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我畢業後一直沒來找過我,也沒有對我作出進一步的安排。這就是他對我的觀察。假如是我的話,我也會懷疑自己留下來的這個人是不是對方留下的一枚棋子的。
但我不是。我父親並沒有對我作出這樣的安排。我不是警察,完全不適合那樣的工作。那麼,父親爲什麼要那樣做呢?難道僅僅是因爲我是他的兒子?不,這不像我父親的風格!那麼,他究竟爲什麼要去請求百里南幫這個忙?是爲了試探?還是爲了麻痹對方?
我覺得二者都應該有。這就好像是下棋一樣,父親開始動了他的第一步棋子。這樣看來,我依然是父親手裡的一枚棋子。
接下來,百里南卻採用了觀望的辦法。他把我扔到醫院裡面幾年都不管。我相信,在那幾年裡面,他雖然沒有管我,但他的眼睛卻一定一隻在看着我的。後來,他爲什麼來找我了?我想,肯定是在那個時候我父親撥動了另外一顆棋子。雖然我不知道那顆棋子是什麼,但可以肯定的是,父親的那個行動足以引起百里南的注意。於是,他也動了。
很明顯,百里南非常地瞭解我的父親,他也瞭解我們父子之間的關係,他知道我對我父親的那種尊重和害怕。但是,他還不完全地瞭解我的爲人。所以,他纔開始在我身上做文章。
第一次,他讓白潔來找我,他不惜用自己身體的那種疾病爲誘餌,以此來試探於我,同時觀察我的反應。也想同時看看我父親有什麼反應。可惜的是,我真的和我父親的那個計劃沒有多大的關係,而且當時也非常的單純。當我得到了白潔給我的報酬後流露出來的那種激動的神情肯定被他悄悄地看在眼裡。後來,他對我進行了進一步的試探,讓賀加貝來試探於我,給我送錢、送東西。試探的結果他很滿意,因爲我僅僅就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小醫生罷了。
於是,他覺得我暫時對他沒有什麼妨礙。於是,他想到了一步絕妙的招數來應對我的父親。結拜,金錢,美女,房子,地位……
再後來,不知道是什麼原因,百里南害怕了。所以,他讓賀加貝,陳小侯,費志雄他們來監控於我,試圖把我緊緊地握在他的手裡。不過,他想不到的是,我和陳小侯的關係越走越近,而陳小侯卻似乎並不明白他這樣安排的本意,而且歐敏的事情又忽然地發生了,於是出於安全着想,他們對陳小侯下了手。
我完全地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緒裡面,張晶晶在專心地開車,她沒有來打攪我。因爲我的雙眼早已經閉上,她以爲我在休息。
讓我感到非常痛苦的是,我發現自己的這一切分析都是那麼的合情合理。這表示什麼?這表示事情的真相就是如此!
在這些事情裡面,有一點很明顯,白潔似乎對其中的內情並不知道多少。或許她僅僅是扮演了一個百里南妻子的角色。一個想自己做一番事業,但是卻又離不開丈夫權力的高官夫人。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麼她也是一個悲劇的角色,因爲她和我一
樣,仍然地受到了他們的監控。不然的話,易科怎麼會死?
而現在,我卻在開始想着一個十分重要的事情:我,我自己在這裡面究竟算什麼樣一個角色?我父親的一枚棋子?他用於試探、麻痹百里南的棋子?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麼反過來看,我不也一樣的是百里南用於要挾、試探我父親的棋子嗎?
是的,我僅僅是一枚棋子罷了。
父親,你爲什麼要這樣?難道我不是你的親生兒子嗎?這一刻,我的心裡猛然地充滿着一種悲傷。
“張主任,請你停車。”我感覺到自己有些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緒了,急忙地對張萌萌說了一聲。我竭力地讓自己的心緒平和,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平淡無奇。因爲我不想讓她知道我現在的真實心境。
她詫異地看了我一眼,隨即將車停靠在了馬路的邊上。
“麻煩你告訴莫局長,今天的晚宴我不參加了。我忽然覺得胃痛。”我打開車門、然後直接下車,看也沒去看她一眼,就這樣站在車門處對她說了一句。
“喂!你這樣不好吧?”她大聲地在提醒我。
我依然地背對着她,將手伸到肩上,搖了搖,“別說了。你就這樣告訴他。”
心情如此糟糕,我哪裡還有去喝酒的心思!現在,我覺得什麼都不重要了,因爲我覺得自己就像一個被父母遺棄了的孤兒。
我的父親,他真的是我的父親嗎?他爲什麼忍心看着我被百里南拉過去,讓我一步步地走到今天這一步?而就在前不久,他卻僅僅是在我面前淡淡地說了一句——“你自己的路,你自己走吧。我是一個不合格的父親。”
作爲父親,難道這樣就夠了?
下車後我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關掉手機。因爲我知道,當張萌萌向莫局長報告我不參加晚宴的事情後他一定會馬上給我打電話來的,但是我卻不可能對他講我不參加的真實原因,而其它的理由我又一時間找不到。既然如此,那還不如馬上消失。
消失?想到這個詞,我心裡猛然一震。
是啊,現在對我來說,什麼都已經不再重要了。金錢、官職,這一切的一切對我來說僅僅是陰謀過程的一個環節罷了,它們不是通過我自己的能力得到的,就好像釣魚的餌。我就是那條魚,一條自以爲了不起的、其實早已經是別人魚鉤上的那條傻傻的魚。
消失……
這是一個不錯的主意。
一直以來,應該是從大學時候開始,特別是在遭受到陳瑤的拒絕之後,我曾經一度嚮往那些名山古寺,希望能去到那樣的地方靜靜低呆上一段時間。後來,每當我遭遇到不愉快的事情的時候,這種念頭總會在一霎那間冒出來,然後又會在一霎那間消失掉。我知道,那其實是一種自己內心深處逃避的意識在作怪。
而現在,就在這一刻,那個念頭卻在猛然之間再次地冒出來了,而且還是那麼的強烈。當然,名山大川、千年古
剎那樣的地方並不適合於我。現在的我已經變得很實際,很現實。
我,忽然地想起了一個地方。
對,就是那裡。
我猛然地激動了起來。
不,我還得帶上一個人。那是我現在唯一的東西了——我的情感。
“想和我去一個地方嗎?一個可以讓自己的靈魂得到淨化的地方。”我找到一部投幣電話,即刻地打通了花蕊的電話。我的聲音是熱烈的,因爲我似乎已經看透了一切。
“西藏?”她問道。
“那裡海拔太高,遊人過多。”我笑着回答。
“內蒙?”她又問。
“那裡遍地牛羊,商業信息太濃厚。”
“國外?”
“那是洋人居住的地方,不屬於我們。”
“我不去。”
我沒有想到她竟然忽然地轉了這麼大一個彎,“爲什麼?你那裡最近不是沒生意嗎?”
“停業了。”
“那正好出去走走啊?”
“你老婆那樣子,我怎麼敢?”
頓時明白了,這纔是最根本的原因。“我和她已經分居了。花蕊,我對你真的沒有什麼邪念,我只是把你當成朋友。也許,這一輩子我們只有這一次機會了。花蕊,你想過這樣的問題嗎?我生從何來 死從何去?我爲什麼生,又爲什麼死?既然上天賦予我生命,爲何又要讓我死去?生我之前我是什麼、死亡之後我又去向何處呢?每當想到這些,我都無比的沮喪,難道我們生活最終是在等待死亡嗎?我們總是在繁忙的工作,不住地爲事業打拼,這一切都是爲了什麼呢?所以,我很想找到一個地方,想到那樣的地方去好好地想想、仔細地想想。花蕊,你願意去嗎?”
我的聲音低沉,極富誘惑力。
可是,她沒有說話。
“花蕊,你感覺到了嗎?難道你不覺得這個世界有多麼的不真實?在茫茫人海中,我認識了你,而我們,僅僅像大海里面的一滴水滴。而這到底是必然還是偶然?爲什麼我認識了你卻僅僅在自己的心裡留下了你?我發現,這一切都好像是特意安排的。花蕊,我不是在演戲,我在你面前哭、笑,一切的一切都是發自內心。現在回想起來,人生真沒有什麼意思,有時候爲了一個事,絞盡腦汁,甚至付出了很大代價,結果卻是那麼的好笑。我現在什麼都不相信了,唯一相信的是自己的情感。花蕊……”我說到這裡,聲音開始在哽咽了。在說這些的時候,我沒有去思慮,完全是隨口地嘮叨般地在說,在傾述,以至於我說完了之後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說了些什麼。
“你怎麼啦?出了什麼事情了?”她終於說話了,聲音裡面充滿着關切。
猛然地,我覺得自己真是可笑極了——你有什麼資格去邀約人家陪你出去靜心思考那些問題?你算什麼?你不過就是一個被人遺棄的、被人利用的可憐人罷了,而且還是一個……殺人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