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白慕寒尚未聽白達傳完話,白櫻麒就走進去,白檸見到,匆匆跑到白櫻麒身邊,還撞倒了衣架,用力握緊白櫻麒的左手,白櫻麒左手血液也不循環,只能用另一隻輕輕撫摸白檸的鬢角,眼神中充滿了慈愛,片刻,白櫻麒收回手,才發現白檸滿頭大汗,又擡手,兩根手指尖上粘了汗液,瞬間變臉,滿眼嫌棄往白檸的青線繡蓮花瓣紋衫上戳了戳,怕另一隻手也染上汗液這才抽回已經慘白的被白檸緊緊抓住的左手。

秋殘雪站在書桌前磨墨,李大夫坐在木椅上思來想去無從下筆,就連身旁的小丫鬟都忍不了開口道:“李大夫都快一個時辰了,你這藥方到底還能不能開出來了?”

李大夫哆哆嗦嗦從懷中掏出汗巾,擦去額頭上的汗,又哆哆嗦嗦放回去,“老夫行醫診脈二十載,像大小姐這樣的病症確實沒見過啊。”

白櫻麒在外屋聽見李大夫的一番話,忍不住偷笑起來,馬綿蕊怕白慕寒看見呵斥白櫻麒,就用身體當屏風擋住他人的視線,一邊還偷偷給白櫻麒使眼色。

白櫻麒輕咳兩聲,推開身前的馬綿蕊,走到裡屋,看一圈人圍在白芍禕的牀前覺得礙眼,揮揮手清走了下人,二兒搬來木凳放在牀邊,白櫻麒整理一下寬鬆的衣袖才坐上去爲白芍禕診脈。

李大夫聽見白二小姐趕到,放下手中的筆,繞過秋殘雪,對於秋殘雪的叫喊絲毫不理會。

屋內從原本像集市一樣吵鬧瞬間變得安靜,十幾雙眼睛都盯着白櫻麒,白櫻麒表情凝重,但嘴角一直帶有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實在讓人猜不出白芍禕的病情是好是壞。

“李大夫。”白櫻麒突然開口說。

李大夫本來站在馬綿蕊身後,聽到白二小姐叫他馬上小跑到她身邊,“白二小姐。”

“按照受涼傷風的藥方開吧。”白櫻麒說完起身要走,她本就不喜歡玉璧樓的習慣風氣,等下還不知道要有什麼事,所以想快快離開。

李大夫叫住白櫻麒,一步跨前說:“學生從小學醫,對白大小姐的喘鳴束手無措,還請白二小姐指教。”

白櫻麒轉過身,一頭秀髮也跟着飛了一圈,“她的喘鳴是後天習武累的,本無大礙,可她偏偏練了一夜的劍,昨夜雖不是寒風刺骨,但也能凍的人瑟瑟發抖,受寒引發舊疾,我剛剛給她診脈,呼吸通暢,脈搏有力,按我所說的藥方去抓並無不妥,明天這個時候定能起牀下地。”

李大夫如同上了一堂人生課般,對白櫻麒所說深信不疑。

白櫻麒在回清芷菀院的路上,左右偷瞄,確定沒人跟上來,拉着馬綿蕊的手臂,湊到身邊,小聲說:“我牀下有個上了鎖的箱子,那裡是雪山的百年雪蓮,等玉璧樓的抓藥回來你偷偷把雪蓮放到我大姐的藥罐裡,切記在水開之後放裡,雪蓮不能煮太久,不然會失了藥效。”

馬綿蕊點點頭說:“奴婢有一事不明,爲何在玉璧樓不曾提起,這時又要偷偷摸摸的去做?”此時夕陽西下,僅有的點紅光也被那一排枝繁葉茂的竄天大樹擋住,路邊的花叢不知跑過了什麼,發出一連串的颯颯聲,兩個小姑娘被嚇的抱在一起,年齡稍大的那個看清花叢中跳出一隻兔子,緩緩鬆了一口氣,繼續說:“李大夫問,小姐好像是故意隱瞞,虧他還是真心實意向小姐請教,等回到家纔想起來,我們這位玩世不恭的白二小姐把他耍了。”

白櫻麒邊聽馬綿蕊替李大夫抱不平邊抿嘴忍笑,“雪蓮是去年中秋節那日我母親偷偷給我的,你別看她對自己喜歡花錢,對別人也一樣大方,自從出了裘姐那事之後,我就不像以前一樣每次回家都給附近的百姓治病救助了,剛開始的時候有好多人找上門,我不喜他們進東廂,他們就跪在大門外,差不多跪了半條街的人,最後不得不出動官府派兵趕散,那些人見在我這裡行不通,就去求我母親,我母親不忍見那些人受病痛折磨,來勸我幾次,一次我連夜離家迴天池山,從那之後我母親就再也沒有勸過我,反而是給我送各種稀世藥材,不在玉璧樓說是不想讓我母親知道,不告訴李大夫也正是如此,如果他真的醫術高明就不會讓白達拿人蔘給我大姐續命了。”

“傲嬌。”馬綿蕊沒忍住將心裡的話說了出來。

白櫻麒斜眼瞪了那個剛剛犯錯害怕受到懲罰的婢女一眼。

馬綿蕊嚇的吞嚥口水,見白櫻麒沒有責罵,繼續說:“三嬸不是說,李大夫是江都最有名的大夫嗎?怎麼還會如此昏庸?”

“哈哈。”白櫻麒聽那個單純的婢女發問忍俊不禁,笑了半路,回到清芷菀院纔有所收斂,搖搖頭說:“小漆啊小漆,你說馬大人之所以被人稱頌清潔廉明是爲什麼?”

馬綿蕊推開房門,屋內一片漆黑,白櫻麒自小怕黑,站在門口不敢進去,馬綿蕊拿出火摺子點亮屋內的蠟燭,將白二小姐接進屋內,關好門,才說:“是因爲我爹不貪,還體恤民情,凡事親力親爲。”

白櫻麒爬到梨花榻上點點頭說:“還有呢。”

“還有,還有,還有……”馬綿蕊實在想不出。

白櫻麒告訴她,“還有同行襯托,因爲有貪官所以有好官,如果天下都是好官,還會有人誇馬大人清正廉明嗎?”

“哦~”馬綿蕊恍然大悟,“因爲江都醫術高明的大夫太少了,李大夫比他們強,所以才說李大夫是江都最出名的大夫。”

“如果江都醫術高明的大夫佔多數,那些半吊子就會顯得突兀,可惜卻是佔少數,像我師父這樣醫術高明如同華佗再世的醫者倒顯得突兀了。”白櫻麒突然自嘆自哀。

馬綿蕊沒有讀過書,不瞭解其中的道理。

砰一聲,窗戶被風颳開,屋外的涼風一股腦的涌進來取暖,馬綿蕊用力關上,帶上窗栓,又給白櫻麒拿過披風披在身上,“奴婢不懂,這是爲何?”

白櫻麒扯了扯身上的披風,坐起身,一隻胳膊杵在倚把上,又掖了掖披風說:“就像去街上買蘋果,我們去買肯定是撿好的買,可是如果十個人裡八個人在買爛蘋果,你說那兩人會不會也認爲爛蘋果纔是好蘋果?今天我跟李大夫說的那番話他不僅沒有反駁甚至連想都沒想,我說什麼就是什麼。”

“我懂了,所以小姐纔不喜歡與玉璧樓的人有過多接觸,因爲玉璧樓的人太過聽大小姐的話,明知大小姐有舊疾,還隨着她的性子練一夜的劍。”

白櫻麒肯定的笑笑說:“三嬸是看着我大姐長大的,二兒更是從小就跟在我大姐身邊,她們尊敬她寵她愛她,可正因爲這樣才害了她,換做是你,你會明知我怕水還讓我去河裡玩耍嗎?”

“當然不會。”馬綿蕊回答的很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