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至倫的心情很好,最近一段時間,生意上的事情屢屢都遭遇麻煩,讓他在三孔橋這一邊疲於應付。
他知道這些麻煩肯定都是來自何良工,他和何良工光着屁股長大,自然知道此人的秉性。何良工是那種見不得別人好的人,顧至倫在三孔橋生意幹得風生水起,影響力不僅遍及六合縣,而且連應天、江寧都驚動了,他的風頭蓋過了何良工,何良工自然心生妒忌。
這裡畢竟是何良工的地盤,他要給顧至倫使絆子太容易了,顧至倫心中也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他明知何良工在搞鬼卻無可奈何,只能選擇暫時隱忍等待。
本來他以爲自己要等很長的時間,沒想到還沒幾天功夫,陸錚那邊就動手了,陸錚不過稍稍動動,何良工平日的神氣活現就沒了。
瞧着眼前恭敬客氣,規規矩矩的何良工,顧至倫覺得心中無比的暢快。
他和何良工從小一起長大,打小兩人就誰都不服誰,顧至倫佔了一個“顧”字,自小能壓何良工一頭。
可是何良工年歲漸長之後,得到了顧家本家大爺的喜愛,顧至倫又不爲本家所喜,漸漸的光景便不如何良工了,這一次顧至倫從揚州回來,別看兩人見面都和和氣氣,其實心中都暗暗在較勁兒呢!
今天好了,何良工主動示弱,兩人之間的勝負見了分曉,顧至倫心中清楚,陸錚既然動手了,何良工這樣的小角色哪裡還有機會在六合呼風喚雨?眼前的這小子完蛋了呢!
顧至倫明白了這個道理,對何良工的態度便親熱起來,勝利者嘛,就應該要大度一些,唯有如此才能彰顯勝利者的優越感不是?
“良工,你放心吧,三孔橋就算碼頭沒了,這裡還是六合縣重要的一處地方。你瞧瞧這邊,酒肆、茶樓、書坊、畫舫、胭脂鋪子、首飾鋪子、成衣鋪子,每天來來往往人流如織,生意總是由人來做的,碼頭不行了,咱們的生意不能丟呢!”顧至倫侃侃而談道。
他頓了頓,又道:“良工,據我所知,你在三孔橋買的鋪子和地都不少,這年頭,手中有地,心中不慌。真要是碼頭出事兒了,最應該着急的是顧家,主子都不急,做奴才的急有什麼用?
所以,良工,你就放心好不好?就算沒了碼頭,你我兄弟同心也一定能把生意給做起來的!”
顧至倫的這一番“勸慰”態度極其誠懇,可是這席話聽在何良工的耳朵裡面,那真是痛苦之極。
的確對顧至倫來說碼頭沒了就沒了,可是對何良工來說,碼頭沒了,天就要塌了。一旦他在顧家失勢了,他在六合的這麼多產業能守得住麼?
三孔橋的鋪子沒了碼頭的人氣還值錢麼?另外何家在這周邊還置了幾萬畝地呢,這其中有很多地都是見不得光的,河谷碼頭完蛋了,何良工離開了這裡,那些土地他還能拿得住?
何良工是白手起家走到今天的,經歷過的沉浮,他非常清楚自己一旦丟了顧家的飯碗結果會有多悲慘,可是,現在一切都不在他的掌握之中,他真的無可奈何。
顧至倫和何良工之間的溝通並沒有太多實質性的內容,大抵是何良工找個心安而已,而顧至倫則找到了舒心。
何良工走後,何輝又轉身過來,他笑眯眯的對顧至倫道:“顧叔,侄兒對您可是忠心耿耿,現在侄兒到了這一步,還希望顧叔千萬要拉侄兒一把啊!”
顧至倫一笑,道:“阿輝啊,你就是心眼多,有什麼事兒剛纔爲什麼不說?當着三叔的面就不能跟我說麼?”
何輝道:“顧叔,您誤會了!我三叔心中想着很多事情,可是他開不了口。他還以爲自己是六合的老大呢,照我來看,以後六合的老大是您顧叔,三叔完蛋了,真的完蛋了!這一次顧家也不會保他了。
顧叔您放心,我何輝不是白眼兒狼,只要您給我一口飯吃,以後我定然鞍前馬後的爲您效勞,好不好?”
顧至倫眯眼盯着何輝,道:“行,阿輝你既然叫我一聲叔,你又開了口,那沒有什麼說的,你有什麼要求儘管說,我辦得到給你辦,辦不到創造條件也給你辦,好不好?”
何輝愣了一下,雙眼倏然睜大,道:“顧叔,以後您是我的親叔!我求您就一件事,我自己在三孔橋這附近有不少地,這些地可都是上好的土地。這不東門那邊現在不是火了麼?
我就想顧叔,您不能再給我換一點地,您放心,顧叔知道現在行情不同了,一畝換一畝您虧了,只要您答應換,怎麼換咱們叔侄再商量如何?”
顧至倫心遽然一跳,道:“換地?你怎麼這麼急着要換地?你三叔手中握那麼多地都不急,你急什麼?”
何輝道:“顧叔,您還沒瞧出來麼?三叔現在是沒有辦法了,他手頭有幾萬畝地呢,他就是想換找誰去換啊?還有啊,他在您面前也開不了口呢!
前段時間您這邊的生意接二連三出事兒,背後就是我三叔讓人乾的,他的性子就這樣,瞧不得別人發達,可是叔兒啊,我阿輝可對您從來不敢生歪心思啊,您看……”
“行,阿輝,你既然把話說到這一步了我還說什麼呢?我還是一句話,你叫我一聲叔,我不能不幫你,咱也不按市場行情了,還是一畝換一畝,怎樣?”顧至倫道。
“顧叔,您……您真仁義!阿輝我這輩子都記着您的好,那叔,這些是我手中的地契,您先過目,看好了我再帶您親自去看,什麼都不說了,以後這些地就是您老的了!”
何輝一下拿了五千多畝地契給顧至倫,顧至倫二話不說答應跟他換了,這小子真是歡天喜地,他心中對顧至倫是愈發服氣了。
“顧叔這纔是做大生意的派頭,五千畝地眼睛都不眨一下,說換就換了,大氣魄!”何輝心中暗道。
他顯然已經忘記了在東門那邊,顧至倫買地的時候一畝地只花一兩銀子,因爲那邊的地多是荒地和鹽鹼地,而河谷碼頭這邊的地,因爲正處在大江衝擊的平原地帶,這裡的土地肥沃而且灌溉方便,一畝地可得四兩銀子才能買下來。
現在顧至倫用一畝換一畝的辦法,相當於以前的土地直接翻了四倍了,這樣的事兒他能不願意?
當然,現在的東門炙手可熱,寸土寸金,何輝現在要去買地根本找不到門路,顧至倫手中囤積的土地這個時候火熱了,自然可以坐地起價了。
這一筆交換之後,顧至倫心中真是熨帖到了極點,他之前還想着陸錚砸那麼多銀子在東門買地,萬一砸了怎麼辦呢!
現在他明白了,敢情是錢還砸少了,當初如果有銀子,再砸幾萬兩下去,現在肯定賺大發了。
顧至倫想好了,這些賺來的銀子他絕對不能多拿,多頭得給陸錚。現在他得把陸錚當祖宗一樣給供着,下半輩子他顧至倫能夠有多少財路,能夠走多遠,都得靠陸錚呢!
不得不說,人的野心一旦滋生之後便如同脫繮的野馬一般,再難以遏制了。顧至倫剛剛從揚州回來的時候,他不過想在應天能立足,能夠落葉歸根,將來能終老在自己的故鄉。
可是現在,跟着陸錚經歷了這些事情,見識過了陸錚的翻手爲雲覆手爲雨的本事之後,他發現自己在應天立足跟本就不算是個事兒。
現在外面都在流傳所謂的揚州商人,將所謂的揚州商人說得很神秘,說這幫人是聶永背後的重要依仗。
顧至倫聽着這些話,心中便忍不住想,自己爲什麼不真做一個大商人,做到和顧家本家差不多大,在應天和顧家分庭抗禮,一旦那樣,江南誰還敢輕視他顧至倫?
顧家的大爺顧生江還敢以那副嘴臉來對他?顧家現在有什麼了不起?在政治上顧家已經失勢了,不過就靠着生意和土地在支撐而已。
顧至倫現在跟着陸錚,陸錚目前只是一個秀才便有這等手段,等他高中了狀元,將來入閣拜相了,顧至倫倘若還能給陸錚當奴才,那個時候顧至倫絕對有能力再打造一個顧家出來,現在高攀不上的江南顧家,顧至倫要將他們統統踩在腳下。
這個念頭讓顧至倫很激動,也更加堅定了他死跟陸錚的決心,他看出來了,陸錚也是胸懷大志的人,如果說之前揚州太小,容不下陸錚。
那顧至倫覺得江南都太小了,陸錚這樣的人遲早有一天會一飛沖天,會成爲整個大康矚目的焦點,甚至是當時諸國都矚目的風雲人物。
結交人於未發跡之時,陸錚現在是潛龍在淵,顧至倫覺得這是天賜的良機。陸錚在這個時候也正是需要助力和幫手的時候,顧至倫什麼都不用考慮,全力以赴的給陸錚支持和幫助就行,其他的什麼都不用多想。
顧至倫是個生意人,商人重利,但是顧至倫敢於投資,敢於投入,陸錚現在在大布局,顧至倫也決定自己要下一盤大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