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忙越亂,越亂越忙,不知道這一段爲什麼事情這麼多,多的讓人想安靜的獨處一下,似乎都成了一種奢望。
早上一上班,就來了一堆人,全是本市一個廠的下崗工人,舉報本廠領導集體貪污腐敗,平安很耐心的聽完說這您們應該去檢察院進行舉報。
領頭的就如同那天的那個丟了三百塊錢的婦女一樣,憤憤的說:“這什麼話!今天你不處理,我就住這裡不走了。”
一番口舌,這些人好不容易的被勸走了,又來了一撥,仍舊的是舉報單位領導的經濟問題,提供的舉報材料大多都是聽來傳來的,譬如說領導的子女全在國外學習,領導的家裡裝修的豪華奢侈,生活開銷和工資所得嚴重不符合等等等等。
平安再次的開始普及法律知識,將經濟偵查處和檢察院之間管轄案件的區別闡述了,而後說術業有專攻,這真不是屬於我們管的。
這些人儘管最後都聽明白了,但是到了這裡似乎就是爲了發泄,仍舊的嘮叨了很久,甚至罵了平安是警匪一家,穿着警服卻不爲人民辦事,和廠裡的那些貪官是一夥的。
這一波接一波,平安口乾舌燥,沒空喝水,竟然連撒尿的時間都沒有,因爲他要是離開,這些人會更加的激憤,認爲平安就是不想管他們的訴求在逃避,會徹底的鬧起來,甚至會不可收拾。
等到快中午,這些人可能肚子餓了,要去吃飯,終於消停走了,平安這才急急忙忙的去了廁所。
從廁所出來,他趕緊又去喝水,咕嘟嘟的一杯一飲而盡,心裡嘆了一口氣,嘴上長長的吁了一聲。
這時常滿紅進來,遞給他兩顆薄荷糖,平安剝開將兩塊都塞進嘴裡,又含了一口水,嗚嗚的說聲謝謝,又往接待室那邊去,常滿紅跟着問:“怎麼今天人這麼多?”
平安“嗯”了一聲,快到接待室那裡,纔回頭問:“這次玩的開心?”
常滿紅沒有直接回答,跟着平安進到屋裡,聞到屋裡一股煙味,說:“公共場所,這裡不讓抽菸,怎麼來的人都看不見?”
平安坐着沒吭聲,常滿紅又說:“到了這裡一個個都羣情激奮,平時在廠裡單位我看都是唯唯諾諾。這人都是在安全的地方纔特別的勇敢。他們知道在這裡會得到尊重,安全不會受到威脅。”
這下平安沒來得及說話,門口進來一個人,是個男的,年紀不大,說要報案。
平安張口問這個報案的:“怎麼回事?”
常滿紅看了平安一眼,沒有離開。
“我被騙了。我老家不是這的,在這打工,有個人到工地上賣假幣,說三十買一百,我看了樣品,和真的還真差不離,我就買了三千。”
“三千說好了是買一萬的,結果他只給我五千假幣,這不是騙人?我要舉報他!”
常滿紅越聽越覺得古怪,平安嘴裡嗯嗯的答應着,給常滿紅使眼色,常滿紅轉身走了出去。
沒一會,常滿紅帶着兩個民警進來了,平安結束了和這人的拖延時間,說:“購買假幣和販賣假幣、持有、使用假幣都是犯罪行爲,你去將事情詳細的說一下。”
這個報案的人這時才傻了。
“怎麼還有這事?”
到了午飯時間,常滿紅和平安往食堂走,和平安說着話。
平安想說類似的這種事太多了!
比這更離譜的都有,只是你沒遇到過。
到了半路,有人給常滿紅打傳呼,她去回電話了,平安看到曲永超開車從大門外進來,就站着等。
曲永超下車過來,問了平安幾個案子的進度,見常滿紅快到跟前,就聊起了閒話,平安是背對着常滿紅的,沒瞧見她,說:“科長,勇發公司的事情沒查出問題。”
“勇發,哦,趙小勇那些舉報材料。”
“科長,這很不正常。”
“怎麼不正常?”
“太正常就是不正常。科長,一個公司不做違法亂紀的事情,是好事,但天底下只要做生意的,就沒有敢說自己就是完全乾淨的。但是我查了這麼久,這個勇發不但全額繳納稅款,在增值稅、營業稅、個人所得稅等等方面都沒問題,這就很不正常。下來,我準備查他們的往來合同、去銀行查資金流動。”
曲永超知道平安說的有道理,太陽還有黑子,一個貿易公司完全的沒有問題確實就是問題,這就跟人無完人一個道理。
“勇發的事,不要再查了。”
“哦?”平安一愣,曲永超說:“沒爲什麼。本來舉報就是匿名的,你這會又什麼都查不出,沒憑沒據的。你就沒別的事啊?你看你那嘴脣都幹出皮了,注意身體啊,多喝水。去,去吃你的飯。”
曲永超走了,平安站在原地,常滿紅過來站在他身邊,他似乎都沒有注意到。
下午上班,王金龍給平安打電話,說武得志被監外執行了。
“爲什麼會被監外執行?”
儘管已經料到了武得志會搞鬼,平安仍舊的問了一句。
“入獄要檢查,武得志被查出有嚴重的肝病和心臟病,監獄不接收。武得志的情況符合刑事訴訟法關於監外執行的法定規定,經過市局批准同意,被監外執行,由社區矯正機構負責執行。”
“檢查會不會有錯?”
王金龍說:“錯不了。怎麼可能錯?”
“那之前你們看守所就沒查出來?”
“那會他沒查出病。再說也不能以前沒病現在也不準得病吧?”
沒一會陳寶來了,進門就說了武得志監外執行的事情,平安淡然的說我知道了,王金龍剛剛打了電話。
“這小子真他媽會折騰。”陳寶這時已經調到了刑警隊工作,他憤憤的嘀咕了幾句,說去常滿紅那邊,一會再聊。
平安默然的坐在那裡,見陳寶走到外面,站在走廊,看着下面大院。
平安看不到陳寶的表情,只見他的手捏了捏,似乎鼻孔哼了一聲,就扭回頭。
在陳寶扭頭的時候,平安低下頭,用手揉着,似乎在養精神,聽到陳寶腳步聲離開,他起身往外面走。
陳寶已經到了常滿紅辦公室,院子裡,趙小勇和幾個人正在往樓體中走。
趙小勇來經濟偵查處幹什麼?
陳寶在常滿紅那邊停了好大一會,平安接待完一個報案的之後,正在整理材料,他又進來了。
“晚上沒事吧?”
“有事,這剛開學,課程緊,怎麼?”
“沒事,就聚聚。噯,那個勇發的趙小勇你知道吧?”
“知道,”平安沒有停頓:“我這幾天還查過他的公司。”
“怎麼了?”
“有人舉報他偷稅漏稅,我們科長交待的任務——怎麼?你認識?”
“不認識,也不是,見過,知道這人,他剛剛去你們孫處那裡了。”
“哦。我和趙小勇認識的時間長了……”
陳寶咳嗽一聲,往那一坐,抖着腿問:“怎麼認識的?”
“他那時候交通肇事,將我媽給壓了。”
“嗯?”陳寶皺了眉,平安將陳寶的一舉一動看在眼裡,繼續說:“那個武得志當時戳了我們那一個片警一刀,我那時候還在上高三,我就要抓住武得志的時候,這傢伙忽然給我說,趙小勇不是剎車失靈才撞了我媽,而是故意的。”
“這個你說過,我知道。那怎麼辦?”
“沒證據……”平安悶悶的說:“案子早就結了,說什麼都有可能,哦,對了,趙小勇的公司不就在你家那個雙子大廈?”
“哦……哦,是嗎?”
“那個樓層那塊以前是鄭建新用的。”平安又說了鄭建新那件事,陳寶也不知道在想什麼,過了一會,問:“晚上真沒空?”
“真不行。過了這一段,我請你們大傢伙。”
陳寶和平安又聊了幾句,離開,平安將他送到門口。
陳寶到了樓下,趙小勇也從那邊樓裡出來,院裡的兩人都看到了彼此,陳寶直接的進了自己的車,瞬間就出了大門。
平安在樓道里,將這一切看在眼裡。
下來幾天,平安在學校沒怎麼去經偵處,等學校的課不緊張了,他到了單位,聽說處裡的孫處和幾個領導以及科長們,和趙小勇在一起吃飯了,這幾天來往還挺頻繁。不過具體什麼原因,不太能說得清楚,反正領導們和誰吃飯是應酬往來,也可能是工作需要,沒什麼大驚小怪的。
又過了兩天,處裡的包打聽們這下將趙小勇和領導吃飯的事情搞得明白了:勇發公司聯合本市幾個貿易公司,不久後要在勇發公司總部舉辦一個行業論壇會。
貿易公司就是爲了貿易,貿易就是經濟,既然是經濟行爲,就得和經濟部門扯得上關係,經濟偵查處也有“經濟”這兩個字,因此,和經濟偵查處加強聯繫,屬於貿易論壇活動的一個組成部分。
一陣風吹過,街道上的綠化帶裡面吹出了一片黃葉,這片黃葉在盤旋飛舞,很不起眼又和環境格格不入,它隨風飄蕩着,不知道往哪飛,纔是它的歸宿……
晚上,陳寶送常滿紅回來,時間有點晚,兩人快到常滿紅家門口的時候,隱隱約約看到那裡站了一個人。
陳寶仔細一看,是平安。
平安這時穿着運動短褲和球衣,像是剛剛運動完似的,可是腳下卻一雙涼拖鞋,不倫不類的,陳寶就要打招呼,常滿紅覺得有些不對勁,手擺了一下,陳寶閉嘴了。
平安似乎就是有些不對勁,他站在門口就像哨兵在站崗似的,渾身繃着,站的很直,眼神直愣愣的看着前方,但是又不是在看常滿紅的家。
平安在幹什麼?
難道自己不在家平安真的在給自己看門?
常滿紅和陳寶都面面相覷,兩人疑惑不解,也站在原地,等着看平安下來要做什麼。
大約幾分鐘之後,平安很標準地立正、敬禮、立正、轉身、立正、拉開自己的家門,進去,鎖門。
陳寶長出一口氣,愕然的問:“平安這是幹嘛?——夢遊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