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是她嗎?那個船艙裡的女孩?
赫連筠俊眉微斂,腦海中仔細辨別剛纔聽到的女聲,再次確認,沒錯,就是那個聲音,就是那個女孩......
而與他相對的,高逸庭聽到姐弟倆的對話聲,心底某處突然溢進一股暖流,他們說大少爺,就是他吧?是準備給他的禮物吧?
原來,根本不像高雲瑤所說的,她對他全無心思,相反,她還親自花了心思給他做了筆筒?這份心意,誰敢說沒有?
不自覺的,高逸庭挺直了脊樑,自動將姐弟倆對話中,是畫兒親手做的筆筒,直接挪到了李青歌的身上,在他認爲,李青畫那樣的小,能做出什麼好東西來?定是李青歌從旁協助才做成的,所以,這一隻筆筒與其說是李青畫做的,倒不如說傾注了李青歌更多的心血溟。舒嬲鴀澑
想想,高逸庭眸中竟然漾過一絲笑意,也對,依照李青歌那彆扭的性子,讓她親自送禮物只怕不能,用這種方式假借弟弟之手的話,倒完全像她的做派呢。
心情一下子明朗了起來,之前因高雲瑤與夏之荷鬧的不愉快,也被清理的差不多了,此刻,高逸庭倒有些期待,她送自己禮物時的樣子。
如果拋去清冷帶刺的神情,她的樣子——應該還是很可愛的吧嶇。
而筵席的一角,正與幾個年輕姑娘低低說笑的高逸軒,聞言臉色亦是微微一變,那小丫頭到底還是來了呀,想到那日她故意挑撥夏之荷與高逸庭,他心裡很不是滋味起來。
那日,那小丫頭就是在吃醋吧!
脣邊溢出一絲自嘲的冷笑,高逸軒的目光也不由得朝那林子深處望去。
那林子深處,一對小小的身影慢慢的走了來,很快出現在了人們的視線裡。
女孩看起來,約莫十二三歲,個子不是很高,瘦瘦弱弱的模樣,穿着一件月牙白色蘇錦衣,外罩淺紫色紗衣,胸口還掛着一塊黃燦燦的金項圈,項圈上墜着一塊色澤透明的瓔珞。
她臉蛋標緻,依稀帶着點可愛嬌憨的嬰兒肥,皮膚白皙,雙眸澄澈,渾身上下散發着少女純淨自然的氣息。
她邊上正蹦蹦跳跳的走着一個小男孩,看上去頂多六七歲的模樣,小臉白白淨淨,一雙大大的眼睛烏溜溜的,可愛至極。
這一對姐弟的出現,宛如一股清新宜人的微風,迎面吹來,吹散了衆人心中的躁動與不安。
“姐姐。”
突然,看到這麼多人都在盯着自己看,小男孩李青畫先愣住了,然後膽怯的躲到了姐姐李青歌的身後,只敢露出一顆小腦袋,不時的瞅着衆人。
李青歌也是一怔,怎麼回事?都瞧着他們做甚?但經歷太多的她,早已練就了處變不驚的本事,她很快回過神來,聯想到剛纔瞟見的高雲瑤被人拖走的畫面,再看到夏之荷倚在高逸庭懷裡狼狽的模樣,很快便串聯出了整個過程,心內一動,脣角微微勾起。
看來與她預料中的差不多,那高雲瑤身上中的毒素,根本無藥可解,至少就她自己而言,也只能施毒抑制毒性擴散,並不能徹底根治。
所以,她有那個自信,即便高遠醫術了得,只怕一時間也難找到根治之法,唯有想盡辦法抑制毒素罷了。
不過,她身上那毒,最怕見光見熱,如果,高雲瑤每日閉門不出,養在閨房,天天泡些藥湯,倒也無礙。
可那高雲瑤是什麼人?自視甚高,驕傲如孔雀,天天夢想着嫁入名門豪族,而今天是高逸庭的生日宴,不但有許多貴族公子要來,就連當今皇上的幾個優秀的皇子也會出現,所以,她怎麼耐的住。
李青歌是算準了高雲瑤的性子,又借前幾日她搶了夏之荷的衣料這件事爲引子,再加上她暴露於陽光下的時間一長,毒素必然發作,而毒一發作,高雲瑤在人前的狼狽必然會讓她發瘋,而這種情況下,依李青歌對她的瞭解,就算要死也得拉個墊背的。
夏之荷,無疑便是那個倒黴催的墊背的。
這樣認定,也是因爲前世吃了她太多的苦,所以李青歌是看透了她,但凡能讓她出頭的機會,她絕不會放過,所以,高雲瑤一鬧,她勢必會上前勸阻,如此方能凸顯出她的善良她的美麗。
可如果是往常也就罷了,可高雲瑤體內毒素髮作,本就神智瘋狂,再又見不得別人比自己好的性子,這種情況,夏之荷還敢往上衝,那就是不要命了。
如此一想,李青歌似乎瞧見了現場一般,整個過程與她想象無二,只有一件,她猶覺得可惜,那就是錯過了精彩畫面,不過那也是因爲預料過會發生什麼,她本就是高雲瑤的眼中釘肉中刺,所以,她可不想早到成了高雲瑤泄憤的對象,所以,她掐準了時間,只等好戲收場方姍姍而來。
不過,細想一下也無所謂,雖然沒有看到過程,但瞧夏之荷那狼狽悽慘的模樣,定是被高雲瑤傷的不輕呢,心裡也覺得痛快。
罷罷罷,這可真是與她前世所見有着天壤之別呢。
李青歌嘴角斂去幸災樂禍的笑意,彎下腰,牽住弟弟的小手,溫柔的哄道,“畫兒,別怕,都是來給大少爺慶生的客人,你跟姐姐來,不也是如此嗎?”
李青畫漂亮的臉蛋一紅,神情有一絲懊惱與糾結,話說,他天天在心裡發誓,他是李家唯一的男子漢,他要保護姐姐,可是,一到關鍵時刻,他就不行,還得躲在姐姐身後需要姐姐的保護,真是......好羞羞哦。
“畫兒還小。”李青歌寵溺的揉了揉他的頭髮,笑道,“但姐姐相信,我們的畫兒日後定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到那時,姐姐可什麼都靠你了哦。”
“真的嗎?”李青畫雙眸晶亮,閃爍着異樣的華彩,盯着姐姐鼓勵的眸子,小手鄭重的拍了拍小胸脯,道,“姐姐,畫兒一定會保護好姐姐的。”等他長大,他要快快長大......
衆人視線也不知道收回,李青歌也無所謂,等安撫好了弟弟,就那麼笑意盈盈的,牽着弟弟的手,在衆人矚目的目光中,優雅走來。
李青畫聽了姐姐的話,胸臆內陡然升起一股豪情,遲早他會是男子漢的,於是,他也挺直了小胸膛,跟在姐姐身側,像模像樣的走着。
高遠不知三殿下爲何停了下來,心裡正琢磨着要不要提醒一下?可是那樣會不會讓三殿下誤會自己是趕他走呢?
正糾結的時候,赫連筠卻回過頭來,目光沉沉的看向李青歌,“她是誰?”
“嗯?”高遠微怔,不知他問的是誰,待看他目光鎖在李青歌身上時,有些心驚,忙回道,“微臣的遠房侄女,名喚李青歌。”
“哦。”李青歌......赫連筠眸色漸深。
李青歌早已感覺到了赫連筠那刺棱棱的目光,不由心生疑惑,此人是誰?爲何用那樣的眼神看她?好像他們並不認識吧?不過,那一雙眼睛似乎在哪裡見過?可究竟在哪兒見過呢?一時間她想不出來。
疑惑間,李青歌已經帶了弟弟,走到高遠近前,她拋去一切紛繁雜緒,微笑着行禮,“青歌與弟弟見過高伯父。”
面前是兩張充滿孩子氣的純真笑臉,高遠心下微微一頓,頓時各種情緒一齊涌上心頭。
那日因高雲瑤的病,回府後忙碌不堪,也就匆忙中見了這對姐弟一面,但並未細瞧,也未顧的上說什麼話。
可今日這一瞧,他不禁神思有些恍惚,尤其是盯着李青歌的臉。
像,真是太像了,一如初見時,赫連玉嬌俏可愛的模樣。
那時,他已經成家,已經有了庭兒,可是,看到那纖美的女孩帶着調皮狡黠的笑意蹦蹦跳跳的來到自己跟前,笑着喚他‘大師兄’的時候,他還是禁不住一陣心口狂跳。
那是他這麼多年,唯一一次那樣的心慌意亂以及心潮澎湃。
可是,他有了妻兒,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她轉身跳向李南風的身邊。
她喚李南風爲‘南哥哥’,那樣的甜那樣的親,甚至,連眼睛裡都是帶着笑的。
那個時候的她,笑的那樣乾淨,那樣美——
看着高遠的眼神,李青歌有了那麼一瞬的嫌惡,但她很快掩藏,依舊笑意盈盈的說,“高伯父,我與畫兒來參加大少爺的生日宴,瞧,這是畫兒親手做的筆筒呢,不知道大少爺會不會喜歡?”
說着,李青畫也配合的將手裡的筆筒舉的老高,那黑漆漆的眸子裡閃爍着期待別人讚賞的光。
“好,好——”高遠猛然回神,視線落到李青畫身上,也是微微的心顫。
這一對姐弟,正好繼承了李南風與赫連玉的相貌。
要說李青歌有八分像赫連玉,那麼這李青畫就和李南風簡直是一個模子託生出來的,儘管還小,可那一張小臉卻漂亮的讓人移不開目。
正因爲如此,他與李南風同一門下,可師父師孃偏疼的永遠是李南風,就連赫連玉,明明是他救了她,明明是他像大哥哥一樣的照顧她呵護她,可到頭來,她還是對那個甚至對她不理不睬的李南風情有獨鍾,甚至拋下身份與他......
高遠突然覺得眼前小男孩漂亮的有些刺目,只得擡首,對李青歌道,“以後別再叫什麼大少爺了,就叫大哥哥好了,都是自家人,別生分了。”
“是。”李青歌乖乖點頭,然後,輕輕拍了拍弟弟的小臉,笑道,“畫兒,還不快將禮物給大......哥哥。”
“嗯。”李青畫興奮的點頭,然後,幾步小跑着到高逸庭的跟前,將筆筒的舉的高高的,稚聲稚氣的笑着說,“大哥哥,這是畫兒送你的,祝你生日快樂。”
高逸庭接過筆筒,彎下腰,大掌輕輕揉了揉李青畫的頭,柔聲道,“謝謝畫兒,這筆筒,大哥哥很喜歡。”
說着,他的視線不由自主的朝李青歌瞥了一眼。
而李青歌卻並沒有迎上他的視線,只溫柔的望着自己的弟弟,這讓他有些許失落。
夏之荷半倚在高逸庭懷中,將這一幕瞧的真切,心內憤懣不已。
李青畫禮物送好了,忙又跑回到姐姐身邊,將姐姐的一雙手使勁拽着,放在自己的肩膀上,然後得意的昂着頭看着姐姐,好像自己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
李青歌只微微的笑,那樣的笑容,淺淺的暖暖的,很是耀眼。
高遠瞧着這對姐弟,道,“好了,高伯父還有事要忙,你先與畫兒在這玩,想吃什麼玩什麼,叫丫鬟們拿去。”然後看向高逸庭,“庭兒,還愣着幹什麼?還不招呼客人。”
高逸庭這纔回過神來,驚覺因爲突發事件,這兩位殿下還有世子以及其他爲他慶賀的賓客還都晾在那兒呢。
他忙招了一名丫鬟,“送表小姐回房。”
“表哥。”夏之荷幽幽的看了他一眼,眼角的餘光卻是瞟向高遠身邊的男子,她的三殿下,爲何不成回頭看她一眼??
夏之荷真不想走,她還想多看看那天神一般的男人,期待着他的目光能落到自己身上。
可是,她又害怕赫連筠的看到她,因爲此刻她不知道有多狼狽。
“三王兄。”這時,赫連奚佞笑着走了過來,微微上挑的桃花眼裡,透着一貫的陰冷與沉鬱,“三王兄既然來了,怎不喝杯酒再走?怎麼說,今天也是高侍衛的生日宴,三王兄就這麼不給面子?”
此話一出,高遠心驚肉跳,額頭頃刻間冒出了冷汗。
誰都知道,當今皇子間,三殿下與五殿下最是不和,兩人一個是皇后所生,一個是寵妃所生,雖然親爲兄弟,卻都視對方若死敵。
說來也奇怪,別的皇子之間,因爲利益爭寵地位等因素,或許也有不和,但都是暗地裡,明面上,那可都是稱兄道弟的,萬不敢做出針鋒相對之事,以免惹得皇上不悅。
可這兩個,分明就是皇子間的另類。
一樣的優秀,一樣的倔強,一樣的心狠手辣,一樣的互相瞧不上眼。
平常裡,兩人互不來往,即便是來往,大多也是兵戎相見。
就比如三個月前吧,五殿下的一個姬妾的什麼色鬼親戚,偏想找死的不知怎地看上了一個丫頭,那丫頭恰巧是三殿下府裡的,那日剛巧出去辦事,就被那色鬼盯上了,然後強行的拖了回去給強了,強了也就罷了,還將人凌辱致死。
找到屍體後,三殿下府裡的管家直接將那肇事者抓到,用刀活生生的卸成了八塊,扔到了亂葬崗。
後來,也不知這姬妾吹了什麼枕頭風,一向與筠王府沒有瓜葛的五殿下竟然會爲了個不太靠邊的親戚,愣是將筠王府的管家給截了回去。
而三殿下赫連筠知道此事後,更離譜,身邊一個人未帶,竟然提着劍就闖進了奚王府,硬是從重重阻礙中將他那倒黴催的管家給拎回了府。
據說,那日,奚王爺似乎早就知曉筠王爺要來救人,索性乾脆搬了把太師椅坐在了院子中央,一邊與美女姬妾***,一邊恭候筠王爺的大駕。
而那姬妾之中就有柳太傅之女柳如蘭。
據說,筠王爺一到,整個場面便控制不住,無數暗衛傾巢出動,似乎要將筠王爺剁成肉泥。
那一天,奚王府的庭院內,一邊是奚王爺與美人歡愉,一邊卻是筠王爺與無數暗衛廝殺,歌舞昇平與廝殺慘烈成了兩個極端。
那一天,奚王府內血流成河,好幾天後,人們經過奚王府門前,都能聞見那濃濃的血腥味。
可見,那一日的慘烈。
你想,這樣的兩個人一碰頭,還能有個好嗎?
高遠真是一個頭兩個大啊,深悔在送三殿下出府時,不該繞了路,更不該聽到這邊喧鬧的動靜,而過來阻止,哎。
“五殿下,三殿下宮裡有要事......”他放低聲音,想要調停,卻不料赫連筠卻是冷然開口,“既然五弟開口,那爲兄就陪你喝一杯。”
額......高遠聞言,差點應聲倒地。
“三......三王兄。”赫連鈺見氣氛不對,忙走過來,但面對一向冷漠的赫連筠時,又突然沒了話說。
赫連筠望了他一眼,臉色卻稍稍緩和了一些,“七弟也在?”
啊???赫連鈺一時驚詫,不是因爲三王兄此刻才發現自己的存在,而是因爲他那聲‘七弟’。
“三殿下。”宇文濂知道躲不過,也乾笑着走過來與赫連筠拱手行禮。
赫連筠對他點頭,算做回禮。
宇文濂倒也不在意,反正這個目中無人、驕傲無禮的三王爺沒有當着衆人的面對他熟視無睹,就已經很讓他意外以及受寵若驚了。
赫連奚勾脣一笑,“既如此,三王兄,請。”
赫連筠沒有說話,卻是用行動迴應了他,真的舉步朝筵席走去。
衆人只覺有些眼花,剛纔那一定是幻覺,幻覺啊,三殿下與五殿下怎麼可能有這麼和諧相處的時刻??
李青歌本來倒沒什麼,只是疑惑那人爲何會用那樣一種眼神看自己?冷冷的壞壞的還帶着某種玩味的感覺,她正捉摸不透,恰巧聽人喚他三王兄,不禁心下一驚。
三王兄?那麼他就是當今皇上的三子赫連筠嗎?
她的眼睛不由自主的朝赫連筠望了去,與此同時,他從她跟前走過,視線的餘光從她身上幽幽掃過,視線半空中相遇,他眼底的那一抹幽光,讓她沒來由的打了個寒戰,心裡似乎更涼了。
她記起來了,這男人不就是那天船上受傷的黑衣人嗎?
可是他怎麼可能是三皇子??他不應該是殺手嗎?
前世她記得清清楚楚,那殺手身負重傷,被人追殺,結果躲到了自己船艙裡,後來,自己在岸上等高逸庭來接時,突然衝來了一幫殺手,雙方廝殺時,自己不知道怎麼就捲了進去。
最後還是他出手相救。
而這一世,她幫他解了毒,然後騙他要兩個時辰內找到毒藥,就是爲了讓他快點離開,因爲她不想舊事重演,如果他能儘快離開,那麼,就不會遇到那些殺手了。
可是,這個男人,不是殺手嗎?後來她還遇到過。
可爲何他會是三皇子?
她想不通,真的變了?和前世不一樣了麼?
可這個男人如果是三皇子的話,那麼,她那日的相救,於他究竟是福是禍??
眸底不自覺的漾起一抹憐惜,第一次不是爲自己,而是爲眼前這個有如神祗般的男人。
憶及前世,慶嘉三十三年,炎帝最寵愛的兒子三皇子赫連筠,在一次出行中遭遇暗襲,死狀極慘,身中一千多刀,原本西陵第一美男,到最後連人樣也看不出。
那事發生在她來高家的第二年,當時她還未從弟弟夭折的悲傷中回過神來,便聽聞了這個驚人的消息,而她之所以記得如此清楚,是因爲此事乃當年西陵國第一等大事,甚至過去多年仍舊成爲人們茶餘飯後不免感慨唏噓的傷事。“五殿下,七殿下,宇文世子,這邊請。”高遠抹了把汗,忙親自侍奉。
五殿下?那個面容俊美眼神冷魅陰鬱的男子就是五殿下?未來的太子?西陵國下一介皇帝?
李青歌有些心驚,這一世,很多東西發生了變化,但是這些人卻都實實在在的存在着。
“表哥,青歌妹妹在呢,你快去招呼一下呀,還有,青畫弟弟給你準備了禮物,青歌妹妹的還沒見着呢!”突然,耳後響起了夏之荷柔婉的聲音。
李青歌本能回頭,就見夏之荷已經盈盈走來。
夏之荷雙眸有些赤紅,卻還帶着幾分假笑,她一邊用手理着凌亂的髮絲,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狼狽,卻又多一分悽楚柔弱讓人心憐,一邊與李青歌打招呼,“李妹妹,你怎麼纔來?我們都以爲你不來了呢。”
“今天是大哥哥的生日,我怎麼會不來?”李青歌甜美的笑着,目光帶着憐惜的盯着夏之荷,心中微微一嘆,此刻的夏之荷她再怎麼故作悽婉惹人心疼,但那張被毀了的臉蛋都讓這份柔弱消弱了不少。
李青歌清楚的看到她髮際上的一處血印與青凸,以及半邊臉上的五道血痕,暗自唏噓,美人悽楚惹人憐,可如果一個被毀了臉的美人還做可憐狀,那剩下的只是可憐了,當然,也還有那麼一絲的猙獰。
這可是和前世一點也不一樣呢。
前世,也是在自己來到高家的第二個月,也是高逸庭的生日。
高雲瑤一曲霓裳舞獲得了滿堂彩,很快名聲大噪,成爲京城名門公子追逐對象。
而夏之荷更是了得,纖纖素手彈得琴音似天籟一般,那清麗無雙的面容清雅脫俗的氣質更是迷倒了一衆人等,這其中就包括五殿下赫連奚。
似乎,自那日生日宴過後,赫連奚便與夏之荷走到了一起。
後來,赫連奚被封太子,一路扶搖直上,成爲一國之君,夏之荷更是榮寵到極致,父兄更是封官加爵,一時間整個夏家都成了京城第一家。
倒是高家反倒落敗了。
李青歌自然知道其中緣由,一是夏之荷與高逸庭的關係,乃赫連奚心中之刺;二是,夏之荷這種女人,野心極大,虛榮心則更強,所有人都可以成爲她向上爬的墊腳石,但如果一旦用不上了,這塊墊腳石將會被徹底拋棄毀滅,對她來說,高逸庭,整個高家就是墊腳石,在認識赫連奚之前,她需要高家的門楣來擡高自己,讓自己有更多的機會,一旦認識赫連奚之後,在高家諂媚的那段日子將會是她人生的敗筆與黑點,她勢必會想盡一切辦法抹殺打壓。
所以,才造成了高家的落敗。
好在,當朝雲初公主看上了高逸庭......
雲初公主??想到這,李青歌腦子裡嗖然一動,一股涼意從心底不覺流竄。
如果自己沒記錯的話,這雲初公主可是與三皇子關係甚好,而三皇子與五皇子之間不合,可最後,五皇子登基,雲初公主卻大受封賞,由原來位分不高,不怎麼受寵的公主,成了西陵國的第一公主。
這其中......
李青歌眸中緩緩溢出冷冽,傳聞三皇子有一身絕世武功,天下能傷他者沒有幾人,可那一次,他卻身中千餘刀,死狀慘烈。
“李妹妹。”心驚時,夏之荷那殘缺的臉突然晃到了跟前,李青歌倒嚇的一怔,故作驚嚇道,“夏......夏姐姐,你怎麼弄成了這副鬼樣子?是誰傷了你的。”
夏之荷完好的那半邊臉也頃刻間黑了起來,心底恨極李青歌,竟然敢說她鬼樣子?小賤人,遲早有一天,她會將李青歌這清純乾淨的小臉毀了。
高逸庭與夏之荷從小一塊兒長大,知道她對容貌極爲在意,怕李青歌的話無意中會惹惱她,忙跟在她身側,十分擔心的說。
“荷兒,你還是先回房吧,我找人請大夫過來。”
夏之荷有些不甘,但臉上的傷真的很痛,可又不願看李青歌獨自在此快活,剛纔她一直盯着三殿下看,她可是瞧的一清二楚,哼。
想了想,夏之荷嘴一癟,委屈道,“表哥,對不起,都怪我沒用,沒有攔住瑤妹妹,反而傷了自己,讓你擔心,嗚嗚......”
“荷兒,這事不怪你,都是瑤兒的錯,我親自送你回房,好嗎?”見她落淚,高逸庭心疼至極,一向不會哄人的他,也放軟了聲音,認真的哄了起來。
“我......”夏之荷抹了把淚,還是淚眼汪汪的看了眼李青歌,“可是,李妹妹纔來,你怎好丟下她卻陪我?”
眼珠子上挑,視線由下向上而去,夏之荷幽怨又委屈的睨着高逸庭,突然,深吸一口氣,好似做了了不起的決定似的,她將高逸庭推向李青歌,“我沒事......表哥,你去陪李妹妹吧,今天你生日,李妹妹特意帶了禮物來,你不能爲了我而冷落了她。你們......”
說着,眼瞼處,一竄晶瑩的淚珠簌簌落下,她來不及擦,只哽咽一聲,便轉身就走。
高逸庭狠狠瞪了一眼李青歌,忙追了上去,“荷兒,我送你。”
夏之荷似乎掙扎了幾下,然後拗不過高逸庭的蠻橫,最終回頭抱歉的看了李青歌幾眼,只得走了。
從頭至尾,李青歌沒有說一句話,沒有一個動作,她就那麼面無表情的看着這一對男女在自己面前表現恩愛。
滑稽,可笑。
可笑,滑稽。
到最後,心頭只反覆出現這兩個詞。
只是,瞧着那一對離去的背影,瞧着瞧着,李青歌卻突然心酸起來。
爲自己,爲前世那個脆弱敏感受傷的李青歌。
前世,也是同樣的日子,她滿心歡喜的繡了個荷包,打算送給高逸庭,可是,荷包還沒送到高逸庭手上,就被高雲瑤搶了去,然後,她舉着荷包,當着許多人的面,指着上面的並蒂蓮,大肆嘲笑。
說她下賤,說她不知羞恥,說她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以爲一個破荷包就能打動了她大哥的心了嗎?
然後,高雲瑤將荷包扔到地上,用腳使勁踩使勁跺着,恨不得將其踩到地底下,最後,猶不解恨,還讓其他人每人上去踩一腳,踩完了再對上面吐口水。
當時,自己看着那繡了半個月的荷包,再想想自己手指上被針扎過的血痕,她怒了,用力撞倒高雲瑤,想將佈滿灰塵與口水的荷包撿起來。
可是,自己剛一摸到荷包,高雲瑤的腳便狠狠踩上了她的手背,然後死死的碾壓着。
一陣痛呼聲之後,便是高雲瑤協同其他人對她的拳打腳踢。
而後,高逸庭與夏之荷突然雙雙出現,恰好撞見了這不堪的一幕。
她聽見了他的聲音,他問高雲瑤在鬧什麼。
當時的她,儘管委屈屈辱,可是,她沒想過找他告狀,她只是匍匐着身子,將頭埋的低低的,恨不能低到塵埃裡,就怕被他看到自己的狼狽慘狀。
可是,她到底還是被人揪了起來。
她知道自己當時被打的鼻青臉腫,渾身被踩了很多腳印,肯定沒法看。
可當觸及到高逸庭那嫌惡又冷漠的眼神時,她受傷了,真的受傷了,但卻突然的感覺不到痛了,或許是痛到麻木,她也不知曉了。
她似乎聽到高雲瑤在向他告狀,說她不過拿她的荷包看一下,結果就被她推倒在地什麼,而她衣服上的灰塵就是證據。
接下來,李青歌看到他臉色變的陰沉,望着地上的荷包,眼睛裡流露出的是深深的鄙夷,然後,對着她冷聲冷氣的說了一句話,當時她腦子裡亂糟糟的,也沒聽太清,但似乎就是警告她別再惹事什麼的。
再沒有多餘的話,甚至連多餘的眼神也沒有,他就那樣走了。
夏之荷,那個美麗的女人,那個一向被人贊爲善良的仙女一般的女人,在看到她滿臉的青腫,鼻子嘴角上不斷溢出的血絲時,她只拿着帕子掩了鼻子,隨後,一副大姐姐的模樣,教訓高雲瑤,說瑤妹妹,別鬧了,你大哥哥的生日,弄的這樣鬼哭狼嚎的,要是讓人看見了,豈不笑話?
高雲瑤隨後連忙稱是,這以後,只要她想打李青歌,便會命人先用抹布將她嘴巴塞起來,如此,她便喊不出來了。
“既然不開心,爲什麼不攆上去?”突然,耳畔響起了高逸軒低沉的聲音。
“軒哥哥。”李青畫小臉立刻綻放笑意,他欣喜的張開雙臂就要高逸軒抱。
李青歌眼底澀澀,她擡頭望天,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之後,方回頭,看着弟弟開心的在高逸軒懷裡,不禁搖頭,“畫兒,不是說要當男子漢嗎?男子漢還要人抱,羞不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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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青畫開心的小臉一下子就委屈了起來,小手抱着高逸軒的脖子,大眼睛咕嚕咕嚕的,求救似的看着他。
高逸軒爽朗一笑,大掌朝李青畫屁股上輕輕一拍,“毛還沒長齊,當什麼男子漢?”
“你?你說什麼呢?”李青歌小臉一紅,狠狠睨了他一眼。
不過,看李青歌不說什麼了,李青畫立刻又激動興奮起來,朝着高逸軒的俊臉就是狠狠的啵了一口,“軒哥哥,畫兒長大了要當像你一樣的男子漢。”
“嗯,好樣的,不過,要想當跟軒哥哥一樣的男子漢,你還得好好努力哦,”高逸軒一本正經的道,“這第一要緊的事麼,那就是不能挑食,要努力的吃東西,這樣才能長的高長的壯,像軒哥哥一樣。”
額,李青畫面露苦色,但看着高逸軒認真的眸子,一咬牙,重重點頭,“好。”
高逸軒笑了,然後,得意的看了看李青歌。
李青歌咬脣笑睨了他一眼,不得不說,這男人哄孩子的本事不錯。
那天,他打了自己一巴掌之後,小畫兒可是認定了他是壞人,並且發狠的要與他斷絕關係,可是,後來,他見天的不是送吃的就是送玩的,有兩天,趁自己不備,竟然偷偷帶着畫兒出府逛了幾趟,這之後,兩人關係一路火熱飆升。
畫兒不但成天的將軒哥哥掛在嘴邊,甚至還將他當成了偶像,發誓要向他學習。
李青歌鬱悶之餘,對高逸軒又有些感激。
畢竟這樣的畫兒是活潑又可愛的,身上又有了這個年紀孩子的天性,並且膽子也大了許多。
所以,對於弟弟與高逸軒的交往,李青歌雖然面上依舊冷冷的,但心底裡已經開始有些妥協了。
如果這個男人能讓弟弟走出父母雙亡的陰影悲苦,那麼何妨將弟弟交給他呢?只要自己平時多留點意就行了。
那如嬰兒般乾淨的眸底又漾過一抹傷,高逸軒瞧的心疼,忙朝李青歌身上一拍,大聲笑道,“哥哥瞧你這兩天又輕了不少,是不是沒好好吃東西?走,哥哥現在帶你去吃好的去。”
說着,也不管李青歌,徑直抱着李青畫就走。
李青畫忙喊道,“姐姐,快點跟上。”
李青歌深深一嘆,有些無奈的笑了下,忙提步跟上。
走在前面,高逸軒脣角揚起一抹好看的弧度,眼睛裡盡是得逞的笑意。
果然,李青畫這小子是李青歌的軟肋,只要籠絡了這小傢伙,李青歌就容易辦多了。
這邊,三個人說說笑笑的朝筵席的酒桌上走去。
另一邊,主位之上,三皇子赫連筠手捻着酒杯,低頭抿酒的一瞬,眼角的餘光瞟到了那三人說笑歡樂的一幕,不由得覺得刺目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