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姜烜逐漸走遠,那身影終於消失,讓我再也看不見。陽光刺得我眼睛生疼,我微微閉了眼,口中呢喃般的喚出姜烜的名字,“姜烜……一路保重!”
“你方纔說什麼?”龍戰走到我跟前,寬大的身軀擋住了我的視線,也將那烈日擋住。
“沒什麼。如此你滿意了?”我微微擡頭看着他。
“我滿意?我滿意什麼?滿意你如此依依不捨?”
“龍大人,小的無心與你討論這些。皇上讓小的傍晚時分纔去養心殿,此時小的想去處理一點自己的事情。”
我再不想與龍戰多言,便快步離開。
我一下子就跑到了翠微宮,我開始在地上仔仔細細的找。我記得,我昨天到這裡的時候,我的手腕上還有那根紅線。爲什麼沒有了呢?唯一的就是,我落在翠微宮了。
我仔仔細細的找了翠微宮裡的每一個角落,我趴在地上,看遍了牀底下的每一寸地方,可是什麼都沒有。
我又沿着翠微宮出去的這條路,一直找到了我送姜烜的那條路上,又跑了回來,一路上我仔仔細細的看了,卻還是什麼都沒找到。
我又不放心,重新回到翠微宮再找了一遍,不覺間,已經近黃昏。
當那夕陽的最後一道殘陽刺向我的眼睛時,我終於醒悟過來,有些東西,丟了就是丟了,找不到了。
我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沒有了,真的沒有了。
紅線沒有了,姜烜走了,我與他之間的姻緣也結束了嗎?那我如此渴望,如此以爲可以握在手裡的東西,如同那紅線,在我猝不及防的時候,沒有了。
“若是我將這紅線丟了呢?”
“丟了,就罰你陪我,陪我一輩子,賠我一輩子。”
姜烜的話還在我耳畔響起,可這一次,我是真的把你丟了,姜烜,是我把你丟了。
“起來!”頭頂傳來一個清冷的聲音,而後我的眼前伸過來一隻手。
“我說過我不會放手,無論你在何處。他在或者不在,都還有我。只要你願意,我就不會放手。”
我沒有去伸手,更沒有看他,卻哭得更加厲害。
突然身子被人一攬,整個人落入一個結實的懷抱,是龍戰他緊緊的抱住了我,“如果要哭,就在我懷裡哭,哪裡都不要去。”
我便趴在他的懷裡哭得更兇。
等到終於哭累了,便移開身子,吸了吸鼻子,對龍戰道,“對不起,其實是我心情不好,對你說話態度太差了。”
龍戰這麼久以來幫了我那麼多,就算他真的對我存心愛慕之情,我也不該向那時候那樣對他說話。
龍戰伸出手擦了擦我的眼淚,皺眉道,“眼睛都腫了,你哭得太明顯了,怎麼辦?”
“你不怪我嗎?”
“怪你?”龍戰嘴角揚了揚,“爲什麼要怪你?反正來日方長,現在你只在我身邊了。”
“龍大人,其實……”其實什麼呢?我要對龍戰說,其實我喜歡的是姜烜嗎?我難道要在別人面前,承認他們看似不恥的一段感情嗎?
不,姜烜已經走了,我也該將那份愛藏在心底。
我的話沒說完,就頓住,龍戰也不逼問我,卻道,“我不用聽什麼其實,這其實之後的內容我猜得到,卻不想知道。小蕭子,接下來路,誰陪你走,你自己看着便是。”
他知道?他知道什麼呢?
已經收拾好情緒,我笑道,“你猜得到什麼?我要說的是,其實我已經誤了去養心殿的時辰了。我得趕緊起來過去,第一天當差就耽誤時辰,皇上不怪罪,恐怕裘公公都要怪罪。還有,你這個御林軍統領可以一直這麼擅離職守嗎?”
我說罷,趕緊起身,龍戰也起身,卻將我拉住,上下打量了我一下,“就準備這樣去養心殿?就不怕驚了聖駕?”
“我這樣怎麼了?”
“衣衫襤褸,滿身是泥,臉呢,就像一隻小花貓,你還問你這樣怎麼了?”
我一看自己身上,果真到處是泥,昨夜下了雨,今天我又爲了找那紅線到處爬來爬去,自然是沒一處好的。
我故意道,“還不是怪你,好好地非要我換身衣裳,現在又得去換,哪來這麼多衣裳?”
龍戰淡淡的看我一樣,無奈搖頭。
好在當了御前太監,這身份便一下子就不一樣了。找了內務府,很快就領到了新衣裳。我穿好之後,就去了養心殿。眼睛雖然還是紅腫的,但皇上那裡若是真的問起,我便以一個理由搪塞一下即可,倒也不是什麼難事。
除了龍戰,怕是誰也料不到我是因何而哭的。
到了養心殿內,皇上正好在批摺子。
我上前跪了下來,“奴才小蕭子,參見皇上。”
皇上微微擡頭,看我一眼,然後又收回視線,道,“嗯,你來了。老九已經走了?”
“回皇上,上午就去了。”
“好,你替朕沏杯茶吧。就是上次在老九那裡喝的那種,朕記得是碧螺春吧?茶葉你去找裘榮海要。”
“嗻!”
不多時,我便端着一盞茶給皇上遞了過去,“皇上請用茶!”
皇上接了過去,一揭蓋,撥了撥,卻看着杯中的茶葉,許久未喝。
我問道,“皇上,可是奴才沏的不好?那奴才再去沏一杯。”
“不必。”皇上將茶盞遞到脣邊,喝了一口,然後將那白瓷的茶盞擱下,說道,“朕方纔是一時想起了老九。這麼苦的茶,老九竟然覺得甘甜。”
這是皇上第二次提醒我了。
就在昨夜,我得知了蕭若就是殺死萍兒的真兇時,在路上遇到了龍戰,他說皇上召見我。於是我跟着龍戰到了養心殿。
殿內的宮女太監早就被皇上遣走,只剩了我與他。
“奴才叩見皇上!”我往地上一跪,尚不知皇上找我來是何意。
“小蕭子,朕今日來想與你說個故事。”皇上坐在軟榻之上,手中撥動着茶蓋,語氣幽幽。
“奴才願聞其詳!”好好地竟然過來找我說個故事,也不知道這皇上到底在想些什麼。
皇上便緩緩道,“西漢建平二年,有一天,漢哀帝下朝回宮,看到殿前站着一個人,正在傳漏報時,哀帝隨口問,那不是舍人董賢嗎?那人忙叩頭道,正是小臣董賢。董賢是御史董恭的兒子,在漢哀帝劉欣還是太子時曾當過太子舍人。就是這一瞥,哀帝忽然發現,幾年不見,董賢越長越俊俏了,比六宮粉黛還要漂亮,他不禁大爲喜愛,命他隨身侍從。從此對他日益寵愛,同車而乘,同榻而眠。董賢英俊瀟灑,又是御史董恭之子,因而被選爲太子舍人。哀帝在與他的交往中產生了愛戀,封他爲董門郎,並封其父親爲霸陵令,遷光祿大夫。不久,董賢又被封爲駙馬都尉侍中。兩人形影不離,同牀共枕。有一次哀帝醒來,衣袖被董賢壓住,他怕拉動袖子驚醒他,於是用刀子將其割斷。”
皇上的這個故事說完,我已經驚得四肢百骸。
皇上的意思再明顯不過,這個故事我也早就聽聞,這個故事便是斷袖一字的由來。表明男子與男子之間的愛慕之情。皇上他這是在用這個故事提醒我,他知道了我和姜烜之間的事情。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你一定是在想朕爲什麼要告訴你這個故事是嗎?”
“奴才不敢!”
“不敢,還是已經知道?”
“奴才……”
皇上直接打斷我的話,道,“朕做事一向果決,不喜歡拖泥帶水,說話也是如此。朕就告訴你,朕爲什麼知道這件事。那日朕突然去了老九的書房,未曾敲門就直接闖入,你當時分明就是從老九身上離開,不要以爲朕什麼都沒看到。還有那書房之中,竟還有一張牀榻,朕只要稍稍打聽,便知道每日姜烜都是留宿在哪裡。何況,朕有着三宮六院,一個男子對一個女子到底有沒有喜歡之情,朕一看便知。老九他對嘉琳根本沒有喜愛之情。所以,朕不難想到當初在凌波殿,那就是一場誤會。太子和皇后讓朕看的不是他和一個宮女有私情,而是想讓朕看到一個皇子與太監有私情,是不是?”
皇上原來早就將這些事情瞭然於胸,可他卻又當做不知道,從來沒有提起過。倘若當日之事,皇上直接拆穿,那我和姜烜必將要倒黴。
皇上又道,“但朕也知道,每日你只是盡心侍奉老九,兩人並沒有什麼逾越之舉,朕就是看在這一點的份上饒你一命。但讓朕眼睜睜看着你與老九離開,從此雙宿雙棲,朕辦不到。朕不管你們的感情如何,但朕絕對不允許一個太監毀了皇家的聲譽。所以,朕現在給你兩個選擇。一,朕將這件事情告知老九,讓他選擇。是與你一起接受懲罰,還是他一人離開皇宮前往登州。但無論他的選擇如何,你的結局都已經定下。二,朕只將這件事情告知你,而你必須留在皇宮,且不能與老九提及朕與你說過的一字一句。是你選擇,還是讓老九自己選擇,你決定。”
一旦讓姜烜選擇,他必定會爲了我而選擇留下,那他先前所做的努力就都白費了。而我終究逃不過一個死字。皇上他說讓我選擇,但其實他沒有給我任何選擇。
我只有第二條路可以走。
如果可以保全我,又能保全姜烜,那麼我與他的分別又算得上什麼。姜烜並非池中之物,我又如何能自私的去阻斷他的前程呢?
“奴才選擇第二條路,奴才一切都聽皇上的,且不會向安閒王說出一個字。”
“好。從明日起,朕讓你來養心殿當差。”
我猛然一驚,不知道皇上爲什麼不僅沒有罰我,竟然還要我到養心殿當差,要知道,那可算是晉升了。難道皇上只是想監視我?
那肯定不是。我這種身份,如此卑微,怎麼能驚動皇上還專門來監視我呢?
“你一定是在想朕爲什麼要把你放到朕的身邊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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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跟前,我不想說謊,也不敢說謊。我跪在地上點頭。
“因爲你是老九的人。”皇上的這話說的頗爲深意,直到許久之後,我才明白這一天皇上對我說的這句話包含了怎麼樣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