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刀侍衛鬆開了手裡的周浩南。
啪。
周浩南雙腿不支,直接摔在地上,蕩起一小片灰塵,掛在腰間的白色玉葫蘆也隨之一震,脫了腰帶,咕嚕嚕滾到地面上。
衛皇的眼神落在那玉葫蘆上。
身邊有眼尖的太監,急忙將那玉葫蘆撿過來,遞到衛皇的面前。
衛皇伸手,粗糲的大掌帶着厚繭,將那玉葫蘆磨在掌心,臉上的神情不再是暴怒,而是追憶。
他想到什麼,翻了翻手腕,玉葫蘆也在他手中倒過來,露出底下那一對小字。
婉君。
這是婉君的心愛之物,未出閨之前,一直掛在腰上,從不曾取下,恍惚歲月已過十幾年,他才猛然記起。
自她嫁給周浩南以後,這玉葫蘆便再沒在她腰上系過。
原來是給了他啊。
衛皇淡漠的眼眸,落在跪坐在地上的那個男人身上。
當初的他是新科狀元又滿腹經綸,會作詩寫詞討人喜歡,未經世事的婉君一眼便看重了他,發誓此生非他不嫁,甚至不惜與凌家決裂,與他一刀兩斷。
最後還是嫁了,卻過的並不好。
因爲當初的阻攔,他和婉君的關係已經冷如堅冰,他不可能再光明正大地做她的依靠,只能一次又一次地提拔她的男人——也就是面前的周浩南,讓她享受貴夫人的榮寵。
而如今,婉君香消玉殞,他卻把葫蘆戴在了腰間。
就算再惱再恨再憤怒周浩南丟盡了衛國朝臣之臉,他也下不去手將他斬殺。
否則,婉君就算在地下……還是忍不住會怪他吧?
還有婉君的女兒,丟失多年又被找回,本就備受人詬病,現在父親再身死當場,她會被世人如何看待?以後還怎麼嫁個好人家?
衛皇閉上了眼,眼底閃過悲痛。
“放了他吧。”
衛皇嘆了一口氣,話音雖然低沉,但卻帶着不容忍質疑的威儀。
“傳朕口令,周浩南爲官不正不德,今日起撤去一品丞相之職,貶爲六品承直郎。”
周浩南臉色慘白,深吸了一口氣。
這條命,算是保住了。
而衛皇的話還沒完,“周府大小姐凌若天資聰穎德行俱佳,授明珠郡主稱號,從正二品。”
滿室譁然。
就連那幾個從不理正事的帶刀侍衛,都對視一眼,看到了彼此眼底的疑惑和驚訝。
父親被貶官成了六品郎,女兒卻搖身一變變成正二品明珠郡主,一個非皇室血脈的人能享受郡主的封號?
還是“明珠”?
看來皇上對這個周家大小姐很重視啊……
只是,明明是周家大小姐,爲什麼起名叫凌若?從了凌家的姓?不是應該姓周嗎?
疑惑之間,兩個侍衛突然想起曾經在宮中盛傳的宮闈秘聞,臉色突變,某些不該有的念頭一閃而過,下一刻急忙低頭。
這種大事,不是他們能沾的上的。在宮裡當值,還是當個聾啞人能活的長。
周浩南也沒想到衛皇會給凌若加封,神色陰沉不定,但還算清醒,先給衛皇行了大禮,“臣謝主隆恩。”
衛皇看都不想看他,擺擺手,示意他出去。
周浩南眼底的陰翳一閃而過,又叩拜在地,“臣先離去。”
衛皇沒有回答他,眼神落在手裡的玉葫蘆上,良久,“這東西朕收了。”
言罷,轉身,留給周浩南一個高不可攀的明黃色背影。
周浩南埋着頭離開的御書房。
低頭的瞬間,眼底嫉恨厭惡煩躁各種洶涌的情緒爆裂開來,如火山爆發,將他的整個眼眸印成血腥的紅色。
他就知道!
他就知道這衛皇賊心不死一直肖想婉君!
那玉葫蘆如此私人之物,他竟能一眼認出來?可見曾經對婉君有多少心懷不軌之意!
那是他的妻子啊!別的男人哪怕他是皇帝都不能沾染!
雖然他帶上玉葫蘆,本就是想靠婉君的情分爲自己搏一條活路。但活路搏了,如今想想這中間的淫穢之事,他恨不得當場劈了衛皇!
姦夫淫婦!
呸!
周府,韶華院熱鬧異常。
紅緞叉着腰站在小廚房,喜氣洋
洋道:“快點快點,照着這食譜上的菜品,全做出來,材料不夠去賬房支銀子,今晚咱們韶華院開門宴請全府!”
埋頭洗漱切菜的小婢女們急忙點頭應下,雖然忙碌,但臉上全是遮不住的喜意。
無他。
韶華院的主子成了正二品郡主,僅次於皇室的公主,有了這名頭,她們在衛京裡便能橫着走了,如何不欣喜?
而紅緞,交代完這邊,便興沖沖地奔進房間裡,一臉喜氣,看見擺在桌子上的那一條紅裙子,詫異道:“主子,這件胭脂紅的挑絲紗裙漂亮的很,又正應景,您怎麼不穿啊?”
凌若無奈地翻了個白眼,對紅緞招手,“你過來。”
紅緞不明所以,蹦蹦跳跳地來到凌若身邊,坐在她旁邊的木凳上。
“又讓我塗脂抹粉,又讓我帶貴金首飾,如今還讓我穿上這種豔麗的紅裙子,你這傢伙腦袋裡想什麼呢?”
紅緞瞪眼,“主子這話可就不對了!郡主啊!還是明珠郡主,滿衛京都眼氣的封號,咱們韶華院還不能開心開心?”
凌辱扶額,“那也不用這樣啊……一個郡主的身份而已,衛京事了,咱們拍拍屁股便走了,這身份能頂什麼用?”
“用處多了!”
紅緞起身,掐着腰,笑的得意,“周浩南如今六品,你卻是正二品,見了面他甚至得給你行禮!這還不說,就是王夫人老夫人周天啓周莞顏那一杆子,只要您不答應,她們就不能起身!”
“整人利器啊主子……這身份可是寶貝!”
“而且您想象,十日之後要去宮裡赴宴,要沒這個身份,您見個人就得磕頭行禮,一天下來,膝蓋還不知道成什麼樣子呢!可二品身份頂着,普通的宮妃也得跟您行禮……這叫沒用?”
凌若嘴角抽了抽,卻不得不承認紅緞說的對。
跟冊封旨意一起下來的還有一份邀請函,十日之後士子殿試的同時,皇后在後宮要主持金秋宴,各家官宦小姐都要應邀參加,她既然佔了這個身份,自然不能脫離事外。
到時候見人難免磕絆行禮。
身份這種東西,還是很有用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