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錚和蘇清之約已經幾個月了,上次兩人約好了見面,蘇清臨時接到了旨意下去辦差去了,兩人見面的事情因此泡湯了。
蘇清回來之後,陸錚在六合的事情又恰好處在緊要處,抽不出時間來,一直到今天,陸錚爲了賠罪,決定在碧雲閣做東請蘇清過來兩人一聚。
蘇清來了,屋子裡的氣氛立刻不同了,範朵朵這才恍然陸錚來秦淮河可不是來作樂的呢,而是約了人談事。
她心中又高興,又有些失落,高興自然是因爲陸錚果然不同尋常的公子哥兒,平日都勤於學業,不喜留戀青樓。
而失落則是陸錚來碧雲閣敢情不是爲了要見她而來,她不過適逢其會,只是今天的點綴而已,作爲碧雲閣的頂級花魁,範朵朵很不適應這種點綴配角的身份呢!
“蘇師!”陸錚站起身來,上前恭恭敬敬的給蘇清行禮。
蘇清連忙雙手扶着他,道:“別啊,錚哥兒,你現在的名頭可大了,比我大多了,我可受不起你這樣的大禮哦!”
蘇清這話如果是別人說,陸錚肯定會有其他的想法,但是他了解蘇清的性格,蘇清就是那種直腸子,說話直來直去,不喜歡拐彎!
官場上的那些爾虞我詐,彎彎繞蘇清不是不懂,可是對朋友和陸錚這樣的弟子,他絕對不用那一套,這也是陸錚對他頗有好感的原因。
賓主落座之後,陸錚親自給蘇清沖茶,蘇清端起茶杯道:
“錚哥兒,今日你光請我喝茶可不行,茶太清淡,酒才濃烈!”
陸錚道:“蘇師,您就放心吧,我已經安排下去了,馬上就有好酒好菜上來!今日一定讓老師您盡興!”
陸錚說話間,就有丫頭僕從們從外面敲門進來開始上菜了,酒是好酒,菜也是好菜,陸錚和蘇清分賓主坐下,範朵朵在一旁作陪。
這樣的場合是範朵朵十分擅長的,陸錚和蘇清的關係本來就很好,因此,在她的調和下,屋子裡的氣氛更是融洽了。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蘇清終於把話題說到了正題,道:“錚哥兒,你在六合的事情我大抵知道一些,你和聶縣尊有師徒的情分,可是聶縣尊和戴相之間那可是解不開的死結,這於你來說可是很不利呢!”
陸錚暗暗蹙眉,面上卻不動聲色,道:“蘇師,您的意思是?”
蘇清道:“在應天我有一幢宅子,這宅子也是友人所送,就在我現在住的宅子旁邊,馬上鄉試在即,你留在六合每天都要被俗事所擾,你爲何不搬到我那裡去?”
陸錚輕輕笑笑,心念電轉,蘇清讓他搬家其背後的意思只怕不簡單,現在江南的各種勢力盤根錯節。
就蘇清來說,其背後除了蘇家之外,還有秦王這個大背景。陸錚和聶永走得近,擔心遭戴相的人記恨,可是倘若和蘇清走得太近了,只怕真有人會把他當成秦王或者蘇家的人呢!
一念及此,陸錚道:“蘇師,莫非您要見我,是因爲這事兒麼?哎,蘇師是真瞧得起我,把我當成香饃饃麼?”
蘇清愣了愣,道:“錚哥兒莫非以爲我是當了說客?”陸錚臉色不變,道:“難道蘇師真不是說客?”
兩人四目相對,彼此對視誰都不退縮,良久,蘇清哈哈大笑起來,道:“好,果然不愧是我的學生,快人快語,不似有些傢伙讀書讀壞的腦子,整天只知道彎彎繞,言出必機鋒!
來,什麼都不說了,你就當我剛纔說的是放屁,我們今天就喝酒吃肉吧,來,喝酒!”
蘇清端起酒杯,陸錚和他碰杯,兩人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蘇清又道:“其實你住在我身邊也有好處,這一次恩科鄉試,南直隸的主考官應該是國子監祭酒郭頌郭大人!另外一名副主考可能是翰林學士龐棣龐大人。
這兩位大人和我都頗有交情,你是我的學生,嘿嘿,兩位大人不能視而不見啊!”
陸錚大笑道:“蘇師,您千萬別這麼說,如果我是您的學生這事兒真被這兩位大人知道了,說不定我還名落孫山了呢!
蘇師不知道麼?自古以來,文人相輕?”
蘇清愣了愣,半晌說不出話來,不得不說陸錚的思維的確很奇特,和常人的思維不同,可是卻道盡了人性的虛僞。
蘇清也有蘇清的難處,的確,陸錚說的話雖然有些過於誇張,但是郭頌和龐棣在鄉試考試中,是絕對不會看蘇清的面子的。
官場之上,都是非常現實的,蘇清是什麼?他不過是個五品小官而已,其政治影響很小。
倘若換一個身份,陸錚是戴相的門生,陸錚是秦王看中的學子,郭頌和龐棣還能等閒視之麼?
的確,蘇清這一次來是有目的的,他希望陸錚能夠跟他在應天學習,他的身後有秦王,秦王在暗中對江南佈局已經有了很多年,現在差不多初步有了一點成績了。
相比太子啓用詹天啓在江南大張旗鼓的網羅勢力不同,秦王的動作都在暗處,蘇清如果能夠拉攏陸錚投入秦王這一脈,秦王的影響力肯定能波及到郭頌和龐棣這樣的存在,對陸錚的鄉試來說很有好處。
蘇清不可能把這些話說出來,畢竟他的身份可是直隸學政呢,科舉取士這可是大康的國之根基,承載了萬千學子的人生希望,倘若很多潛規則放在臺面上來說,那實在是讓天下的學子心寒!
蘇清是一番好意,陸錚心中也明白,可是陸錚的話說出來,蘇清卻又沒法反駁,一時他的心情真是複雜之極。
在他看來,陸錚已經夠倒黴了,江南陸家這個出身本就不好,陸錚還是家族的一個小庶子,在家族中自小就被排擠,差點都沒活下來。
在那樣的環境中,陸錚攀爬掙扎走到今天已經算是了不起了,可是他又碰到了聶永,聶永在京城可是把戴相得罪狠了,陸錚和聶永的關係這麼緊密這不更是讓他的處境雪上加霜麼?
只可惜,陸錚對此卻絲毫不在意,蘇清能怎麼辦呢?
“錚哥兒,鄉試很關鍵,錚哥兒你可要好好用功,千萬不要讓機會白白錯過了!不瞞你說,我雖然是直隸學政,可是這一次卻被皇上欽點要赴浙江擔任鄉試副主考。直隸的鄉試我是無能爲力了!”蘇清道。
陸錚道:“蘇師您放心,我朝科考向來看中文章才學,我自問這來那個方面都不差,鄉試中第應該不在話下。”
蘇清微微皺眉,嘴脣掀動,話鋒忽然一轉,道:“錚哥兒,你和那阮家的阮少林究竟是怎麼回事呢?”
“阮少林?”陸錚輕輕搖頭,道:“蘇師您還不明白麼?阮少林此人院試第二,我是院試第一,這是您的選擇,我和他的瓜葛便是這一點。”
蘇清長長的吐了一口氣,道:“哎,這世俗之人啊,多喜歡以訛傳訛,院試第二已經是了不得了,可是偏偏阮少林卻被人說成了少時了了,大不中用了!”
蘇清說罷,忽然看向了範朵朵,道:“朵朵姑娘,這一位阮公子您可有印象?”
範朵朵愣了愣,忙搖頭道:“沒有印象,我和這位公子素不相識,從未見過!”
蘇清愣了一下,啞然無語。外面都傳遍了,說阮少林在碧雲詩會上本來作出了一首佳作,可是後來範朵朵卻沒有唱他的詞,反而唱了陸錚的詞。
就因爲此讓阮少林的面子丟大了,大家將他和陸錚一比,阮少林明顯矮了一頭,這事兒據說還鬧到了阮敬年那個層面了。
阮敬年因爲孫子的事情心中不舒服,在戶部給陸家的陸善長小鞋穿,這事兒在戶部都傳開了呢!
人的名,樹的影,陸錚現在的名頭太大了,樹大招風啊。所以對別人來說,參加鄉試能夠中得舉人,就算是二榜末尾也無所謂,可是對陸錚來說這能行麼?
一次碧雲詩會陸錚把金陵才子都得罪光了,陸錚在鄉試中倘若名列末流,回頭必然會有反轉的劇情,到了那個時候,對陸錚所有的不利因素都會爆發,陸錚能夠承受得住麼?
蘇清心中想了很多,他這些話本來都想和陸錚說的,可是現在,他都不知道從哪裡說起了。
兩人的接觸短暫,可是彼此卻已經試探出了對方的心思,蘇清的心思陸錚能懂很多,可是卻並不認同。
而陸錚的心思蘇清揣摩不透,卻發現陸錚註定了不會按照他的想法辦事兒,其實,蘇清的這些努力究竟能不能幫到陸錚,能幫到陸錚多少,他心中並沒有把握。
畢竟,對蘇清來說,江南依舊太複雜了,他也只是一個外來者而已。在江南來說,蘇清這官不大不小,不疼不癢,可是偏偏卻又容易招人嫉恨。
陸錚一句話說得好,自古文人相輕,江南是什麼地方?這裡可是才子雲集的地方,這樣的地方來一個北地人作學政,對當地的學界的人來說真是太彆扭了。
幸虧蘇清有點才學,要不然,他自己的處境可能會更加尷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