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參加農工黨川北游擊隊的革命經歷
謝震
我的父親是小學教員,抗日戰爭時期,任中江縣柏樹鄉的聯保主任。雖然他不是國民黨員,但是是三民主義的信徒和蔣介石的絕對服從者。日本投降後,他由於與地方紳士不和而下了臺,這時我的大哥已到外縣去當職員了。而我是中江縣高中二年級的學生,我和弟弟在假期中一接觸我的父親,就會聽見他說:國事莫爲呀、民生凋敝呀、政令失和呀、有失衆和呀、同室操戈呀、自相殘殺呀……在我父親這位憤世嫉俗的老人面前,我感到家庭生活困苦,加以由小康之家落入貧困,我走上了勤工儉學的道路。1947年暑期,我到三臺縣后北街去當家庭教師。當時物價飛漲,學生畢業就是失業,青年學生中形成一種自發的反抗情緒,“此路不通去找毛澤東”一類的民諺越來越多。
1947年,敬文溫、彭大元兩人介紹我認識了民主同盟盟員、中共黨員李代斌(仲達),他以民主人士的身份向我宣傳革命,我們四人由於有共同的理想抱負,自然也就有濃厚的感情了,接受李代斌的指引,我組織50個失學失業青年,等待統一行動的使命。我在中江的中心、龍臺鎮、柏樹小學,三臺縣的白店子建立了四個點,共計100多人。1948年,李代斌在劍閣失蹤後,彭大元認識了農工黨中央委員、中共黨員羅任一,加入了農工黨。彭大元回中江時,帶來《中華論壇》以及紀念鄧演達的一些文獻,叫我們學習;並介紹農工黨的政治宗旨及羅任一的身份,動員我和敬文溫參加農工黨。經彭大元向羅任一彙報,批准我和敬文溫爲預備黨員,並把原來聯繫的羣衆和青年學生用“起民社”的名義統一組織起來,作爲發展黨員的橋樑。後來“起民社”社員就是本黨川北地下組織領導的游擊隊員。
1949年春,羅任一認爲川北有了基礎,親自來中江、三臺兩地發展組織。爲了保衛羅任一的安全,彭大元叫我去弄兩支手槍,於是我把父親掌握的兩支手槍偷出來,交彭大元使用。
後來我宣誓正式加入農工黨,羅任一親手擬定入黨誓詞:“我誓願加入中國農工民主黨,在共產黨的領導下,進行反帝反封建鬥爭,接受並完成組織賦予的工作任務。”原來的預備黨員都與我同時履行了正式入黨手續,有敬文溫、向春海、楊克己、何樹人、秦延道、許育年、黃紹遠、王開丙、向同升、向理標、魏鶴岑、徐既明、秦國安、謝震、石希賢等20多人,成立了農工黨川北支部,在羅任一的指導下,選出了黨務執行委員:彭大元、楊克己、敬文溫、謝震、何樹人、向春海。敬文溫、彭大元爲主任委員,我負責青年工作,協助組織工作,實際上一切情報、聯絡等都由兩個主任委員叫我去完成的。
爲了接待我們所聯繫的羣衆,我從龍臺鎮中街高勝茂(起民社社員)那裡拿來200個茶碗,與劉成華(成華大學剛畢業)合夥在柏樹榮龍港開了一個小茶館,我們在這裡工作,一是接待羣衆,二是蒐集情報。後因走漏了風聲,茶館不是久留之地,於是由謝與久介紹我到三臺上新巍頂小學去代課。
1949年6月,川北農學院招生,我到三臺縣投考,後被錄取在先修班。我向羅任一彙報說:“我將要到校學習,暫時放棄農村的黨務活動。”羅任一答覆我說:“我們加以研究,過幾天來決定。”後來羅任一說:“這個學校是徐堪私人投資辦的
,收的學費很高,師資又缺乏。”他勸我不要上學,繼續在農村工作,等四川解放後,保送我上更好的大學,公費學習。當時我覺得幾擔米的學費對我來說,也是一個很大的壓力,於是我把強烈的求知慾望暫時壓下來,把希望寄託在解放後。7月底,在農工黨川北地下組織的領導下,建立了革命武裝力量——“川北農民自衛軍”,我成爲其中的一員。
大約是在1949年8月,農工黨川北支部派我到南充聯絡民主同盟盟員、中共黨員陳西虞。我初次到南充,不曾見過陳西虞的面,按照敬文溫告訴的方法去尋找。我到南充鳳儀街擺地攤的皮匠那裡去訪問,那皮匠帶我到武勝路陳西虞家,面會了陳西虞和他的愛人龍玉(南充市小學教員),得到當時時局的最新消息。他們告訴我,川東已打開一個缺口,可能重慶不久就要解放了,同時告訴我《約法八章》的全部內容。我步行來去共8天時間,回柏樹鄉向農工黨川北支部彙報,聽到這些振奮人心的消息,大家深受鼓舞,士氣高漲。這時,因工作需要,羅任一轉移川南,他向支部交代說:“戰爭時期一切服從解放軍,在一定的時候,我再和你們聯繫。”羅任一指定楊克己主持支部一切決策。彭大元發出了《告川北同胞書》,併到處書寫《約法八章》,控訴國民黨罪惡,鼓動民衆不納糧、拒當兵,打垮蔣介石,爲解放四川出力。
大約1949年10月,國民黨軍隊向後方敗退,農民自衛軍游擊隊分點在柏樹鄉、上新鄉、古井鄉等地活動。國民黨一個警衛部隊停留在柏樹鄉附近,農民自衛軍游擊隊員暗地監視他們的行動。有一天,游擊隊員發現有軍官拿着自己的手槍尋找老百姓換飯吃,我們分析國民黨軍隊得不到軍餉補給,勢必引起災難。經彭大元同意,由我帶了一個柏樹鄉的游擊隊員到柏樹小學找到楊克己、敬文溫和敬渾如,商量驅散國民黨。我和敬文溫都建議:“用歷史上張子簧吹散項羽八千子弟兵的辦法,以語言引動他們思鄉的情緒。”當即由敬渾如寫好十多份公開信由這位游擊隊員向國民黨軍散發。公開信的內容是:“各位官長、各位弟兄,我們同爲炎黃子孫、同胞弟兄,各有父母妻子、親戚侶眷,離亂之年,渴望團聚,古人說:‘月是故鄉明……’貴部官兵,如能放下武器,各歸故鄉,我們當迎之以禮。此刻,我們略備薄酒,敬請各級官員,來集賢飯店共議後事。”並在潰軍周圍散發傳單、張貼標語,展開政治攻勢。
公開信發出以後,陸續有國民黨的軍官來柏樹集賢飯店談判,農工黨川北支部便準備了酒肉熱情款待,請他們號召各自的部下放下武器,前來柏樹小學的操場裡領取乾糧,農民自衛軍游擊隊已準備了花生十多擔、大米十多擔以及紅苕等食品。這個消息傳出,張家溝和鍾家柴山及大灣等地的國民黨軍隊紛紛放下武器,前去柏樹鄉領糧,彭大元、我、向春海、秦國安、彭天文等組織了起民社社員及羣衆數百人,乘此搬走軍隊丟下的武器,遣散了軍隊,使老百姓免遭兵災之苦。
過了幾天,解放軍鎮江支隊46大隊前來追擊這股國民黨軍,農工黨川北支部派人報告國民黨軍已被遣散的消息,並迎接解放軍到柏樹鄉。鎮江支隊的大隊部就設在農工黨川北支部辦公處集賢飯店。我們給解放軍供應了茶水,並發動羣衆,陸續將所繳獲的武器交給他們,他們感到非常滿意,支持我們公開掛出農工黨川北支部招牌正式開展工作。
這個戰役完畢以後,解放軍鎮江支隊46大隊把我們繳獲國民黨的武器、戰馬以及望遠鏡等開了清單,寫了工作證明。他們離開柏樹鄉時我和彭大元商量,準備把游擊隊原有的武器全部交給46大隊,解放軍政委說:“現在不等於太平了,你們還要保衛自己的支部和地方秩序,我們只收戰利品,不能收兄弟部隊的武器,你們的武器將由當地政府處理。”
1949年12月22日,農工黨受中共中江地下工委的邀請,與中共地下工委配合接管中江縣。黃大成(民主同盟盟員)通知我們帶游擊隊做縣城保衛工作。我們帶了80多名游擊隊員到縣城,中共中江地下工委書記劉平安排我們住宿在北門外師範校,伙食由他撥給我們,我們在這裡無論白天黑夜荷槍實彈站崗放哨,防止敵特的破壞,一共堅持了十幾天。中江縣大隊成立後,游擊隊的全部武器便交由黃大成清點接收。
後來,由黃大成介紹,劉平安排我在各界人民代表大會籌備委員會秘書室工作。工作一月左右,常習之建議派我到興隆,清理積穀和搞點預借糧供應起義部隊。臨去時,常習之向我交代了情況,他說:“我們雖然接管興隆的徵收處,但是糧食已經不多了,那裡的留用人員曾敬候是個50多歲的老頭子,只能寫中式賬。一天,突然來了一師多軍隊,逼着他要糧,他沒有辦法,向我告急,這個問題如不處理好,恐怕要擾亂縣城,所以我派你去,需知這次任務不可等閒視之,必須當成又一次地下工作,你到了那裡必須用手腕,拉攏僞鄉保人員,剩下的事就好辦了。”
我來到興隆鄉公所,鄉公所大門緊閉,並無人跡。我的同學袁代英給我介紹認識了鄉長劉得賢,劉得賢把我接到鄉公所,說:“貴黨來接收鄉公所,我們立即辦理移交手續。”於是就叫來一位名曾富之的幹事,準備移交了事。我看情況不好,就拉他們去喝酒,喝酒中閒聊,拉近關係。我認真回答劉得賢想要知道的縣城解放方面的問題,並向他指明前途,鼓動他辦點糧食給起義部隊,使地方不受擾亂,建立功德。劉得賢表示願意配合我工作。於是我們便討論糧食的來源,劉得賢說:“一是有四倉積穀,二是可以按往年的田戶預借一點,明天召集各保長前來開個會,大家動手,事情就不難辦了嘛!”我聽了鄉長的這番話,便稱讚他說:“這次我這項差事就要依靠劉鄉長做主囉!”按照這些辦法我們行動起來。那裡情況複雜,工作困難、艱苦、危險。在徵糧過程中,我屢被國民黨軍毆打,但爲了中江各級人民政府的奠基事業,我忍辱負重,忠實地努力工作,圓滿完成了任務。我們弄來了一些糧食集中在僞徵收處,掛上臨時倉庫的招牌,並出安民告示:此糧“暫時供給當地軍需民食”。不久,解放軍到達興隆,派來了軍事代表。縣城派來了正式徵糧工作隊,我就只管收發糧和賬目,不管催糧的工作了。曾敬候因病退職,由我接管僞徵收處,改爲縣倉庫派出倉庫。這裡的國民黨軍通過改造向解放軍交了武器,社會秩序便比較安定了。在中江縣第一次擴大幹部會上,我被選爲第一名模範,在大會上受到中共中江縣委陳秘書的高度讚揚,並獲得銀質獎章一枚和獎品獎勵。會後縣委任命我爲馮店區糧食倉庫主任。
(此文根據謝震1986年所寫簡歷修改。謝震,已故,原系農工黨川北支部黨務執行委員;整理者周時秀,系農工黨四川省委調研員,已退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