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大人,可否過府一敘?小女在我耳邊時常提起你。”當寧採臣進入房間的時候,衆人已經準備離開了,楊山笑着看向門口處的他。
彼時,寧採臣微微一怔,陽光投射到他的臉頰上,青年神色微茫,帶着一絲少年的稚氣。這幅場景美的如畫,深深印在諸人心裡,經年不散。
對於不知前因後果的事情,寧採臣不會去胡亂猜測,而是擡目望向羅應浩,卻發現他沉吟了一下,對自己點頭。於是,他轉頭笑着對知府點頭。
這是他對羅應浩的信任,這信任是由對方的真心相待換來的。
陪伴着楊山一起走出府衙,來到楊府之中,在涼亭內相對而坐,寧採臣擡目笑着:“知府大人有什麼話想要對我說?”
楊山感受着微風,眯着眼看向遠方刺目的太陽:“不要再叫知府了,很快就不是了。”
寧採臣心中一動,拱手道:“那就恭喜大人了。”
“你對我,可曾有怨恨?”楊山笑了笑,突然轉頭,目視他的雙眼。
“有啊!”寧採臣目光坦誠,純淨:“不過相對來說,感激或許要更多一點。如果不是你的提攜,就不會有我現在的位置。”
楊山心底狠狠鬆了一口氣,臉上掛起最純粹的笑容:“恩怨分明,你很好。”
寧採臣抿了抿嘴,在這樣好的天氣下,忽然不想再試探,或者說是猜測。他直接了當的問道:“大人專門請我過來,不是爲了誇我的吧?”
“當然不是。”楊山失笑,停頓了一下,擡目道:“我可以成爲你在朝內的靠山,希望你能成爲我在地方的支撐。”
寧採臣默然片刻,輕聲說道:“我要六大賊寇原本的地盤,五山一村,可以以生意建廠爲由租賃下來。另外,我要成爲金華都司掌印,執掌金華軍權。”
楊山驚訝地看着他,喝道:“寧採臣,你想要幹什麼!”
寧採臣直視他雙眼,嚴肅道:“給你更有力的地方支撐。楊大人,別告訴我你看不清當今的局勢,各地間的大動/亂正在醞釀,不日便會爆發。屆時天下動盪,一個有軍權的將軍才能給你最安全的保障。內閣……呵呵。”
楊山沉默了下來,沉吟良久:“都司掌印之位你別想了,除非我成爲內閣大學士,否則的話無法給你這個權利。不過,可以藉由討賊之說,給你一個千總的職位。”
“千總?”寧採臣微微蹙眉。現如今烽火即將燃起,亂世已然拉開序幕,他想要活着,好好的活着,就必須要爭資源,搶別人的資源。如果現在不能加強軍備,到時候恐怕會由着別人搶吧?
“這已經是我的極限。”楊山認真說道。
寧採臣漸漸舒緩了眉頭,道:“千總也可以,不過我養數百家兵不是問題吧?”
“是家丁,不是家兵。”楊山囑咐說道。
寧採臣笑了。
“寧大人……”就在這時,一個身穿綠色長裙的女孩氣喘吁吁的小跑過來,眼眸晶亮,驚喜地看着那道魂牽夢繞的身影。
寧採臣笑着,對着她微微頷首:“時間不早了,我還有很多事情需要處理,告辭。”
錯愕地看着他站起,轉身,離開。青玉鼻子一酸,心中被苦澀沾滿,眼淚在不經意間侵溼了眼眶。
楊山微微輕嘆,攬住她的肩:“他的心很大,志向高遠,你的世界裝不下他的理想,步伐跟不上他的腳步。女兒,放下吧。”
青玉抹了一把眼淚,咬着嘴脣道:“我喜歡這樣的他,遠不可及的他,那些圍繞在我身邊,只知道討好取巧的男人,我很鄙夷。父親,我該怎麼做?”
楊山沉默下來,良久:“修武吧,當你成爲天下有名的強者,或許他的目光,纔會停留在你的身上。”
……
現在手中有銀二十萬,有人四五千,上有知府開後門,中有羅家大力支持,加上他本身的官威聲望,寧採臣心想,鼎立三座聚寶盆的火候已經到了,再遲,等到知府卸任,火候恐怕就過了。
五山一村的租賃合同剛剛到達,二十多萬雪花銀嘩嘩的開動流出,馬幫,連鎖醫館,棉紡織廠的基礎骨架在短短七日之內就構建而成,寧家在金華的這片土地上,開始亮出鋒利的獠牙。
在這七日之內,寧族之中哪怕是老人和孩子,都沒有得到清閒,忙的一塌糊塗。族長寧採臣,更是被各種事物困鎖的腦袋都大了,因而當骨架搭建成功之後,他立馬抽身而出,備上厚禮,前去拜訪賈氏家族的現任家主,在金華名氣不大,但是財力雄厚的賈倗。
當在一個別致的幽院中見到這位毒士後人,寧採臣恍惚間以爲看到了羅浮的翻版。一樣是個胖子,一樣的養尊處優,一樣的面容白淨,一樣的好吃懶做。
心中莫名的有股偶像幻滅的破碎感,寧採臣記得,在不久之前,他很嚴肅認真的說,讓羅浮和賈倗學賢……
不過,也只有生活方式相像了。不同於羅浮的粗心大意,率真坦白,沒有心機。面前的這個胖子,給寧採臣的感覺就是:爲人圓滑,洞悉世事,隱忍不驕,讓人根本找不準着力點,活活能憋死人。
對於他明裡暗裡的招攬,對方三言兩語之間,就扯開了話題,而且還令他找不出反駁的理由。比如,寧採臣提出商業合作,賈倗很耐心,笑着聽完他的建議,然後表明賈家在馬幫,連鎖醫館,棉紡織廠這三樣上面,都沒有絲毫的經驗,實在不能拿一家老小的身家性命去開玩笑。
看着這個笑態可掬的胖子,寧採臣知道,若是自己不單刀直入,明明白白的表明想法,這個傢伙絕對不會有什麼表態。不知道那賈氏家書中有沒有心理學經驗,否則的話一個現代靈魂,被一個古人連連帶圈繞暈,委實令人臉熱。
“賈先生應該早就猜出我的來意了吧?”寧採臣將奴婢奉上來的葡萄佳釀一飲而盡,擡目說道。
賈倗笑容真誠,道:“猜是猜出來了,可是不敢押注,寧大人上升的太快了,隕落的風險也更高。”
寧採臣沉吟良久,緩緩道:“我要做到什麼程度,才能夠有令先生押注的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