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王府裡一片寂靜,雨花閣裡的小廚房內,卻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
“好了嗎?”
“我都放進去了。”
“好,咱們快走。”
小廚房的門被輕輕的關上,兩個身影飛快的走出了園子。
翌日,長孫裡從外歸來,就見翠心站在那裡等候,想必是鄭瑞藍有什麼事,長孫裡走了過去,翠心見了,急忙行了一禮道:“二爺。”
“是不是藍兒有事叫你找我?”長孫裡問。
翠心點頭,道:“夫人說了,如今然姨娘有了身孕,夫人爲二爺高興,今個兒一早便收拾了東西去了後院的佛堂,日日吃齋唸佛,爲二爺和然姨娘的孩子祈福。”
長孫裡心裡感動,“然兒的身子本就不好,祈福還是不必了,有這份心就足夠了。”
翠心笑道:“奴婢知道二爺心疼夫人,可夫人心意已決,決心要祈福三天,這時候只怕已經去了佛堂,夫人說了,只要二爺能開心,便比什麼都重要。”
長孫裡聽了這話,微微嘆了口氣,翠心見了,福了一禮道:“奴婢還要去佛堂陪夫人一起祈福,就先退下了。”
長孫裡點了頭,見翠心遠去了,這才覺得心裡有些不捨,自己這幾日只顧着陪着夏夢然,便將鄭瑞藍給忘在了腦後,可她不但沒有怪自己,還一個人去佛堂爲自己和孩子祈福。
長孫裡想到這,不禁下定決心以後一定要多多去看望鄭瑞藍。
上午的時候,長孫裡照例呆在雨花閣裡陪着夏夢然,這幾日夏夢然可謂是過上了自己以前夢寐以求的生活,十幾個丫頭伺候着,吃的穿的都是最好的,不管要什麼,只要稍稍露一下意向,便可以得到滿足。
長孫裡坐在榻上看書,夏夢然倚在一邊削着雪梨,一個削完,夏夢然便拿刀將那雪梨切成一塊塊的盛在盤子裡,端到了長孫裡的面前,笑着道:“二爺,吃塊雪梨吧。”
長孫裡放下書,看了夏夢然道:“你懷着身子,不必這樣操勞,這樣的事情,以後都交給下人來做就好了。”
夏夢然笑的溫婉可人,“二爺的事情,妾身來做就好,下人們難免會有不周到的地方,妾身怎能放心呢?”
長孫裡點了頭,吃着盤中的雪梨,也不說話。
夏夢然笑笑,道:“二爺,最近妾身總是夜裡睡不踏實,也不知是怎麼的,每每半夜都會驚醒,實在苦惱。”
說着,頭微微的垂下去,一副委屈的樣子。
長孫裡心裡有些厭煩,這幾日幾乎全府上下都在迎合着她,什麼好的東西都往她這裡送,可是這夏夢然卻是仍不知足。
長孫裡對夏夢然本就存了幾分芥蒂之心,只因那一日自己本以爲和自己共度春宵的是夏夢凝,可到最後卻成了夏夢然,長孫裡怎麼說也是個大男人,雖然接受了這個事實,可面對夏夢然的時候,心裡還是難免會有些不自在。
如今對夏夢然這樣好,完全是因爲夏夢然的肚子裡懷了自己的孩子,若是不然,他還是更喜歡去鄭瑞藍的屋子裡。
夏夢然沒瞧見長孫裡的神情,只是一味的撒着嬌,這幾日全府上下都這樣重視自己,所以夏夢然一時間也飄飄然起來,覺得自己真的變成了女王。
長孫裡壓着心裡的不耐煩,道:“可請大夫來看過了?”
夏夢然點頭,“大夫說了,是因爲妾身心緒不寧,跟懷身孕的事也有關係。”
長孫裡道:“那依然兒看,應該怎麼辦好呢?”
夏夢然心裡一喜,知道自己現如今是有求必應,便穩定了心神,裝作爲難道:“妾身聽聞夫人的房裡有一牀鵝梨香錦被,大夫說了,這鵝梨香甚是名貴,可對安撫失眠焦躁的人有極大的好處,可妾身知道,自己只是妾室,哪裡配用夫人用的東西……”
夏夢然說着,暗自垂首,拿着手絹點着眼角。
長孫裡緊緊的盯着她,也不做聲。
夏夢然暗自低泣了幾聲,這才發覺了不對勁,按理說自己的這番說辭應該能讓長孫裡聽明白了,長孫裡若爲了孩子着想,應該應允自己纔是。
夏夢然又等了一會,這才忍不住擡了頭,正好撞見了長孫裡緊緊地盯着自己的眼神,夏夢然嚇了一跳,急忙道:“二爺……妾身不是那個意思,妾身知道自己身份低微,不能用那等好的東西,只是……”
夏夢然話還沒說完,就被長孫裡生硬的打斷,“沒有隻是,既然知道自己什麼身份,就不要再生出這等想法,你是妾,藍兒是正室,以後這一點也不會改變,該怎麼做你自己心裡最好掂量清楚。”
夏夢然張口結舌,萬萬沒想到長孫裡會說這樣的一番話,一時間沒了言語,只得怔怔的看着長孫裡。
長孫裡厭煩的揮揮手,將手裡的書扔在榻上,看了夏夢然臉色紅潤,哪裡像是沒有睡好的人,再看她屋子裡的擺設,全是金銀玉器,乍一看有些晃人眼睛,長孫裡本就是淡泊名利之人,如今見了這番場景,不由得對夏夢然更加厭棄。
站起身子,長孫裡道:“我還有事,晚些再來看你。”
說完,便轉身走了出去。
夏夢然坐在榻上,看着長孫裡走了出去,憤憤的咬着嘴脣,將那桌子上的盤子用力的揮落。
小綠急忙走上前寬慰,“姨娘莫生氣,恐是二爺今日心情不爽,晚上二爺再來的時候,咱們給他準備一桌好菜,說說軟話不也就行了。”
夏夢然氣不過,將手腕上戴着的珠串一下子擼下來,猛地摔到地上去。
小綠給了小丫頭一個眼神兒,那小丫頭急忙默默的將碎片收拾了,夏夢然坐在榻上,咬牙切齒道:“鄭瑞藍這個賤人,肯定是她在二爺面前說了我的壞話,如今竟然連一牀破被子都不肯給我……”
小綠端了香茶來,笑道:“姨娘莫生氣,您肚子裡懷得可是二爺的第一個孩子呢,那夫人再怎麼厲害,也是個下不了蛋的母雞,您何苦爭現在這點利益,等到您的兒子平安出生了,到時候母憑子貴,任那夫人再怎麼厲害,也是敵不過您的啊。”
夏夢然點頭,稍稍平復了心裡的怒氣,有小丫頭走上前來,手裡端着一碗褐色的藥汁道:“姨娘,安胎藥好了。”
夏夢然拿着帕子微微掩住口鼻,“端下去端下去,好難聞的藥,我不要喝……”
小綠上前接了過來,道:“姨娘,咱們現在能指望的就是肚子裡的孩子了,這安胎藥可是好東西,您先喝了,奴婢去給您拿蜜餞。”
夏夢然聽了終是皺着眉喝了下去,小綠在一旁備好了蜜餞,只等夏夢然喝完便給她含着。
竹枝園內,幾個灑掃的丫頭正在打掃園子,流霜拿了掃帚,彎腰認真的打掃着,一旁的流顏見了,陰陽怪氣道:“有些人以爲自己會拍馬屁,就能得主子寵愛了,可是結果呢,還不是跟我們一樣。”
流霜擡起頭來看了她一眼,沒說話,繼續低下頭去打掃。
流顏感覺到了自己被忽視,又拄着掃帚道:“這人各有命,奴才就是奴才,還想着能做主子不成。”
九兒剛從廚房給夏夢凝拿了午飯,進了門就聽見了流顏的聲音,九兒面上一怒,朗聲道:“我說這是誰呢,原來是流顏啊,什麼主子奴才的話兒,說來我也聽聽。”
幾個正在打掃的小丫頭見了九兒,急忙放下手裡的活,彎腰行禮,流顏一怔,看九兒似乎是偏向着流霜,便沒有再說話。
九兒瞪了流顏一眼,道:“以後有什麼話就去跟小姐說,要是覺得小姐對待你們不公平了,也要正大光明的說出來,別學那些長舌婦,整天在背後說,到了正面兒連個屁都憋不出來。”
九兒說話聲音清脆,加上一股伶俐勁兒,有些讓人招架不住。
流顏怯怯的應了,九兒看了看她,道:“幹了一上午的活了,也都該歇歇了,來吃午飯吧。”
衆人都放下了手裡的活去洗手準備吃飯,下人們的飯是由下人去領,九兒走到他們的屋子裡,端了一道蓮蓬豆腐出來,道:“流霜,小姐可憐你總是瘦瘦弱弱的,所以給你加了菜,吃飽了才能好好幹活。”
這已經是夏夢凝接連着好幾次給流霜的單獨賞賜了,衆人都有些豔羨的看着流霜,能得夏夢凝的關注,只怕不日便可以升了做二等丫頭了。
九兒說完,便將那蓮蓬豆腐遞了過去,流霜忙謝了恩接了過來,坐在對面的流顏看着這場景,氣得眼睛都紅了,狠狠的攥着手裡的竹筷,瞪着流霜。
九兒看在眼裡,在心裡悄悄的笑了笑,又道:“好了,今天我來這裡還有一件事要說,以後流霜就負責小姐的日常起居,我和珠蓮還是小姐的貼身侍婢,但以後拿衣服拿飯打掃小姐閨房的活,就交給流霜來做。”
衆人一愣,流霜喜不自勝,急忙道:“謝小姐賞識,謝小姐賞識,流霜一定不辜負小姐的期望。”
九兒笑笑,“小姐信任你,你便好好做,不過有一點,咱們竹枝園是容不得叛主的奴才,不管是誰,要是被我發現了,定會饒不了她。”
衆人都低頭應是,九兒道:“流霜日後便是二等丫頭了,可是咱們竹枝園地方小,你還是先跟其他人住一起,以後小姐會給你安排獨立的屋子的。”
流霜急忙謝恩,九兒看了看衆人,便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