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哲開始侃侃而談:“一座城市或者一方疆土的黨政管理是關乎民生,但政法體系纔是根本,前些年搞運動把整個政府體系摧毀導致的民衆,甚至政府自己都對有法可依,有法必依的態度模糊不清,這個問題的根源是在上面,不是解決這麼一個武剛就能扭轉的,所以我一直思考自上而下的司法改革,一種從法治態度上對待國家的改革,纔是我的理想。”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也是個理想主義,還記得麼,當年湯老給你說的理想主義和樂觀主義,我覺得說到心坎裡去了,社會的污濁跟陰暗的確是永遠都存在的,如果是像有些人那樣把這當做自己也放大人性陰暗面的理由,那就是同流合污,徹底走向了錯誤,環境不是我們沉淪的罪魁禍首,更何況,這一切都是能在現行體制下逐步改變的,我有這個信心,持續這麼幾年的努力,也見到一些效果,這也是跟國家的態度相吻合的,只是我們的國家太大,令行禁止或者說上面自己也有個適應的過程,需要時間。”
摁掉手裡的菸蒂:“這個學期結束以後,我就會轉到平京的中央黨校任教,這邊只是兼任一些校務工作,我也會把我的研究主題轉到政治實施工程法學這個版塊上去,這是上面跟我談話的結果,說明國家領導人已經格外注意這個問題,變革就在眼前了。”
很明顯,這個陸文龍從未聽說過的什麼版塊擺明就是做國家宏觀或者基礎根子上的調整,袁哲要被大用了。用古時候的話來說。就是要進入中樞了。陸文龍沒有雞犬升天的興奮,只是默默的點頭,他知道袁哲還有後話。
果然袁哲話鋒一轉:“這是我們說的整體向好,但是迴歸到現實,一切都還在現實中,特別是你,已經走上一條極爲危險的道路,因爲你不相信政府。不信任政法體系,既不願同流合污,又想在這亂世中搏出一片天地來,這個分寸的掌握,極其微妙,而且在現行狀態下,這個分寸是隨時改變的,也許就是新一任主政者對你的態度不同,你究竟是黑是白的結論就不一樣,這纔是我深惡痛絕的地方。黑白應該有法律評說,而不是某個領導的好惡!”
陸文龍已經徹底從之前的憤怒中冷靜下來:“那我應該怎麼做呢?”
袁哲說得沒錯。從昨天開始,陸文龍已經處於一種極爲亢奮的狀態,他開始躍躍欲試的要衝破一種什麼限制,之前面對武剛徹底擺明立場和痛斥一方警務大員的態度就已經表明他開始橫下一條心了!
華國人大多是沒有信仰的,陸文龍也從未覺得信仰有什麼重要性,他連關二爺實際上都不怎麼信,只信自己,但顯然袁哲說的神父,就是指陸文龍在這個心理黑白灰鬍亂轉換的階段,就好像基督教徒找到神父告解,希望求得心靈慰藉一般尋找光明所在。
袁哲在這個關鍵的時刻伸手把他拉了回來:“徹底放棄你那些暴力手段,當然某些自保的東西你也不可能完全拋棄,我沒有那麼迂腐,但最重要的是,洗乾淨手腳痕跡,把對你不利的細節跟環節儘可能清理乾淨,但這個過程我奉勸你不要再犯罪,爲了掩蓋一個謊言就會犯無數個錯誤來彌補,事情只會越來越糟,這是無數刑事案件中體現的特點,你應該把主要精力放到經濟建設和改變民生上去……”
陸文龍終於有點笑容:“你說得我好像是個官家人。”
袁哲不笑:“對!你就是要有這樣的心態角度,兼濟天下的心態,而不是僅僅是你那點弟兄,但這個過程不能讓政府感覺你的體積過大,威脅到政府,透明度越高越好,明白麼?以前你那個朋友維克托,我也研究過他們李家的體量,對於香港來說就是幾乎關係到整座城市的民生,但人家就透明,在國內雖然不至於能完全保你平安,但起碼是一個正確的方向。”
陸文龍總結:“保證自己不被陰暗的東西搞翻,專心做白道,就在本地做大做強,好處都給老百姓,對吧?”
袁哲點頭:“我希望你能這麼做,我也相信你能這麼做,我會一直看着你做,也會盡我可能幫助你,小龍,你現在已經不是我剛認識你時候那個毛頭小夥子,你已經是兩個孩子的父親,更是有了資產和影響力的商人,爲善爲惡,很多時候就在一念之間,切記!不要犯罪!”
陸文龍已經完全笑了:“好咧!”就跳起身來要走。
反而袁哲有點愣住:“這就完了?”
陸文龍點頭:“您從大到小,由遠及近的把事情都說清楚了,我好好做事,等待乾淨的那一天不就成了,怎麼?您還有什麼要囉嗦的?”
袁哲笑罵:“我到黨校給國家領導們上課都沒嫌我囉嗦的!你就不問問蔣琪的事情?”
陸文龍猶豫了一下:“我們……我還是想她過得簡單幹淨一些,這個階段有點骯髒,沒準會出事,她走遠點也好。”
袁哲想想還是點頭:“你說的也沒錯……她呢,在學習上的確很聰明,但現實和書本永遠都有一道牆,要懂得翻過牆,理論聯繫實際,這次算是個不錯的機會,有很大的上升空間,而且是國家政法系統組織的留學生機會,是要爲未來的法治實施工程做貢獻的,必須得回來,我給她做了擔保的,你們就好好討論一下你們自己的事情,年輕人,不要覺得什麼都是容易得到的,要珍惜。”
陸文龍沒了笑臉,點點頭,有點神情寡寡的出去了。
看看遠處熟悉的圖書館跟女生宿舍,想想,還是轉身下樓,上了楊森的車:“我們回家!”
目光還停留在外面那些莘莘學子和教學樓,林蔭道之間,難以言表的情緒盤旋在心間。
這個時候的他和蔣琪之間,已經不是兩人感情能夠彌補認知差別的時候了,沒有誰對誰錯,但要重新梳理融合,顯然都需要冷靜下來用時間沉澱。
楊森偷偷看陸文龍的表情,不敢出聲。
回到樓下下車時候,陸文龍才掉頭給楊森叮囑:“過去給大家說,事情應該沒問題了,但不得出來,如果覺得悶,就分一部分人到旅遊拍攝基地那邊去協助施工,總之這段時間必須等我和老二的命令,才能回來!”
楊森猛點頭:“沒問題!沒問題,都聚在一起,開心得很呢……真的沒事了?”
陸文龍笑笑:“嗯,大家別招搖就行了,這件事過去了別提了,特別是知道劉宓的人你單獨收起來說一下,以後就當沒這個人了。”
楊森可能想岔了,嚴肅的點頭:“好!我明白了!”
陸文龍也不糾正,擺擺手就讓他去了,自己站在樓下莫名其妙的發發呆看看蘇文瑾經常逗弄孩子們的角落,才調整一下心情上樓去。
不過上到十二樓,陸文龍卻按開電梯門,決定找餘竹說說情況,就看見齙牙哥也正站在電梯門口匆忙的摸電話,一對眼:“正好!還說下了電梯給你打電話,裡面沒信號,那個姓張的小警察找到了!”
陸文龍一想也對,掉頭就跟着下樓。
半小時以後,在一片河灘邊的土路上,一部越野車和兩輛麪包車停成一串,陸文龍和餘竹走下車來,前面嘩啦一下拉開側滑門,就看見那個年輕的小警察已經被五花大綁堵住嘴捆得結結實實扔在駕駛座後面,現在一雙眼睛驚恐的看着外面。
路上餘竹就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就是他們出門時候,突然發現這傢伙回到父母家附近的,按照餘竹的心態,馬上叫弟兄們拿下,真打算拖到這裡放血扔江裡的,陸文龍不同意了。
雖然半天之前他是沒什麼意見的。
就那麼把一隻手肘放在車門上沿,伸手拔掉對方嘴裡的布團:“阿兵是吧,還認得我麼?”
兩三年前那個正氣凜然的小警察現在的臉上說不出的扭曲:“陸……陸文龍,我知道你是他們說的龍哥……武,武爺在滇南道的案子是你做下的,你,你……要做什麼?”
陸文龍換個稱呼:“小張,你以前可是披虎皮的,怎麼會這樣?”
扭曲的不光是臉,使勁的呲牙,似乎被剛纔的填嘴搞得表情都不自然了:“到處都是黑的,我太天真了,人心險惡,看得太簡單了,這個社會就是這樣,沒有救了……”
陸文龍的聲音開始變得冷冽:“所以你就不做警察了?”
依舊被捆綁的人揚起頭:“我被開除了!因爲我抓了所長的關係戶,對方是犯罪的人,被開除的居然是我!是我啊!這個社會已經壞透了!他們吃了甲方吃乙方,我才第一次收錢,就被他們抓住小辮子開除了!”
陸文龍冰冷:“所以你就報復社會,報復那些更無辜更無助的女子?”
一把雪亮的殺豬刀被陸文龍提在手裡慢慢的閃着詭異的光!全本小說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