渾身有如打了雞血一般,幾步上前來,一把扭開醉兒,一副母雞護崽的模樣,教訓道,“你攔我也就罷了,現在連二少爺也要攔了嗎?你知不知道?二少爺是什麼人?是什麼身份?你一個賤婢,就敢如此大膽?你這是不敬?”
醉兒被她說的一愣一愣的,“你——”
“什麼你呀我的,二少爺能來,那是小姐的榮幸,你一個奴婢,竟然還敢攔着,我看你是三天不打想上房揭瓦。”說着,張氏揚起了粗壯的手臂,手掌就要朝醉兒的小臉扇去。
醉兒一懵,只覺耳邊一股涼風襲來,她本能的閉上眼睛,擡手去擋,但預期的疼痛沒來,反倒聽到了張氏一聲慘叫,緊接着便是殺豬般的哀嚎。
“嗚嗚嗚,二少爺,老奴這是爲您啊,這小賤婢太沒規矩,老奴只是想幫你教訓她”張氏被甩在地上,一邊握着脫臼的手腕,一邊委屈的哭道。
醉兒有些反應不及,這是什麼狀況,二少爺在幫她嗎?
二少爺爲什麼要幫她?她剛纔可是很無禮的對他耶。
高逸軒眉心掠過一絲戾氣,“教訓?你有何資格教訓?”
張氏一愣,豆大的淚珠滾在渾濁的眼睛裡,似乎忘了往下滴落,這府裡,都說二少爺最是好相處的,平日裡都是笑眯眯的,從未對誰兇過臉,可是,現在的這副模樣與傳言相差太遠吧。
“可是,她攔着你不許你見小姐。”張氏猶有不甘的說,憑什麼醉兒無禮他不怒,她這是在幫他,卻被折斷了手骨?
高逸軒實在不想理這種心腸歹毒的粗笨婦人,連看一眼都覺得噁心,只沉聲道,“滾。”
“我”張氏被那一聲‘滾’嚇的心一跳,但是,她的正事還沒辦呢,她怎麼能滾?
“二少爺。”張氏爬起身,哭的可憐,眼淚汪汪的還帶着幾分矯情,“二少爺,老奴還有要事要找小姐啊,二少爺,老奴不能走哇,二少爺——”
那一聲聲的‘二少爺’,幽怨中還帶着幾分嬌嗔,直聽的醉兒雞皮疙瘩落了一地,再見張氏這副模樣,竟真的合了那句老話:風***不在年老,老蚌還想生珠。
可是,和二少爺???
好吧,醉兒被自己的這個想法直接噁心的想吐了。
這就更別說是高逸軒了,此刻,他真想飛起一腳,將張氏踢出外太空,還討厭的婦人?
“二少爺,老奴錯了,老奴再也不敢了,但是,老奴好歹是小姐的乳孃,這一生”
張氏仍故作嬌弱的喋喋不休,醉兒與高逸軒兩人滿頭黑線。
高逸軒握緊了拳頭,真想一拳揍過去,但是,所剩不多的隱忍告訴他,這裡是小丫頭的地盤,那人到底是丫頭的乳孃,還有,女人都不喜歡暴力的男人,上一次衝動之下打了丫頭一巴掌,讓他後來腸子都毀青了,所以,他再不能幹這樣打女人的事了。
不是爲這噁心的賤婦,而是,爲了他的丫頭。
“還不快滾,難道讓本少爺親自拖你走嗎?”高逸軒青筋暴跳,體內的暴力因子在不停的叫囂着。
“二少爺。”張氏淚眼昏花。
“在嚷什麼?”恰此刻,房門打開,李青歌站在了門口,她身着一件如煙紫色的衣衫,如雲的秀髮,未扎未束,就那麼鬆鬆散散的披在肩頭,許是剛剛沐浴過,她渾身上下似乎還散發着某種溼熱熱的清香。
她眉目如畫,皮膚白皙晶瑩,吹彈可破,一雙充滿靈氣的眼睛,微微漾過一絲慍怒與清冷,嬌嫩的櫻脣,粉嫩欲滴,此刻正抿的緊緊的。
高逸軒眼睛晶亮,他笑吟吟的蹭到她邊上,靠着門框微微的側下身子,一縷淡雅的幽香絲絲縷縷鑽入鼻端,讓他只覺心神盪漾,“歌兒妹妹,你洗好了?”
“二少爺有事?”李青歌擡眼看他,神情淡淡。
高逸軒笑意不減,低沉的嗓音更添幾分魅惑,“丫頭,出去逛逛如何?”
“出去逛?”李青歌眸中閃過一絲光芒。
“好耶好耶。”說這話的卻是李青畫,衆人愣,這小子什麼時候在的?
李青畫不理衆人,小小的身子飛速的從門裡竄了出來,直接撲進了高逸軒的懷裡,巴巴的望着他,咧嘴笑着,“逸軒哥哥,今天還去那家酒樓吃飯嗎?”
衆人汗,原來這小傢伙惦記着吃呢。
“好啊,我們三個一起去。”高逸軒爽快的答應,並且又給李青畫下了不小的餌,“今天逸軒哥哥再給你們推薦其他好吃的,保證你吃個夠。”
“嗯。”李青畫重重點頭,還不忘勾下高逸軒的脖子,在他臉上重重啵了一口。高逸軒樂呵呵的笑了起來,眼角的餘光不自覺瞟向李青歌。
李青歌眼底亦滿是笑意,每一次,看到弟弟開心,她就會開心。
“去嗎?”高逸軒碰了碰李青歌。
李青歌彎脣淺笑,“好。”
“那,小姐我”醉兒小臉蛋上也露出了期待的光。
李青歌卻看向高逸軒。
高逸軒立刻點頭,“去吧,今天本少爺請客。”
“多謝二少爺。”醉兒立刻樂開了花,朝高逸軒拘了老大一個躬。
張氏一旁看的有些傻眼,也有些豔羨,這些青春年少的男女在一起,真好。
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張氏臉色一變,忙上前道,“小姐,嬤嬤有話要說。”
“關於紅喜的事,我想你還是直接找大伯母吧,我這裡也沒有別的辦法。”剛纔在裡面,她早將外面的對話聽的一清二楚,關於紅喜,她深知此事與高逸庭有關,現在還不是她該管的時候。
“這。”張氏面露苦色,要敢找,她不是早去了麼?
“讓翠巧跟你一起去吧。”李青歌望了她一眼,道。
“可是”張氏還想說什麼,醉兒上前,推開她,站到她與李青歌的中間,沒好氣道,“什麼可是?你再不去找大太太派人外面去找,說不定,再過些時候,你家紅喜連外孫都能給你帶回來了。”
張氏臉一黑。
醉兒已經拉了李青歌進屋,“小姐,我給你梳頭。”
張氏還想跟進去,就被高逸軒冷眼掃了過去,“還不快滾?”
張氏一顫,高逸軒那森冷的眼神,的確有些恐怖,當即訕訕的去找翠巧了。
高逸軒則抱在李青畫坐在廊下的長凳上,邊玩邊等。
很快,李青歌收拾停當,出了來,一頭秀髮已經梳好,簡單的髮髻,彆着一枚銀玉紫月簪,再無其他髮飾,可即便如此簡單,就已經清透的無以復加,最吸引人的是,她渾身散發着一種渾然天成的靈氣,彷彿那不小心墜落凡塵,不食人間煙火的精靈,晶瑩剔透,靈動脫俗。
高逸軒瞧了,又是一陣笑意融融,惹的李青畫一旁好奇的問,“逸軒哥哥,爲什麼你一看到姐姐就會那樣笑?”像只偷腥的狐狸似的。
李青歌聞言臉一紅,高逸軒卻湊在李青畫耳邊小聲道,“等你大了遇到喜歡的女孩,就知道了。”
“那軒哥哥是喜歡姐姐了?”李青畫眼珠子一轉,人小鬼大的想到了這一層。
李青歌小臉紅的滴血,朝她弟弟狠狠睨了一眼,“畫兒,休得胡說。”
李青畫自知失言,忙抿緊了脣,再看高逸軒,兩人視線相對,很有默契的偷笑。
邊上,醉兒瞧了,心裡也是喜歡,其實,若小姐跟了二少爺也不錯,至少二少爺對小姐很好,不像那大少爺,明明是小姐的未婚夫,可來了這些日子,大少爺不但從沒過問過小姐,還和那不要臉的表小姐曖昧不清的,真是個不要臉的男人,哼。
——
高府就在榮華街上,幾人一出府,不用坐轎騎馬,只步行不到一刻鐘,便到了榮華街上最繁榮的地段。
街上人頭攢動,熱鬧非常,似乎比往常更多幾分喧囂與歡騰,幾乎每一家店裡都擠滿了人,叫賣聲討價還價聲嬉笑聲各種混亂的聲音不絕於耳,甚至每家店門口都擺放着幾盆豔麗的花卉,空氣中飄拂着濃郁的花香。
李青歌被擠在人羣中,不禁有些後悔今天出來的不是時候了。
倒是醉兒與李青畫兩個,樂的跟什麼似的,他們以前一直都是住在靈州,靈州是很小的州縣,四周環山,交通也不是很便利,那裡最熱鬧的時候便是逢集了,可是,即便是逢集,哪裡有這京城的繁華?
所以,醉兒一路行來,不管對什麼都很好奇,只恨一雙眼睛不夠看的。
而李青畫更好,他是坐在高逸軒的肩膀上的,所謂登高望遠,他只要看上什麼新奇的東西,便喊着軒哥哥去那邊,直接指揮的人團團轉。
李青歌有些無語,但也感嘆於高逸軒的耐心和好脾氣。
途徑一處藥房時,李青歌瞟了一眼門牌,眼裡幽光閃過,瞧着前面走着的高逸軒等人,略一沉吟,便閃身進了去。
“小姑娘,你要買藥嗎?”櫃檯邊的小夥計,忙上前來問,今天是賞花節,各家店的生意都好的不得了,惟獨藥店生意慘淡,這不,快半晌午了,好容易纔來一個人,小夥計心裡很是激動。
李青歌微微一笑,道,“我不是來買藥的,我是來找人的,請問你們掌櫃的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