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悰抱拳道:“母妃,我去瞧瞧。”飛野似地跟在冷昭身後。
玩了不過片刻,七公主覺得自己的小手都被溫彩打木了,連連叫嚷道:“不玩這個,總是你贏,我要玩投壺。”
溫彩歪頭問:“又怎麼玩,且定個規矩。”
七公主歪頭想着,“每人十支,看誰投中的最多。”
“好!”溫彩低應一聲,“若是我贏了,你讓我離開,可成?”
“玩五局。窠”
天啓帝瞧了片刻,這倒有意思,不如就先瞧瞧。
徑直進了一邊的涼亭,沒讓宮人打擾她們。
溫彩與七公主站成一排,前面放着兩隻花瓶,各執羽箭往瓶裡投。
七公主在宮裡常玩這個,十支投完了,中了七支,她頗是得意地揚頭,看着一支還沒投的溫彩。
溫彩問:“是玩投壺五局麼?”
“是。你若贏了,我就放你離開。”
“五局三勝就算贏?”
“不,如果五局都是你贏,我就放你離開。”
溫彩在心裡暗罵,這也太不公平了,身爲公主就是有特權呀,“你說的話算話麼?”
“當然算話。”七公主拍着胸口,“我是宮裡的華陽公主,我的話最算數。”
“哦。”溫彩訥訥地應了一聲,“既是五局,你一口氣投完就是,如何?我把第一局你投中的支數記下來。”
七公主以爲她怕了,笑得那個得意,“你若現在服輸,我便告訴如何懲罰。”
“七公主還是投完五局再說。”
天啓帝覺得溫彩有些意思,看着她那賊賊的笑,怕是這丫頭會有應對的法子。
七公主拍了拍手:“投就投。”
周圍都是宮人的議論聲:“冷大奶奶這回輸定了,我們公主玩投壺可是宮裡一等一的高手。”
很快,七公主五局都投完了。
第四局中了十支,第五局是九支。
其他的都好贏,這第四局十支可不大好贏啊。
溫彩撓了撓頭,取了自己的十支箭,第一局,不多不少,就多中七公主一支,八支。
七公主看得跺腳,好不容易遇到個能陪她玩的,她倒是等着這四局看她怎麼破,就算溫彩中了十局,也不算勝她,而是平局。
七公主很得意!
反正這臭丫頭得陪她玩。
只見溫彩蹦蹦跳跳,左手一支、右手一支,“啊喲!”一聲,竟左右分執到兩隻不同的花瓶裡,七公主瞪大眼睛,不過是第一次而已,咬了咬脣,“啊喲!”第二次的兩枝箭羽也放到兩隻瓶裡了。
溫彩正要投第三次的雙手同執,七公主跳了起來:“不算!不算,誰讓你執我的瓶兒,你得執自己的瓶兒。”詭異地笑着,看你還怎麼玩。
溫彩數了五支箭羽毛,握在手裡,“啊喲!”一聲,那箭似會聽話似的,端端落到瓶兒裡,又拿了剩下的五支,也是如此。
七公主瞪着眼睛,一臉意外地看着宮人,常隨她玩的宮娥、太監也是一臉怪異的表情。她咬了咬脣,狠聲道:“第五局,我中了九支,你要是中十支也不算贏,你要一把將十支都執進去,便算你贏。”
溫彩伸出指頭,氣急地道:“你不講理。”
“理兒?”七公主道:“沒聽說,這理兒都在我們皇家。本公主說什麼規矩就是什麼規矩,你若不聽,便是不合規矩。”
溫彩氣哼哼地看着七公主,這刁蠻公主絕對能幹得出來,不就是投壺,穿越前,她每天早晚都玩飛鏢,房間的門後就有一個鏢靶,來到這裡後,又跟着馬蹄山的道長學過一些,溫青的武功是那裡學的,她的武功也是那裡學的。
她一個轉身,拾了羽箭,恨恨地看着七公主。
七公主對左右道:“都瞪清楚了,一把執中十支纔算她贏,否則你得留在宮裡陪我玩。”
若是和十公主玩,溫彩還是很願意,可七公主這性子就跟個孩子似的,跟七公主玩,就等同她要照顧一個孩子。
冷昭與慕容悰到了御花園,就見一羣宮人圍聚在左右,中央站着七公主,溫彩在那兒手舞足蹈的,手裡拿了一把羽箭,嘴裡唸唸有詞,只聽“啊喲”一聲,十支同飛,端端落到那頭的瓷瓶上。
七公主先是驚愕,很快面露崇拜,都說她厲害,敢情這溫彩比她還厲害。
打架,她打不過。
就連玩投壺也比她更勝一籌。
溫彩這一把不僅驚住了七公主,就連在場的宮人都被驚住了,同時還有正瞧見這一幕的冷昭與慕容悰。
溫彩一見全中了,跳着雙腳,歡呼着:“哦——呀!全中了,你自個說的話,不許不作數。君子所言,當一口唾沫一個釘,你還是女君子呢,更不許返悔。”溫彩伸出手來,輕拍着七公主的臉頰,趣意十足地笑道:“乖乖七公主,我先回去了,你慢慢兒玩
。”
一扭頭,溫彩有種雄赳赳、氣昂昂之感,立時發現圍觀的人羣裡還有兩個她認識的人:慕容悰和冷昭。
慕容悰驚問道:“平遠候,你這嬌妻會武功吧?要不然那一手十箭全中是怎麼做到的?”
若沒有習武,根本做不到,就憑她所使的力,定是懂曉武功的。
這,算是一個意外的發現。
溫彩看着一張張吃驚的臉,忙忙抱拳,像賣藝人那樣,道:“運氣好!運氣好而已,只是偶然中了……”好似還得再說些什麼,她繼續道:“多謝各位捧場!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各位看得這般高興,是不是賞幾個錢花花?”
七公主一愣,這又是什麼事?待她回過神來,立時大笑起來,指着溫彩笑得前俯後仰的。
敢情這玩了半晌,她是進宮來賣藝的,讓人賞錢呢。
圍觀的宮人一個比一個嚴肅。
溫彩笑了,笑得很豪爽,“瞧瞧你們,嚇着了吧!一聽說我要收錢嚇得你們臉都白了,本姑娘開玩笑的呢。我得回去了,大家下次繼續捧場。”
七公主見她要離開,幾步衝了過來,一把扯住溫彩的衣袖,七公主踩住她的裙襬,兩個個一個踉蹌滾在草地上一團。
七公主也不生氣,從地上爬了起來,嘴裡直嚷着:“臭丫頭,教我!我要學十支同中,我要學!”
溫彩拍着身上的泥土,“公主乃是金枝玉葉,這些都是市井的小把戲,上不得檯面。公主殿下玉安,我得回去了。”
冷昭在一邊看着呢,她還是趕緊開溜,她在冷府一向都是沉穩、得體的模樣,要是老夫人、鄭氏等人見到她現在的瘋樣,還不得嚇一跳。
七公主推開人羣,大喝一聲:“溫師傅、溫師傅,你教我玩十支同中吧,溫師傅……”
堂堂皇家公主,這是要想學哈巴狗兒了麼。
溫彩翻了個白眼,雙手握在一塊,扮出比七公主還萌的表情,明亮的眸子閃動着。
七公主童心大發,“啊!好可愛,彩彩好可愛哦!我喜歡死了。”張開雙臂就把溫彩抱住了,“半年前,我養了一隻雪球兒的小狗狗,就是像你這麼可愛的。”
“放開!快放開!”溫彩叫嚷了兩聲。
七公主放開溫彩:“你比我以前認識的人都可愛多了,你陪我玩吧,我跟母后說,讓她留你在宮裡住些日子。”
不等溫彩拒絕,冷昭抱拳道:“華陽公主,臣妻不能住在宮裡,她得隨臣回家。”
七公主審視着冷昭:“你是誰?臣妻,你這麼老,彩彩還那麼小。”
冷昭一頭黑線,他老?與七公主和溫彩比,好似要年長几歲。可他正值壯年,怎就被人說老了。
慕容悰有笑意漸漸漫上他的嘴角,淺淡之中帶着一絲討好,“七皇妹,冷大奶奶還沒用午飯呢,她得回重華宮用午飯。”
七公主道:“可我就想和她玩,她比我認識的人都有趣多了。”
“七皇妹也得回宮用午膳,下次再找冷大奶奶玩。”
七公主不樂地瞪了一眼。
冷昭拉了溫彩離開,早前一直沒有拿溫彩當孩子的念頭,可看她剛纔又蹦又跳的模樣,可不就是個孩子麼,難不成在冷府,她也一直裝成大人模樣,可那一手廚藝卻是極不錯的。
七公主站在遠處,大叫着:“彩彩,我明兒出宮找你玩。”
涼亭裡,天啓帝呢喃自語道:“沒想到一個小丫頭的武功便如此厲害,沒有七八年的習練,根本不能到做到十箭同入花瓶。”
大總管接過話道:“聽說鎮遠候武藝不凡,與定國公劉維忠不相上下。”
“明日早朝,朕要見見鎮遠候。”
“是。”
溫彩武功不差,想來溫玉堂也不弱,能得慕容恆連連誇讚的人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物,天啓帝很想通過溫玉堂,對慕容恆瞭解更多。
重華宮。
溫彩坐在膳桌前,悶頭用飯。
淑妃和九公主聽說她又與七公主打架了,先是吃驚,而後又聽說她投壺的事,從頭到腳地打量着溫彩。
九公主問:“你原是會武功的麼?”
她淡淡地道:“會一些。”
慕容悰驚問一聲:“一些……”
“就是懂點兒、丁點兒。”溫彩比劃着,看着自己的指頭,掐了黃豆粒大小的一塊,“就這麼一丁點兒吧。”
冷昭實在不知道,自己一時私心氾濫,暗藏目的挑回來的這個小妻子到底還有什麼本事是他不知道的,裝着軟弱可欺,可膽兒大得能與七公主打架,還會武功,精通廚藝,據說還學過醫術。
他坐在一邊,肅然問道:“琴藝如何?”
“彈不好,但我會聽。”
“棋藝呢?”
“是那個必輸墊底兒的。”
書法,就不必問了,她使筆時着實太奇怪,不用毛筆那頭,反用棍子那頭,且寫出來的字風格獨特,他聽人說,連她使的筆也是銀質筆尖的,那種硬筆頭的,她好似只會使硬筆頭的筆。
“丹青呢?”
溫彩雙眸熠熠生輝。
九公主道:“莫不是她的丹青和廚藝一樣厲害。”她也好了奇,不如就請溫彩留下墨寶,“來人,快備筆墨,請冷家大\奶奶留下墨寶。”
溫彩連連道:“我使不來毛筆,給我備素筆就好。”
素筆,就是用來繪女紅圖案的專用筆,中間有碳墨芯子,也是硬的,不像毛筆軟趴趴的。
不等溫彩用過飯,就有宮人備好了。
她幾口一扒拉,移到桌案前,九公主拉着淑妃端坐一側,等着溫彩給她們母女繪肖像。
滿心的期盼啊,這繪畫的工具倒是全套的,連礦物顏料都一併備齊全了,溫彩瞄了一眼,一會兒拿着這支筆,一會兒使那種顏料。
正忙碌着,就聽外頭傳來七公主的聲音:“淑母妃、九皇妹,我來了!”
一路進了偏殿,就見淑妃母女坐在那兒,她見溫彩繪畫,好奇心起,七公主張着嘴巴,快能塞下一隻最大的湯圓,久久合攏不上。
慕容悰與冷昭會在一邊弈棋,見七公主這副表情,心下好奇,慕容悰捧着茶盞走到溫彩身邊,一看那畫:這也叫畫?頭大身子小,不過那模樣還真與淑妃、九公主長得像,但凡見過她們的,一眼就能瞧出來吧,只是淑妃那臉頰已經變形了,還有那小小的下巴,活脫脫要變錐子。想噴出茶,卻一口嚥下,直嗆得連連咳嗽。
九公主又氣又惱,看着自己在溫彩畫筆下的模樣,險些沒氣暈:那眼睛倒是畫得好,可那鼻子也太小了,還有那嘴我直接就是個圓圈,要多古怪有多古怪。
爲什麼不把她畫得漂亮些。
她實在不明白這與她尊貴的九公主有半分相似麼。
七公主一臉崇拜:“彩彩,你這畫真好看,也給我繪一幅,我就喜歡這樣的,不像畫師繪的,又呆板又無聊,瞧瞧你畫的,一看着就樂,太討喜了,我喜歡!”
慕容悰忍了又忍,終是忍俊不住,暴發出奇大的笑聲,直笑得渾身打顫。
冷昭也移到跟前,一看那畫兒:“這就是你的丹青不錯?”
七公主爭辯道:“畫得挺好,比宮裡的畫師都強呢。”
穿越前,這叫漫畫,是漫畫好不好,都是這種誇張而簡單的畫法,他們不識貨,慕容悰還笑得那麼大聲,似要把這殿宇給震翻。
冷昭覺得很丟臉,還以來丹青不算是畫師級別的,至少也是不俗的,瞧瞧她繪的,哪裡是畫,要是傳出去就變成笑話了。
淑妃與九公主過來一瞧,九公主愣住了,淑妃和慕容悰一樣,頓被溫彩給逗樂了,笑得直不起腰。
九公主一張俏臉煞白,指着畫兒道:“我……我就長這模樣。”
七公主看看畫,再看九公主,“彩彩畫得很像,連九皇妹的酒窩都繪出來了,你比年畫上的小人兒漂亮多了。”七公主拉着溫彩,“你畫我,畫得比九皇妹討喜些,我喜歡。”
九公主一臉憤然,“她……把我畫得也太醜了。”
七公主安慰着溫彩,“我們不理她,你畫我。”
溫彩取了紙,又繪起七公主來。
淑妃坐在一邊,低聲與冷昭道:“這丫頭說的是不是反話呢?丹青好,當真不能見人,武功會一丁點,偏一把十箭都能中。”
冷昭接不上話,對於溫彩他當真是知曉不多,一臉審視地看着繪得認真的溫彩。
她是故意的,還是不知道什麼是好?什麼是差?好的說不好,不好的說好。
他知曉的,也是鄭氏等人都知道的:“聽說學過醫術,也會廚藝,字倒是瞧她寫過,卻不會用毛筆,但用會那種硬筆頭的筆,寫出來的字倒也入目,只是字體風格與尋常不同。”
慕容悰與九公主像看怪物。
九公主問:“大表哥說的所見不同是什麼意思?”
冷昭都不知如何形容了,今兒入宮,倒讓他頗是意外,溫彩身上就似有太多的秘密與新奇等待他去發現。“就是字不算差,但風格獨特,是一種介於楷體與行書之間的字體?”
慕容悰問:“行楷?”
冷昭搖頭,“回頭讓她寫幾個給你們瞧就知道。”
溫彩給九公主繪好了,七公主捧着畫歡喜得緊,“太討喜了,我要讓嬤嬤讓內務府給我裝裱,然後掛在我的寢宮裡。”
九公主走近,輕聲道:“溫彩,你寫幾個大字可好,就寫……寫重華宮。”
溫彩愣愣的。
九公主又催促了一遍。
溫彩拿了筆,卻沒用毛筆,而是將素筆顛過來,用另一頭沾了墨汁,大大地寫了“重華宮”幾字。
七公主問道:“你爲什麼不用毛筆
?”
九公主道:“她不會使呢,大表哥說她就是用棍子當筆也不會拿毛筆,我還不信呢。”
七公主閃着眸子,溫彩原來這麼有趣,真和她以前見的人不一樣,用棍子當筆也不會使毛筆,太有意思了,都說她是個脫俗的,溫彩比她脫俗多了。
九公主拿了紙遞給淑妃瞧,慕容悰一臉凝重:“這字寫得好,剛勁有力,風格獨特,似行書又非行書,似楷體又非楷體,可謂自成一派。”
淑妃看着字,娟秀中又不失灑脫流暢,豎如劍鋒,橫如擔勾,犀厲且讓人一見難忘。
七公主道:“喏,彩彩,你給我寫副大字,就寫‘錦虹宮’。”
錦虹宮是七公主華陽的寢宮。
溫彩道:“我的字不好呢。”
“我喜歡。”
溫彩拿筆又寫了一個。
七公主拿着字,“宮裡的牌匾千篇一律都是翰林院那些老傢伙寫的,我回頭就讓內務府新做一塊匾掛上,就用你的字。”她一扭頭,對淑妃道:“淑妃娘娘不會用彩彩的字吧?”
想他慕容恆行事沉穩,今兒竟被人給算計了。
要不是溫彩出現,怕是今兒這事,就是他長十張嘴也說不清。
這次的事,到底是他欠了溫彩一個人情。
看那小董氏的性子,怕是往後溫彩在冷府的日子就更艱難了。
慕容恆悶悶的想着,心裡想着,下次得了機會一定要好好地謝謝溫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