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昭是西軍都督,他現下還不知道,自己軍權早已形同虛設,在平時,秦懷玉父子遵他之令,然在關鍵時候就會另有不同,西北一帶,都聽秦懷玉將軍的號令。
“北軍都督劉家是根牆頭草,要對付他們倒也容易。”
他自斟了一盞茶水,“南軍都督掌控的是南方一帶的兵權,我們得用心拉攏,南方最是富庶,我們需要從南方生出賺錢的門道。”
慕容恆從懷裡掏出一本小札,“這是我夫人所著的《生意經》,裡面講敘了各種賺錢門道。”
御鼠翻看了幾頁,上面繪了一些示圖,而扉頁寫着“第一冊”,圖文並茂,筆跡娟秀工整,可見其用心。“溫氏是個奇女子。”
“可她死了……”
御鼠將小札遞還給慕容恆,“我從西北歸來的途中,去了一趟順王的封地,將先皇被冷淑妃母子毒害的事透露了出去。這幾年,順王表面臣服,早已有了不二之心,流星閣的人在他封地發現了一個煉器山谷,他正在加煉兵器。”
大量的打煉兵器,只能有一個用意:謀\反。
慕容悰的帝位原就來得不正,他奪了別人的,別人再奪他的。
“我們的人故意將他說成是先皇最寵愛的兒子,他的母妃是先皇寵了一世的寵妃之事說出去。周貴太妃怒不可遏,揚言要替先皇報仇,要慕容慬誅殺逆賊。快則半年,慢則兩年,順王慕容慬必反!”
慕容慬原就不是一個安靜的人。
他要反,也是早晚的事魷。
他一直就覺得他是長子,又是先皇最疼愛的兒子,這帝位原就是他的,可怎麼也沒想到,最後卻是慕容悰登基。
數年前,五皇子、安王慕容悰“一箭雙鵰”,在皇后千秋壽宴上行刺三皇子慕容恪成功,將所有的懷疑與兇手引向了大皇子、順王慕容慬,也使得慕容慬因毒害手足兄弟被降爵重罰,甚至也因此失去了先皇之心。
雖然慕容慬的性命是保住了,從最受寵愛的大皇子,淪爲失勢的皇子,這其間的翻轉可想而知。
而冷淑妃更是藉着勢頭一度在宮中搶佔了鋒芒,代替了周貴妃,成爲後宮僅在顧皇后之下的寵妃。
御鼠先前的犀厲輕緩了兩分,“阿恆,逝者已亦,不是我們任何人害死你的妻子,是冷曉,是慕容悰,是他們因爲真命鳳格之說容不得她。”
“可是你……爲了一己之私,逼我爭奪帝位,卻犧牲了她。”
“阿恆,待大業有成,你要如何處置我與秦家,我但聽吩咐,可是在這之前,你當以大局爲重,莫讓溫氏的犧牲徒勞。她是一個聰明的女子,我們只說了你的秘密,旁的什麼都沒說,卻能爲你謀劃如此。
我當初設想過,她若死,慕容悰夫婦的目光就能從你身上移開。可是她卻爲你謀劃到了自由、爵位,一個恢復皇族身份的機會。莫讓她的犧牲成徒勞……”
現在再說這些,已然多餘。
她不在了,他才留意到這半年對她的冷落。
在最初的日子,他們相依取暖,他們彼此鼓勵,現下想來,那些點滴回憶如此可貴美好。
可後來,有那麼幾回,他是怨怪過她的。
怨她的自以爲是,怪她不瞭解他。
她要如何去懂他,在她的面前,他從來沒有露出真正的自己。
與她的相識,與她的相愛,都是他一早就佈設好的,只因爲她是“真命鳳格”,他娶爲正妻,他說服先皇同意這門親事的理由,也是因爲這個。
可是任他如何謀算,他卻算漏了一點:情,不是他能掌控的。在成親的幾年裡,隨着時間的流逝,隨着兩個兒子的出生,他早已經愛上了她,視她爲自己最心愛的女人、最敬重的妻子。
情,若能被他而掌控,那就不是真的情。
爲了她,他一再地調整修改自己的計劃。
也至,因爲她“越幫越忙”,他被貶庶人,圈禁皇陵。
他不怪她麼?又怎會不去怪她。
在怪她的時候,他選擇了不理她。
可她卻總是哄着他、逗他開心,越是這樣,他就越是糾結,愛與怨匯於一處。他曾猶豫過和盤托出所有的秘密,可他卻擔心單純的她,一個忍不住說出去,他能握住的東西越來越少,他不能也不願講出來。
說到底,還是他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她。
又兩日,慕容恆在皇陵東南方的一個山坡密林裡將她給安葬了,與她相伴的是雙雙與冬葵。
秋雨綿綿,他站在她的墓碑,用手輕觸着碑文,一點一點,寸寸遊離。
“順娘,今生我到底欠你一份真情。在你死的那刻,你依舊在爲自己阻礙了我的帝位而自責,可你不知道,不是你阻了我,而是我根本沒有能力奪回來。”
可他,明白得太晚了。
如果一早就明白過來,她許不會帶着滿腹的愧悔而去,也不
會後悔與他相愛結合。她是怎樣的心情,纔會對池睿說出來生要嫁給池睿爲妻的話。
他雖不懂,但他卻能猜到,那一定是必到了極致,最後只能說出如上無奈的話。
“父皇在最後的幾年,早就被冷淑妃母子的五毒丸所控制,據說那是五毒散功效十倍以上的藥,一旦發作起來,任何藥無效。這是冷淑妃突然寵冠六宮,而慕容悰步步得勢的真相。
順娘,若有來生,你不願遇到我,可我卻不過放開你的手,一旦遇上,天涯海角,我定要與你結爲夫妻。待到那時,我定償還你一份癡情,用自己的所有回報你今生爲我所做的一切犧牲,讓傷害過你的人得到應有的下場。
順娘,我把植兒葬在你身邊了,你要好好照顧他,你再不用擔心他在另一個世界沒人照顧。待我完成大業,我便來尋你。你安歇吧!我會好好地活下去,我們的兒子標兒也會好好活下去!”
他的淚,第一次化成了雨滴。
即便是天乾帝駕崩,他也沒有哭得如此傷心,可今日卻是淚雨滂沱。
秋雨織就成一道雨幕,彷彿是上天感受到他的悲傷,陪他一起落淚。
他坐了一整日,在二安子的聲聲催促中,他回到了皇陵祭院,拾掇了東西前往京城。
早朝,慕容恆被宣入大殿。
他神色落漠又小心翼翼地跪在中央。
慕容悰衣着一襲金黃色的龍袍,頭戴金燦燦的龍冠,撩起珠簾,佯裝熱情地道:“四哥,快起!快快請起,唉,我們這麼多兄弟,自小就你與我親近,你快起來。”
“罪臣愧不敢當,請皇上發落。”
“四哥,我們是兄弟,你快起來!”慕容悰邁下寶座,雙手一伸,攙扶起慕容恆:“四哥歸來,我們兄弟自當好好敘舊,來人,今日免去朝政,朕要好好陪惠王說話。”
惠王,這是慕容悰給慕容恆的封號,惠與悔諧音,他是希望慕容恆能真正悔悟,真正返悔,故而賞此封號。
養性殿。
慕容悰令人擺下了家宴,又請了冷皇后、崔貴妃、賀蘭淑妃、柳敬嬪四位後\妃坐陪,席上多了一人,是一個青春女郎,長得極其美麗絕色,眉眼間與賀蘭淑妃賀蘭雪有幾分相似。
賀蘭淑妃捂嘴淺笑:“惠王爺,這位是本宮的七妹妹,傾慕惠王文才武功已久,聽聞你要回京,特意求了本宮帶她來參加宴會。”
慕容悰微微一笑,低聲道:“這丫頭是淑妃孃家的妹妹,是南軍都督賀蘭絕的掌上明珠,與淑妃的感情最好。四哥,你府裡差個說話主事的人,你看賀蘭柔如何?”
若是拒絕,必會惹惱慕容悰。
早前冷皇后要將冷家的庶女指給他,被他所拒,可以說那是庶女,配不得他。一來皇后指的是庶女,二來那庶女的出身並不高。
可現在這個是賀蘭淑妃的親妹妹,生得美貌動人,又與淑妃感情不淺。
但是,他卻在慕容悰與此女的眉眼之間瞧出了一絲異樣,他慕容恆一生的女人屈指可數,可看女人自認不會走眼,雖不知賀蘭柔與慕容悰之間有何秘密,但他有一種感覺,這女子定然不是省油的燈。
賀蘭淑妃笑盈盈地掃過賀蘭柔,“柔兒,快給惠王斟酒!”
賀蘭柔微微起身,持了酒盞,優雅誘人地滿上酒。
冷皇后突地覺得這是慕容悰在打她的臉,“喲,淑妃妹妹,賀蘭柔今年得二十好幾吧?”
“是……”賀蘭淑妃眸光一閃,似要回避這個問題。
賀蘭柔反而落落大方地道:“民女二十有七。”
崔貴妃心下微驚,賀蘭淑妃想把自己的妹妹嫁給惠王,她崔貴妃也可以啊,也算是在皇家多一個幫襯自己的人,一時間在座的後\妃各懷心思,“二十七了,怎沒嫁人呢?”
賀蘭柔不溫不火地道:“民女早前許配過三門親事,只是,沒等民女過門,就沒了。”
崔貴妃面露愕然:“原是個剋夫的。”
賀蘭淑妃忙道:“貴妃姐姐,是算命先生說,柔兒有王妃之命,是他們當不得柔兒的夫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