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知州聽到外面的叫嚷聲,馬上站起身來問段琸,“太子殿下,爲什麼是冬裝?”
五月初的天氣送人冬裝穿,任誰看見了都要惱火。
何況是受了一個冬加一個春的旱災的青州民衆?
坐在主坐上的段琸冷沉着臉擡起頭來盯着青州知州,冷眸中寒光一閃。
他怒喝一聲道,“放肆!知州大人,你敢質疑本太子?這次來青州,本太子帶來了一萬套夏衫,全部都是親自檢查過。
大人現在的口氣,是在懷疑本太子對青州民衆不上心?懷疑皇上敷衍着青州民衆?不愛惜子民?”
青州知州看見段琸的臉色忽然一變,心知說話重了,只得忍着怒火立於一旁。
拱手一禮,“下臣不敢。”
地方官,最是反感朝中的人假惺惺的來一趟不幹實事。
惹一堆爛事後拍拍屁股走人,結果亂攤子還讓下面的人來收,人心依舊讓他們來安撫。
讓他怎麼不惱火?
府衙外,民衆叫喊的聲音越來越大。
青州知州只得吩咐着戚捕頭先到外面維持秩序。
正廳裡,侍立的衙役個個都神色緊張,手按着刀柄上,只等着知州大人與太子發話好衝出去。
戚捕頭出去了一會兒馬上又跑了進來,聲音帶着焦急,“太子殿下,大人,外頭的民衆都揚着手裡的棉衣在府門叫喊着,人也越來越多了,大人,怎麼辦?”
段琸的眸色一冷,喚過一旁的隨從衛鬆,“速速去查看一下。”
衛鬆是晉王府的舊僕,對他忠心耿耿,段琸的計劃是扶持他奪得今年的武舉狀元,衛鬆也一直在晉王府裡練習着。
但是,段琸身邊接連死了五個了暗龍,讓他不得不再將衛鬆帶來。
“是,太子!”衛鬆很快就來到府衙外面。
同時出來的還有青州府衙的戚捕頭。
兩人一出現,百姓們手裡的爛菜葉子,臭鞋子就扔了過來。
“讓太子出來說話!不相干的人滾開!”
“就是,草民們只想問問太子爲什麼送我們棉衣,這是想將我們熱死呢?還是送我們當被子蓋?”
“當被子蓋又太小,這分明是沒將青州的民衆當回事!隨意拿一堆東西來敷衍了事!”
衛鬆的神色一凝,真是都發的是棉衣?
Wшw¸ tt kan¸ C 〇
“戚捕頭!”他道,“你在這兒看着,在下到庫房裡看看。”
戚捕頭心中不情願,但也沒有辦法,只好答應着,“衛兄速去速來!”
他招誰惹誰來了,要挨一頓爛菜葉子與臭鞋子的攻擊?
“大家冷靜下來,太子正着人查原因呢,太子心中也是關心着大家。否則,怎會來到五百多裡遠的青州?還是親自來?”
“心繫大家?發的東西哪一樣是有用的?戚捕頭你自己看看。”
“說的沒錯!假惺惺的!”
一夥人又鬧了起來。
……
遠處的一個街角,停着一輛樣式普通的大馬車。
車內,顧非墨正閒閒的看着府衙前鬧事的民衆。
隨從阮七坐在趕車的位置上,頭上戴着個大草帽,裝成一個農夫樣。
他手搭涼蓬,眯着眼正看得樂呵呵,對車內的顧非墨說道,“公子,你快看,青州府衙前鬧得真熱鬧,咱們出的那二百兩銀子果真沒有虧。挑的那幾個嗓子亮的漢子一喊叫,其他的人都叫喊起來了。”
顧非墨斜斜靠在車壁上,冷嗤一笑,“太子想借此青州一行,給自己樹個好名聲,本公子就毀了他的美夢。”
幾個得了顧非墨銀子的混混,混雜在一羣民衆裡。
你一言我一語的一唱一喝着,挑唆着民衆。
沒一會兒,人越來越多,將府衙前的一條街都堵死了。
頭一撥罵的是因爲發了冬裝。
這一撥的民衆則是個個端着裝着生了芽的穀子豆子的盆碗過來。
“太子殿下,吃的糧食爲什麼都生了芽了?還發着黑黴?”
“這是想毒死草民們嗎?”
“我們要吃的!”
“太子是個假惺惺的人!”
“請太子出來解釋!”
一個得了顧非墨賞錢的混混嘿嘿笑着將一個裝了發着黑黴的穀子的碗砸向了府衙。
嘩啦——
嘭!
一人行動,緊接着,十來個人都紛紛砸起了自己的碗。
很快,越來越多的憤怒的人們,紛紛端着領來的發了芽長了黴的豆子與穀子,往青州的府衙門前潑。
法不責衆。
這麼多的人在鬧,戚捕頭的頭都大了,難道全部抓?好幾百人啊!
盯着前方鬧事人羣看的顧非墨脣角微微一揚,冷嗤一聲。
他朝馬車一旁騎馬的一名青年男子說道,“羅遠,開始第二個行動!”
羅遠是顧府羅管事的兒子,是顧府的護衛頭領,這次顧非墨來了青州,將府裡的護衛也帶來了不少。
“是,公子!”羅遠騎馬飛快的離開了。
府衙裡。
青州知州沉着臉,心中將這個太子罵了千萬遍,心說這乾的都是什麼事?
夏天都到了,太子卻帶着一車棉服發給災民,民衆怒起來,可是會將他也罵進去的。
但,人家是太子,又不能太得罪了。
“太子殿下,眼下,下臣建議先派人穩住秩序再說。”
段琸冷沉着臉,朝青州知州揮了揮手,“知州大人還不快去?”
嘎?
他去安撫發怒的民衆?
青州知州又在心中罵起了太子,讓他當擋箭牌?
太子是小人!
而衙門前,幾個身着羽林衛的男子衝進了人羣,揪着人羣就打。
這些人口裡還喊着,“太子有令,全部都散開!敢聚衆鬧事者,格殺勿論!”
五六個羽林衛,揮着棍子就朝一羣民衆的身上狠揍。
被顧非墨花了銀子請的混混則趁着混亂,從袖中摸出事先裝在瓶子裡的雞血往臉上一抹,然後扯起嗓子喊道,“太子的護衛打死人了!救命啊,死人了啊——”
一人喊,緊接着,十來個人也喊起來,“官兵打死人了!還有沒天理了?發的慰問品不能穿不能吃,卻又不容老百姓說一句,蒼天啊,難怪我青州會大旱半年啊,這便是有暴君現世徵兆啊!”
十幾人也是同樣的趁着混亂,從懷裡摸出裝有雞血的瓶子,一一往身上灑着。
這幾人哭天喊地的喊着打人了殺人了,引得更多的人喊起來,加上言語煽動,幾百人直接是衝進了青州府衙。
而最先的那五六個“羽林衛”則是趁着亂,悄悄的跑掉了,一邊跑一邊脫着身上的衣衫。
幾人心中均是樂呵呵,這樣鬧大了,夠那太子喝一壺的吧,看他還敢不敢惹咱顧公子!
好幾百人鬧起來,戚捕頭與十幾個衙役哪裡攔得住?
青州知州心中正含有怨氣,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管,假意的敷衍着命戚捕頭攔着。
這麼一假意,一衆民衆便衝進了府衙。
府衙裡。
段琸正在對身邊人大發雷霆,“是誰動的手?不是隻讓維持一下秩序嗎?怎麼會打起來了?”
隨從正要回答,便見數不清的民衆衝進了府衙正堂,人人手中揚着爛菜葉一股腦兒往太子這兒扔。
“太子殿下,爲什麼發生了黴長了爛芽的糧食給草民們?”
“太子殿下想毒死一個青州的百姓嗎?”
段琸一見黑壓壓的人向他衝來,臉色頓時一變,“來人,護衛!護衛!”
幾個護衛帶着段琸匆匆向後堂跑。
但因爲青州知州也不管鬧事的人,再加上這些人中又有不少是顧非墨請的要錢不要命的混混與顧府的護衛,因此,一夥人都沒命的追着太子跑,渾然忘記了對方是權高位重的未來儲君。
法不責衆,他們牢牢記着顧非墨說的一個詞,再加上太子本身理虧,要是抓了人,便成了暴君了。
段琸被人護着跑出了府衙,回到一處莊園裡。
這時,衛鬆大步走了進來,手裡拿着一件棉衣,與一隻碗。
“太子您看,這便是民衆們口裡說的棉衣,和生了芽發了黑黴的豆子與穀子。”
段琸一把揪在手裡看了幾眼。
頓時,他的兩眼噴火,當場氣得就踢飛了一張凳子,“衛鬆,再帶人速去馬車上查原因!若發現是誰搞的鬼,本太子要了他的命!”
“是,太子!”
……
那幾個脫了羽林衛衣衫的顧府的護衛陸續地來到顧非墨的馬車前。
一個個興奮的說道,“公子,這回啊,叫那太子吃不了兜着走,發了黴糧食,發了不能穿的衣衫,還差人打了民衆,嘿嘿嘿,他想平安的回京,只怕是不能了。”
顧非墨正站在馬車外,斜倚着車壁,饒有興趣的看着街對面的鬧事者,冷眸微眯。
他朝幾人點了點頭,“幹得不錯。”
顧府的護衛頭領羅遠說道,“公子,第二步計劃已實施,是不是開始第三步了?”
顧非墨輕笑,“對,第三步計劃開始。將太子在青州的壯舉一路傳言開去,打人,發黴糧,全部給我添油加醋的說!”
羅遠的嘴角抽了抽,心說太子你得罪公子幹什麼?
公子現在不當差,手頭上有大把的時間,閒得無聊不得整天想着辦法玩死你?
他馬上應道,“是,屬下這就去辦好!”
顧非墨又叫過小隨從阮七,“去,通知羅志他們,將咱們的慰問品拉來擺在青州府衙前,本公子要廣發災糧做個大善人!揚一揚永貞皇后與顧府的名聲。”
阮七的嘴角一裂,露一口白牙,喜滋滋的說道,“是,公子!”
顧非墨一手托腮,一手環胸,看着街對面的青州府衙冷眸微眯,脣角浮着冷笑,段琸,本公子不將你整死,誓不罷休。
“呵呵呵,顧大善人,那琸太子好歹是你外甥,你爲什麼要整死他?還有啊,你整人的法子好好玩,你是怎麼想到的?教教我吧?”
一個女子脆生生的聲音忽然在他的頭頂響起來,同時,還伴着幾聲鼓掌的聲音。
聲音陌生,是誰?居然看得出他的計謀?
顧非墨赫然擡頭,只見自己身後的一株柳樹上坐着一個白衣女子,長髮如瀑散於身後。
女子的臉上遮着面紗,看不清真容,但一雙眼睛看着很年輕,如墨寶石一般晶瑩閃亮。
她正坐在一根枝丫上,雙手抓着樹枝,兩隻腳調皮的晃着,歪着頭,眨着大眼睛饒有興趣的看着他。
顧非墨的心頭一驚,女子坐的柳樹離他只有三尺來遠。
這麼近他竟然沒有發現?是她身懷絕世輕功,還是自己一時大意?
大意可是不可能,在戰場上摸爬滾打多年的他,早已有了一種洞察身邊一切動靜的習慣。
那麼便是她的武功在他之上?
他冷眸微眯,抱着胳膊靠在馬車上挑眉看她,“你是誰?爲什麼偷偷坐在我的身後?你想幹什麼?”
這女子,若不懷好意,他便殺了她。
女子見他眼中閃過一絲殺意,也不惱,嬌哼一聲說道,“顧大善人,你講不講理啊?明明是我先來的啊,我早在這樹上睡覺來着,你後來纔將馬車停在了這兒。
又是叫人來鬧事,又是吩咐僕人去害人,你將我的美夢吵跑了你知不知道?
你得賠我一個美夢!我正夢着一個美男向我提親呢!被你一吵,美男不見了,這下可好了,我又沒人娶了,你得負責!”
顧非墨:“……”
“怎麼,你那表情是不願意?想耍賴?我要到你們皇帝那兒告你去!哼哼——”樹上的白衣女子哼哼一聲,秀麗的眉毛一揚,一雙大眼直直的瞪着他。
顧非墨懶得理她,拋給她一個你是大白癡的眼神,轉身便要離開。
忽然,樹上的女子尖叫一聲,“救命啊——”
顧非墨一回頭,樹上的女子便掉了下來。
撲通!
正好砸到他的身上。
顧非墨的後腦勺落地,疼得眼冒金星。
女子趴在他的身上輕咳一聲,臉不紅心不跳地說道,“多謝相救,不愧是顧大善人啊,捨命相救小女子。哎,欠了你一份人情了,下回一定還你。”
她的長長的眼睫毛忽閃忽閃着,一雙杏核眼睜得大大,看着顧非墨眼珠亂轉,藏着調皮。
顧非墨惱恨的揪起她的胳膊將她一把掀開,“你神經病啊!”
她的動作怎麼這麼快?他居然沒躲過?
可憐他的一世英名,被一個神經病女人砸倒了。
女子被他扔開後,嬌小的身子在空中一個倒翻,白色的裙襬劃了一個漂亮的弧度,如一隻白蝴蝶飛過。
她輕輕巧巧地落在他的對面。
“我要報恩。”她眉梢一揚說道。
顧非墨冷着臉,“不要!我可沒救你!”
“你救了我呢!你看!”女子指着地上一隻被顧非墨的腳踩扁了的毛毛蟲說道,“它躲在樹上想咬我,我同它一起掉下來,它被你踩死了,可不是救了我一命麼?”
顧非墨:“……”
他的臉一沉,厲聲喝道,“你究竟是誰?跟在我身後想幹什麼?”
剛纔將她一把掀開,從她落地無聲與輕盈的動作上,足可以看出她的輕功一流。
卻裝神弄鬼的怕一條毛毛蟲?可笑!可疑!
女子眨眨眼,認真說道,“我叫林素衣,我沒想幹什麼,我就是出來玩的,正好看到你捉弄那個太子,我沒有壞心的。”
“壞心是寫在臉上的嗎?你馬上離本公子遠點兒!”顧非墨抽出身上的配劍抵着她的胸口冷喝說道。
林素衣向後跳了一步,收了臉上的調皮,眨眨眼道,“好,遠一點兒。”
顧非墨看了一眼地上,嗯?才一步遠?
“還要遠!”
她又往後跳離一步,“這樣?”
“太近了!”他的眸色一沉,這個女人腦子有病嗎?不知道別人口裡說的遠近?
林素衣又跳後一步,“這樣?”
“你故意的是不是?”顧非墨惱火的揮劍朝她刺去。
林素衣的身子一個倒翻,輕輕盈盈的躍到了樹上。
她斜了他一眼,哼哼着說道,“顧大善人,你要我重新坐回樹上,直說嘛,拿劍嚇人幹什麼?”
顧非墨斜睥着她,“老實呆在那裡,別多話,還有,你離本公子最少三丈遠!”
他收了配劍,坐進了馬車裡。
林素衣坐在樹上悠閒的晃着腿,口裡輕哼了一聲,嘟囔着說道,“三丈就三丈,不就是一眨眼的時間嗎?”
……
顧府的另一個護衛羅志,與阮七押着幾輛馬車到了青州的府衙前。
“公子!貨到了!”阮七興奮地說道。
要是將東西發出去,這樣前後的對比,太子可就更遭人厭惡了。
顧非墨點了點頭說道,“嗯,好,就在這兒給本公子用大嗓門喊着!就說是永貞皇后託夢給老太師,命老太師善待青州民衆。所以,本公子代替年邁的老太師來青州送慰問品。”
“是,公子!”
所謂,有其主必有其僕。
段奕腹黑臉皮厚,屬下全部同他一樣是一個性格。
顧非墨張揚跋扈,護衛們也一樣,個個扯着嗓着喊起來。
再加上請了不少的托兒,沒多長時間,永貞皇后託夢要父親與弟弟大發善心的善舉,很快傳遍了大半個青州城區。
原本追着太子跑的青州民衆又重新返回了府衙門前,來領慰問品來了。
“快看,顧府發的是夏衫,還有白花花的大米啊!還有一粒粒滾圓的豆子啊!”
“是啊,這纔是真心的對待咱們受過災的青州民衆。”
“顧府是大善人之家啊!”
“是啊,說的沒錯。”
阮七一邊發着東西,一邊將永貞皇后顧鳳,死在皇宮成了一堆白骨才被發現的事說了出去,同時說了太子一即位,當年跟着永貞皇后上過戰場的親弟弟卻失了官職,職位被太子取代了。
老話說,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軟,再加上這些人剛剛受了太子的氣,現在又拿着顧府發的實用的東西,這前後一對比,更將太子恨着了。
不知是誰高喊了一聲,“找太子去問問去,爲什麼顧府發了完好的衣物與糧食,而太子卻是一堆無用的東西?”
“對,問問太子!”
人多膽大,數百近千的人又呼啦一羣的往城中四處尋找着太子去了。
“太子在紫英山莊裡呢,你們不用胡亂找了!”坐在樹上的林素衣忽然高聲地說道。
“姑娘說的可是真的?”有民衆問她。
林素衣點了點頭,說道,“當然是真的,我看見他進了那莊子,就在西海街最前面。”
從在馬車裡的顧非墨扯起簾子擡頭看向她,“你最好說的是實話,若是說了假話給本公子添亂的話——”
林素衣認真的點了點頭,“千真萬確,沒有騙你。”
“你爲什麼要告訴我地址?”顧非墨眯起眸子問道。
“你可真笨!”林素衣輕嗤一聲,“你跟太子打起來,我好看熱鬧啊,我在這樹上坐了一上午了,還沒見你們大打出手呢!國舅爺收拾太子外甥,這可太勁爆了!哈哈哈——”
顧非墨怒目:“……”
這是誰家調皮的野丫頭?
林素衣揚了揚眉毛,笑道,“顧大善人,你要不要一起跟去看看?太子還有一件事沒有被人發現呢,你想不想看他被人當場暴打辱罵?”
顧非墨走下馬車,哼了一聲,“本公子做事,不喜歡有人跟着!”
他拂了拂袖子朝紫英山莊走去。
“喂喂,一人樂樂,不如兩人樂樂,有樂一起分享,大家一齊快樂,這纔好玩啊。啊啊——,顧大善人,你等我一會兒——”
林素衣從樹上躍下來,飛快地朝顧非墨追來。
顧非墨轉身怒目,拔劍一刺,林素衣輕巧地躲開了。
她眨眨眼,笑嘻嘻說道,“三……三尺遠,我記着,你不要再提醒了,特別是不要用劍提醒,刀劍無眼啊。”
“記得就好。”顧非墨陰沉着臉收了劍,而心中卻飛快地轉着,這丫頭片子的動作真快,究竟是什麼人?
林素衣跟着他身後三尺遠,雀躍的行走,腳步跳跳騰騰嘴裡嘰嘰喳喳地一刻也不閒着。
他忽然轉過身來,林素衣的腳沒剎住,“咚”的一聲撞在他的胸口。
“嗷唔,好疼!”她捂着鼻子兩眼冒淚花,“顧大善人,你要停下來,好歹說一聲啊,我的鼻子會不會撞塌?可憐我這天下第一美鼻……”
顧非墨“唰”的一聲抽出長劍,抵在她的胸口,陰沉着臉俯身看着她,低喝問道,“說,你父母是誰?爲什麼知道皇宮與朝廷的事?”
林素衣擡起頭來,兩隻大眼睛裡還閃着晶瑩的淚珠兒。
她吸了一口氣說道,“我父母——死絕了,我有個師傅,別人叫她獨孤老嫗,我從雪山南邊來的。”
“你是獨孤老嫗的徒弟?”顧非墨有些訝然。
“當然啊,你看!”她從衣內摸出一根長約半尺的玉笛來,“這是我師傅的標誌短笛,不要有假吧。其實說來,我師傅是你師傅的鄰居啊。呃,雖然一個住在雪山南一個住在雪山北,雖然中間隔了二三百里路。但,那一大片長年下雪的山上就他們兩家人,勉強是鄰居吧。”
顧非墨往那玉笛上看了兩眼,沒說什麼,收了長劍轉身繼續向前走。
林素衣緊跟在他的後面,笑着道,“看在我們兩人的師傅是鄰居的份上,你讓我看一下熱鬧吧,我很想看看那個太子是怎麼被你收拾的,哈哈哈——”
顧非墨脣角扯了扯,心中腹誹着,獨孤老嫗一天都說不上一句話的悶聲老太,收的徒弟卻是一隻鸚鵡嘴。
他揉揉耳朵,好像長繭子了吧?太吵了!兩人走得很快,不多時便到了紫英山莊。
因爲林素衣已事先將太子藏身的地方告訴了青州民衆,所以,他們去時,莊子的四周已圍了不少的人。
林素衣朝顧非墨招了招手,“跟我來,我知道他的庫房在哪兒。他的庫房裡還藏着幾馬車的種子沒有來得及發出去,我瞧過了,那種子是熟的,不能發芽了。”
顧非墨眼睛一眯,低聲問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林素衣嘻嘻一笑,“從太子一來青州我就盯上他了,他帶了什麼東西來,我當然要看清楚啊。走吧,快點,趁着他的護衛都在保護他,咱們拆了他的庫房門。讓人找到那些種子。”
兩人躲開了山莊的護衛,潛入了庫房裡。
果然,顧非墨看見牆角堆着一堆種子,他隨手摳破了一個袋子,摸出了幾粒種子放在了嘴裡咬了咬,眼神瞬即一縮,熟的?
顧非墨拔出長劍,“唰”的削斷了鐵鎖,然後打開了庫房門。
站在莊子門外的民衆,聽到聲音全都朝這兒看來。
林素衣已閃身混進了人羣裡,她扯着嗓子喊道,“快看,那間庫房裡堆的是太子從京中帶的種子,不知道有沒有發芽。”
有人笑道,“姑娘,種子能發芽就是好種子,不發芽要着有什麼用?餵雞啊?”
“種子不少呢,好幾十袋啊,快看看有沒有問題。”
一夥人衝進了庫房,最上面的一袋已被顧非墨的劍劃開了,人們擁擠下,全散了開來。
有人抓了一把放在手裡看,口裡咦了一聲,“怎麼顏色不對?”
林素衣也跟着那些人圍着種子看。
她放了兩粒到嘴裡,嚼了嚼,拍手笑道,“好吃,這些種子是熟的,哎,大家快來吃啊!好香!”
但人們的臉色卻是變了,熟的種子要是種到了地裡,浪費了肥料不用說,還會延誤播種時間,錯過春夏的播種,就沒有秋冬的收成了。
太子這是想害死整個青州城的嗎?
“找出太子!請他解釋一下種子的事!”
“對,問問太子!”
段琸氣急敗壞的剛回到山莊。
誰知,他還沒有歇口氣,青州城的民衆馬上就追來了,而且將山莊圍了個水泄不通。
站在山莊外吵吵嚷嚷的喊着爲什麼發了現在不能穿的冬裝,爲什麼是爛糧食,現在又驚聞種子是熟的。
“衛鬆!衛鬆!”段琸怒得大聲喊着隨從。
衛鬆急急慌慌的跑來,“太子,查不出來啊,冬裝的事,也許是作坊的人在京中時搬錯了包裹?那爛糧食的話……是不是咱們在路上沒有保管好?還有那種子……這個,只有回京問戶部的左侍郎了。”
段琸氣得咬牙,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來,“回京!”
這種如過街老鼠一般的被人喊着打,若再在這兒待下去,越發的引來民衆的怨恨,對自己的名聲只有壞沒有好!
“是,太子!”衛鬆應道,同時吩咐着莊子裡的人迅速的收拾着行禮。
行禮收拾好了,誰知馬車的馬卻不見了。
衛鬆氣得拔了劍,不用說,一定是那些刁民們乾的!
他一腳踢開了莊子門,冷着臉手持長劍看着一衆聚衆鬧事的民衆。
民衆一見他手裡的劍,馬上有人朝地上倒下,口裡喊到,“太子殺人了啊!暴君啊——”
然後一倒好幾個,在地上耍賴打滾。
衛鬆怒得揮起劍來想刺。
“嗯?這不是太子府的護衛嗎?怎麼,竟然公開殺人?”顧非墨冷笑着走來說道,“這些人有何錯,你要殺他們?”
衛鬆氣得收了劍,忍着怒火將門一關。
“快開門,太子的人殺人了啊——”幾個混混又扯着嗓子喊起來。
緊跟着,一大羣的人也跟着喊起來。
段琸只得徒步跑出了莊子,悄悄的溜走了。
顧非墨看着莊子門,微微眯起眸子,段琸,身敗名裂了吧!呵呵!自找的!
……
事情很快傳到京城的宮裡。
元武帝看到彈劾的摺子氣得一口老血噴出來。
段奕卻還在一旁閒閒說道,“皇上,一次小意外而已,不妨事,多去幾次,同青州的百姓們建立好關係,太子就不會被人驅逐了啊,比如,同本王一樣,一住便是幾個月?皇上,不如讓太子也去住住?”
住幾個月?朕先掐死你這個幸災樂禍的!元武帝的眼裡閃着殺意!
段奕卻笑道,“皇兄,這是同意了臣弟的意思了?皇兄英明。”
元武帝黑着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