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淼淼是好不容易纔在一次以賽代練的國內選拔比賽結束以後，藉着一天半的恢復期，戴着墨鏡跟棒球帽把自己遮得嚴嚴實實才溜到棒球隊來找找人。
這姑娘年紀不大，心眼不少，她可是從小就在體育系統裡面培養長大的，對這些訓練基地的結構瞭解得清清楚楚，上次來就找了一個門房的電話，隔三差五打電話過來東拉西扯問問陸文龍來沒有，直接報上自己的名字說是老鄉關係，有事兒找他幫忙，所以值班室的大爺對着大明星還是沒隱瞞。
這次知道陸文龍節後就上來，很有點雀躍，一來可以在平京一起集訓半年左右，二來還要一起到遙遠的地方打奧運會，第一次，小虎牙覺得那麼遠的地方也沒有那麼孤單了。
雖然不能經常在一起，自己年紀還小，什麼都有個循序漸進的過程不是麼？楊淼淼把自己練習跳水動作的那些經驗都移植到了這邊來。
拉下墨鏡給門房大爺看看，就笑嘻嘻的準備進去，誰曾想，那個大爺居然嘆口氣：“走了……小六子走了！”他其實才是從頭到尾都看到發生了什麼事情的，對那個一貫笑呵呵的少年，相比城府頗深的書記，心裡還是有桿秤的，很有些遺憾，不過他就是個看門的大爺。
楊淼淼的笑容沒有褪去，腳步在前扭身笑語：“走了？走哪去了？他們不是沒有出國比賽計劃麼？”
看門大爺再嘆一口氣：“走了……被開除了！這孩子……咳……”怪誰？他啥都不能說。
虎牙姑娘頓時有點僵住，臉上的表情也僵住：“開……開除？”這個字眼在她的字典裡等同於槍斃，一個專業體育運動員被從國家隊開除，幾乎就失去了所有……
其實徐少康也是這麼想的吧……
陸文龍沒有想過自己是不是失去了所有，現在只能儘量保住眼前的東西，因爲當他回到陸成凡的那個泰安集團公司辦公室的時候，看見的是一片兵荒馬亂！
倒不是來自於那些趨炎附勢的陸成凡的老鄉，他們大多都因爲電視機的事情被楊森帶着人狠狠的拾掇了一頓，有點收斂，在這樣大廈將覆的時候，反而不敢隨便做什麼，因爲有兩個警察每天都會來公司接待間坐着！
這就是體制內的人收拾人最噁心的地方，什麼罪名也許都不需要，只要這麼派人來坐着噁心人，比楊森他們這種要債的來得更有威懾力，制服在那坐着，什麼進來談生意的都得退避三舍。
他們其實什麼都沒做，就是坐在那，帶來的後果就是到處都來找泰安公司收賬了。
陸成凡的結構就是這樣，無數的項目全部都是從銀行挪錢出來展開的，各種項目幾乎都是中長期，因爲越是時間長越是有名目可以把錢在外面兜轉得更久，至於利息，根本就不是他考慮的東西，最後以呆賬壞賬收尾的一大把，反正都是國家的錢，所以這種一開始就建立在沙灘上的建築，一點抗風險的能力都沒有，以最早爲他擔保的那個銀行行長開始，各家銀行都開始催討款項了。
陸文龍回來的時候看見就是這樣一番景象，辦公室裡面要麼呆呆的坐着那些什麼事情都不能做的老鄉，要麼就是幾個親信秘書和周阿姨忙得天翻地覆的不停接各方的電話：“對不起……對不起，老陸有點事情，絕對不會有什麼問題……”
“陸總這邊款項肯定沒有問題的，請您不要擔心，我們儘快給您籌措，您也知道他最近有點小事情要處理……”
還有直接上門的：“我們也是行裡面辦事的經辦人，你們公司這麼大，也不用坑我們這些小職員吧……”
一句話，都是要利息的，這個時候的銀行系統都這樣，如果能夠按時償還利息，似乎就能說明這筆錢貸出是沒有問題，畢竟貸款也都是有黑紙白字，約定了償還日期的，只是利息要按時付，如果擱在平時，哪裡會計較這點利息，只會追着問還需要貸款不，新的貸款出來裡面直接扣掉前面貸款的利息就是了，銀行總是穩賺不賠的感覺。
這就是華國的銀行，歷來都是追漲殺跌的，所以現在的情況很簡單，如果不能按時償還利息，對不起，那個項目就要收回由銀行託管了。
陸文龍頗有些頭昏腦脹的站在門口，看着眼前的一切，直想拔出一根球棍就那麼把自己看到的所有東西都砸得稀巴爛！
相比之下林慧桑的那些事情簡直都是小兒科，只需要用打殺都可以解決的問題，現在相比之下真的都是小問題。
可是那兩名警察還饒有趣味的看着他呢……什麼都不能做！
他坐在周阿姨的辦公桌前，間歇看着她接了四次電話，所以花了一個半小時的時間才基本搞清楚這些對他來說相當高深的銀行借貸關係，陸成凡自己那件事就根本不在討論的重點，誰都知道一定是那邊的高幹子弟出了什麼岔子，陸成凡不過是整條鏈子上的替罪羊而已。
陸文龍皺着眉頭沒有解釋自己這邊的情況：“一共有多少家銀行的多少個項目？”
周阿姨一臉疲憊，伸手拍拍桌面上一尺多高的文件夾：“四家銀行，七個分理處，八個項目，總價值四千二百萬……”
什麼叫會折騰，陸成凡真的是高手，半年！這僅僅是給了他機會和舞臺，半年的時間就從一無所有折騰出了這麼一堆東西！
陸文龍覺得自己要多有心理素質才能坐在這張桌子前面不至於雙腿發抖轉筋，對於他這麼一個從縣城出來的孩子，弟兄們付出了一條生命的代價，也不過是爲了幾十萬，四千二百萬，他這個時候是打心眼裡佩服自己那個父親的膽量。
周阿姨語調艱難：“你的朋友把錢斷了不回來，說是你的意思……這是對的，現在這邊所有的現金流都被監管住了，銀行的人幾乎是見一分拿一分走，那五十萬我第二天一早就提走送過去了，不然現在我是一分錢都拿不出來了！”
患難之中見真情，如果說陸文龍之前對自己這個後媽有些猜忌，這個時候是徹底的放下了疑慮，在這種時候，她沒有拿着五十萬自己跑掉就已經說明了所有。
陸文龍咬咬牙：“能不能把這些項目能砍的都砍掉，減輕這個時候的壓力。”因爲問題現在一旦爆發出來，就算陸成凡出來，也不見得能繼續從銀行弄錢出來，只要不能陸續弄錢，他的攤子就是必死的結果。
周阿姨閉上眼睛搖搖頭：“你自己看看吧，我已經有點頂不住了，三天了，我都在這裡……讓我休息一下，明天真的只要你一個人去？”她的年齡比湯燦清也就大個五六歲，還正處在最年輕俏麗的時候，沒享幾天福，居然就陷進了這麼大的一個泥潭裡面，還真有點熬不住。
陸文龍伸手撥過那一堆文件夾，不擡頭：“袁叔給我提醒了一下，這個武老二可不是什麼好鳥，貪財好色出了名的，您最好還是別去，不要最後噁心人！”他現在說起這種話來，也沒了遮攔。
周阿姨卻撲哧一聲笑出來，依舊眯着眼睛靠在自己的大班椅上：“小六啊，你跟你爸都這樣，你說你找個女朋友居然比我小不了幾歲，唉……”似乎這個時候拉拉家常，可以放鬆一點緊繃的情緒。
陸文龍依舊不擡頭：“那是他找了您這樣年輕的，我跟小湯可沒差幾歲……對了，這個叫洞天福地的徵地項目爲什麼要在那裡？我看別的徵地都在市區裡面。”這塊地面積倒是大，價格一共兩三百萬，卻莫名其妙的在市區南側的一座山頂上。
周阿姨熟諳：“馬路對面就是著名的道教勝地，你爸說那裡風水好！所以就拿了……”
陸文龍不太明白：“拿下來做什麼？”
周阿姨無奈：“他說拿下來，我也問過他拿下來做什麼，他說自己修樓賣，我就奇了怪，山頂上誰會去住？他又說攥在手裡以後升值再賣地都可以！”
陸文龍看看後面標註差着的三十萬利息，一個勁搖頭：“這種就砍了砍了！”
八個項目，除了一個電視機商貿買賣的項目是打着臨時借貸的名頭搞投機倒把，其他的基本都是拿地！嗯，還有一個看起來靠譜的就是湯燦清那個噴繪公司，所以那個公司也是唯一沒有被追債的。
各種各樣的拿地，一塊就是他曾經去看過那個鋁礦，連綿幾座山，一塊更是遠在蜀都省東北側一個地級市一百八十畝！陸文龍都是第一次聽說這個地級市！
他翻開這份一百八十畝地的項目書，發現這是一份當地政府招商引資免費撥予的土地，陸成凡號稱要在這裡建立一座投資一點二個億的亞洲最大生物工程基地！
至於剩下的全部都是在渝慶市內各處拿下來的地塊，甚至有一棟泰安大廈的自有辦公大樓項目，十七層，在江南區最繁華的地段！
這都是什麼玩意兒啊？
簡直就是典型的天方夜譚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