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宅前院的一個角落裡,雲曦對青衣小聲的問道,“你看清那人的相貌了嗎?”
青衣搖搖頭,“奴婢悄悄地追上去想看個究竟,卻發現那斷臂人的身邊有不少的暗衛,奴婢沒法近前,又想到府裡還有事,便回來通知小姐。”
雲曦擰眉微微沉思了一會兒,說道,“既然知道那二人有問題,就仔細地盯着,明面上讓四月五月悄悄的看着,你暗中盯着。看看究竟是什麼人想在夏宅搞什麼鬼。”
“是,小姐。”
她剛剛打發走了青衣,就見謝楓腳步匆匆地走來,逢人便問地在找她。
雲曦從一個月洞門後面閃身出來。
“哥,你在找我?”她微笑着迎上去。
謝楓看看左右無人,將她拉到一處牆角下。
他冷沉着臉看着她,低聲說道,“前院來了幾個人,都不是我請來的,更不可能是母親請來的。
是不是你請的?你怎麼將這幾人請來了?這幾人聚在一起就會鬧事。你想將咱家的喜宴改成戰場嗎?”
雲曦一頭霧水,“哥,你在說什麼?我哪有請人,一個都沒有請。我能認識誰?連雙龍寨的趙勝與李安也是請來的。”
謝楓冷哼了一聲,說道,“你不承認也不行,誰知道你這個惹事精什麼時候認識他們的?睿世子,顧非墨,還有一個穿得華麗卻是個陌生臉孔的年輕公子。
憑直接,這陌生人的身份一定不簡單,坐在那兒一身王者之氣。
這三人,也不要僕人來打攪,都是自顧自喝茶,而且坐在一起互相不看,互相冷臉。哥哥我瞧着不對勁纔來問你的。”
“睿世子,段輕塵?”雲曦擡頭看向謝楓,微微蹙眉,“他來做什麼?我跟他也不熟,也就只見過幾次面而已。”
“我哪兒知道?問你自己呢!而且,那睿世子送的禮也不輕,是一對天然紫玉雕刻的掛壁。”
謝楓黑着臉,心說這妹妹真是心大思春了,這些人能惹嗎?
他一定得早些將她嫁了。
雲曦微微擰眉,若說顧非墨不請自來還說得過去,他是謝楓的師弟,又是從小一塊兒長大的,謝楓與夏玉言要避嫌,顧非墨纔不會理會這些。
但這睿世子段輕塵來夏宅做什麼?還送上一對貴重的掛壁來?
他可是從不與臣子來往的,爲什麼來她家?
還有那個什麼陌生人可是更讓人奇怪。
“陌生人叫什麼名?是個怎樣的人?”雲曦問謝楓。
謝楓沉着臉,“那人古怪得很,誰也不理,就那麼坐在那兒。但是,看見僕人前來就命身邊一個小個子老頭髮賞錢,一賞便是十兩銀子。害得咱們本來不多的僕人有事沒事都往他那兒跑。”
謝楓越說越臉黑,心中暗道,這就是個添亂的主!
“去看看吧。”雲曦提裙走上花徑,心中犯起狐疑。
這是誰這麼有錢?居然發十兩銀子的賞錢?
要知道,一個普通的僕人一年的月錢銀子都沒有十兩。
“你是女孩兒家去見他們幾個男子?”謝楓訝然。
“那你找我來做什麼?”雲曦挑眉,謝楓操的心還真多。
謝楓的臉一沉,只好跟着她往小花廳走去。
兩人走到前院的照壁處時,遇到了謝雲容與謝蓁。
謝楓看到二人,臉上的表情淡淡,雲曦是直接挑眉。
謝蓁拉着謝雲容的手走到二人的面前攔住了,“楓大哥,曦妹妹,蓁兒今天來是代表父親哥哥向你們家表示祝賀的,另外也來替他們道歉。
大家都是姓謝的人,以前的小誤會不愉快,還是都拋棄掉吧。蓁兒在這裡替我哥哥謝君宇給你們賠不是。”
說完,她就跪下了。
謝雲容也跟着說道,“三妹妹,楓大哥,我那兩個哥哥,一生都是個糊塗人,以前對你們有得罪的地方,也請原諒。
再說,他們人都已經不在了,曦妹妹,請你原諒他們吧,也不要太將過去放在心上。讓姐姐心中很難過。”
說得誠肯,兩人的眼眶中漸漸地都閃起淚花來。
謝楓的臉上已現出現不奈煩的表情。
雲曦卻淺淺笑着看着二人。
道歉?賠禮?在這個時候這個地方?
整個夏宅現在都是客人,她們兄妹要是不理她們,這二人一定厚着臉皮大吵大鬧。
讓夏玉言母子三人丟盡臉面。
“曦丫頭啊,阿楓,她二人的哥哥胡鬧做了蠢事,她們女兒家的有什麼錯呢?再說,雲容的兩年哥哥都不在了,你們又都是一個家族的人,一笑抿恩愁吧。”謝老夫人扶着林嬤嬤的手走了過來。
同隨的還有幾位到夏宅吃酒的女眷們,都是謝楓同僚的家人。
見到謝雲容與謝蓁二人跪在雲曦與謝楓的面前,都好奇的停了腳步來看。
有人還小聲議論了起來。
雲曦悄悄的拉了拉謝楓的袖子,輕輕點了點頭。
謝老夫人是個愛面子的人,她早看重的便是族中子弟們相親相愛。
在這種人多的場合,沒必要同她唱反調,給自己惹來斥責。
謝楓也想到今天人多,他做爲夏宅的主人,同兩個上門道歉的小姐起紛爭,那麼各種流言蜚語就會不斷。
他忍着心中的不快,點了點頭對謝老夫人說道,“老夫人說的是。”又朝謝蓁與謝雲容微微擡手,“二位妹妹就請起吧。”
“楓大哥肯原諒我們的哥哥,做妹妹的感激不盡。您大人大量,以後,就不要再嫉恨他們了,他們知道錯了。”兩人從地上爬起來後,又朝謝楓深深的行了一禮。
幾個做客女眷不知這中間的內情,便看着二人笑道,“這是哪個哥哥的妹妹啊,有這樣的妹子真是福氣了,謝大人也就不再爲難她們了,以一個小姐之身跪下行這等大禮,可見心中的誠意啊。”
雲曦的眸色一冷,這二人這是將了謝楓一軍。
不僅現在不能再爲難這二人,要是以後對她們有什麼衝突,也是謝楓小肚雞腸在記恨了。
謝楓緊抿着脣目光森冷直直地盯着二女。
他雖然一副書生相,但從小被人追殺,又長期待在軍營,早已生就一副不露自威臉孔,何況他此時心中有怒意。
從眼中射出的兩道寒光如利劍直扎二女的臉上。
二人嚇得忙低了頭,再不敢廢話。
他脣角微微勾起,掩起眼底的怒意說道,“既然來做客了,就請到西院入坐吧,馬上就要開席了。”
謝楓招手叫過正朝這邊走來的青裳與吟霜,吩咐二人領着女眷們去西院。
等那些人走得看不見後,雲曦對謝楓道,“哥,不用理會她們,沒得弄壞咱們的心情。”
謝楓輕嗤一聲,“這二人哪裡是來道歉的,這分明是來這裡給我們家添堵的。
謝雲容兄妹幾人從小欺負你,謝蓁的親哥與堂哥上回在謝府時想聯合算計我,而且還都是想置我們兄妹於死地的陷害。”
“心胸狹隘歹毒的人都活不長久。”雲曦勾脣冷笑,“那謝雲容的兩個哥哥不是都死了嗎?那安氏不是成了一把灰了嗎?”
謝楓側頭看向她,漸漸的笑起來,“你說的對,害人之人老天遲早會收了他們。”
繞過一處迴廊與一座假山,便是夏宅前院小花廳。
果然,小花廳中坐着三人。
雲曦沒往裡走,而是隱在門口一側細細打量着屋中幾人。
她微微眯眼沉思,這場景似乎在哪兒見過?
謝楓見她不走了,一臉沉思着,他便也不走了,站在她身後也向裡看。
他進去也沒用,那幾人都不理他。
雲曦先朝當中一人看去。
那人霸着主位,儼然一副主人的姿態,正施施然在喝茶。
男子的年紀看着也就二十歲左右,面孔陌生,她從未見過,相貌普普通通,不是絕色傾城的那種,但也是屬於俊秀公子之類。
一身玉白長衫,尊貴無雙。
但吸引人的不是他的外貌而是他的神韻,那人眼波劃過之處,讓人心神一顫,自帶一種威嚴。
看他一眼,就有一種想跪倒臣服的衝動。王者之氣畢露。
雲曦的目光停在他身上許久之後才挪開,又看往下首二人。
下首一左一右坐着段輕塵與顧非墨。
顧非墨沒有戴斗笠,臉上如以前一樣,顯然,蜜蜂蜇的傷已經全好了。
他今天穿着一身新衣,墨色暗紋錦袍,頭髮梳得前所未有的齊整,髮髻上面戴着墨玉冠,更襯得容顏如玉。
但,穿得正規,坐得卻懶散沒樣兒,顧非墨整個人如無骨兒一般斜倚在椅內。
他的眼神懶懶的瞥一眼上首的人又瞥一眼對面的段輕塵,眉眼裡皆是不屑。
然後,他又百無聊賴的用左手支着臉頰,右手捏着一隻空茶杯當成玩具在桌上轉着圈兒玩。
段輕塵依舊是天青色長衫,通身貴氣卻不奢靡。
他面帶溫和淺笑,正低聲問着一個前來添茶水的僕人,關於茶葉的事情。
上首那人忽然將手中的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清冷眼波朝顧非墨淡淡瞥去,輕嗤一聲。
“非墨公子,你手裡把玩的那隻茶杯是夏夫人最愛的一套茶具中的一隻,你想將它打碎惹得夏夫人傷心?”
顧非墨聞言頓時嚇了一大跳。
他慌忙伸出雙手撲去護杯子,哪知茶几桌太小,他又一時慌張,杯子咕咚着從他手中滾出去,滾向了地面。
顧非墨的臉一下子慘白,整個人都撲向了杯子。
撲通,嘩啦!
小几桌被他的衣帶帶翻,他的額頭重重的磕在了地上,摔得一身狼狽。
但好在搶得及時,杯子被他的雙手握住,高舉過頭頂沒有摔碎。
上首那人一聲冷笑,段輕塵微微挑眉。
顧非墨氣得一臉鐵青着從地上跳躍而起。
站在門外偷偷看着屋裡的情形的雲曦與謝楓雙雙嚇了一大跳。
雲曦嚇的是坐在上首的人,她微微扯脣,抿着脣掩着笑意。
而謝楓則是驚嚇顧非墨的舉動。
他低聲地問雲曦,“母親從不對碗杯等物特別忠愛。買得也是普通的杯子,爲什麼上首那人要這麼對顧非墨說。”
爲什麼?她擡頭看謝楓,暗歎一聲,“一言難盡,先進去吧。”
雲曦輕輕提着裙襬走進小花廳。
顧非墨立刻放好茶杯,又拂了拂身上的灰塵,笑着朝她走去,“等你好半天了,你去哪兒了?”
雲曦還沒有回答,謝楓黑着臉走到雲曦的一側站定了。
顧非墨的笑容頓時一僵,神色怏怏的坐回自己的位置上不說話了。
雲曦無奈一嘆。
她先走向段輕塵,盈盈拜下一禮,“睿世子送這等大禮,讓雲曦兄妹實在不敢收……”
顧非墨朝段輕塵冷哼了一聲,扭着身子背坐着,那滿臉滿身寫着都是對段輕塵的嫌棄。
段輕塵對顧非墨的嫌棄與上首陌生人的冷眼皆是不理會。
他看着雲曦微微一笑,說道,“曦小姐既然能收下劉宅劉先生的玉觀音,爲什麼不能收下輕塵的一對掛壁呢?”
雲曦一怔,謝楓的眼神一眯。
他馬上看向雲曦,小聲問着,“你自作主張收了劉宅的東西?”
雲曦默然,然後對段輕塵道,“收他的東西,因爲他是鄰居。”
“那麼,輕塵也以鄰居的身份送與曦小姐,曦小姐不會拒絕吧?”
顧非墨當即哈哈哈的大笑起來。
他拍了拍桌子指着段輕塵說道,“段輕塵,你是她哪門子的鄰居?別笑死小爺了!你那睿王府離這裡好幾條街呢!要說鄰居,半個京城的人都是她鄰居了!”
套近乎太明顯了吧?顧非墨看向段輕塵的臉色更不好看了。
“輕塵並沒有撒謊,輕塵有一座別院就在夏宅的另一側,六年前就買下了。”
顧非墨神色一噎,將笑聲給吞了回去。
謝楓眉尖一擰。
雲曦馬上看向上首。
上首那人沒什麼表情,正專心的喝着茶。
“那麼,就多謝睿世子的大禮了。”雲曦道了聲謝。
“希望睿世子與夏宅一直是鄰居。”顧非墨似笑非笑的說道,別的關係就肖想!
“當然,只要兩所宅子不拆掉,就一直會是鄰居。”段輕塵淺笑,然後,他起身拂拂衣袖又道,“輕塵事務繁忙,就先告辭了。”
顧非墨大喜,伸手意欲挽起段輕塵的胳膊,“你那衙門裡的事最重要了,你要是偷一下懶底下的人就該無法無天的違紀了,一定要無時無刻的監督所有朝中官員。替皇上分憂啊!”
段輕塵輕巧的躲開顧非墨的手,朝雲曦微微額首,緩步朝花廳外走去。
“雲曦送睿世子。”
“睿世子好走不送!”顧非墨心情頗好的抖抖袖子,正要招手叫雲曦,哪知雲曦已跟着段輕塵走到外面了。
他氣得哼了一聲,然後又看向上首那人,怎麼看怎麼不順眼。
他三兩步走到那人的面前,“你是哪來的?坐錯地方了,快下來!”
說着,顧非墨伸手便去拉那人。
“非墨!”謝楓的聲音在門口響起,“你要是真閒的慌,就到宅子裡四處看看,還有什麼地方不完善的,你給點建議。”
顧非墨眸色一亮,“這主意不錯。”正好看清夏宅的佈局,免得以後迷路。
他看着上首那人眉梢一揚,抖着袖子腳步輕快的出了小花廳。
謝楓這才走向上首,看着廳中無人,地朝那人行了一禮,“奕親王。”
段奕離坐朝他走來,微微知道,“曦曦的眼光最毒,怎麼僞裝都騙不了他。是她說的吧?”
謝楓默然,同時心中納悶,她怎麼知道這位是段奕?
“你不用理會我,該忙什麼去忙什麼。”段奕溫和說道。
謝楓看着他有些訝然。
傳說段奕極難相處,再加上上回他無禮的出現在雲曦的臥房裡,他對段奕便沒有了好印象。
“可您是王爺。”就算不喜歡,但對方身份在那兒,謝楓依舊客氣着。
“本王改了容貌,哪裡是奕親王?是奕公子。”段奕微笑說道,然後,他臉色微微一變,“本王身邊的人發現你們家的兩個僕人很可疑,偷偷與謝五房的謝君宇見了面。一個二十歲左右的男僕,一個婆子,這事兒想必曦曦也知道,你也要留意一下。”
謝楓驚訝的看向段奕。
然後,他的眼神微縮,帶幾分懷疑的說道,“王爺爲什麼要捨棄權勢與財富都高於在下許多的謝氏五房,來幫在下?”
段奕輕笑,“因爲曦小姐,因爲你是她哥哥。”
“我妹妹?”謝楓更是驚異,“王爺是大梁國最尊貴的王,爲什麼對我妹妹態度特殊?”
段奕眉梢微微一揚,淺淺笑道,“本王覺得現在你應該先關心謝氏五房的人混進你家宅子裡的目的,而不是一直問本王與曦小姐的問題。因爲這件事說來實在話長。”
謝楓沉思了片刻後,點了點頭,“王爺請在此休息,謝楓去去就來。”
青一從小耳房裡走出來,撇着脣說道,“主子,這謝楓怎麼這麼倔?總對主子擺冷臉色?”
“本王可不這麼覺得。”段奕輕笑,“你沒有看見他對段輕塵一直是以下官自居,對顧非墨直接是驅趕嗎?而讓本王在此休息?”
青一眨眨眼?“是這麼回事?”
……
雲曦送段輕塵一直走到前院照壁處,繞過照壁往前走不了多少路便是府門口。
他停了腳步,朝雲曦微微一額首,淺笑說道,“曦小姐不用送了,到這兒就好。”
雲曦低垂眼睫微微還禮,“睿世子好走。”
段輕塵低頭看了她一眼,站離他三尺之外的紫衣女子亭亭玉立,似一朵傲然開在枝頭的紫玉蘭。
她的長髮如墨緞披散半身,一隻白玉梅花簪插在發間,不施粉黛,眼波流轉間,顧盼生輝,一言一行不矯揉造作。
穿一身男兒裝時,她又是別樣風情,更是那些脂粉女子無法比擬。
有些人,哪怕死去,在他人身上仍可以找到相同,找到影子,相同的習慣與言語,相同的愛好,相同的脂粉氣。
可有些人,上天只造就一人,失去,便是永遠的失去,無以複製。
他的眉尖微動,眸光閃了閃,淺笑說道,“那麼,輕塵告辭了。曦小姐請留步。”
說完,他轉身翩然離去。
照壁一旁是新種上的密密的一叢扶桑花,碧綠的葉兒,殷紅的花,開得燦爛。
花枝後藏着一人,一身玉白色的裙裾,清麗似仙,而眼神卻狠戾。
她咬着牙正在心中詛咒着一人,“謝雲曦,你敢搶睿世子,我謝雲容今日定要你死!”
段輕塵的一對掛壁被僕人們擡到了前院的正廳裡。
雲曦走進去的時候,一衆人正在圍觀,嘖嘖聲不斷,“真漂亮,真是無價之寶。”
“當然,這對掛壁,可是睿王府珍藏了多年的寶物呢,當初先皇想觀上一觀,睿王都沒有捨得拿出來,今日卻以鄰居身份送來賀禮給夏宅,謝楓大人的面子可見不一般啊!”
“那還用說?有這樣的鄰居真是幸運,在下也想做睿世子的鄰居,可惜啊,他家的隔壁,是一片湖,蓋不了房子。”
“那你變條魚住到水裡。”
“哈哈哈,我們只有羨慕的份了。”
“誰說不是呢。”
陣陣羨慕聲傳來。
謝雲容緊咬着下脣,一言不發,兩眼似劍的盯着那對掛壁。
“我記得你同睿世子走得近,他有沒有往你家送東西?”謝蓁走到她的身旁小聲的問道。
送東西?怎麼會送?
謝雲容的下嘴脣都要咬爛了。
那天在街上,段輕塵站着同謝雲曦說話都不說累,後來他坐在馬車裡卻說累了,這分明是嫌棄她!
她最初與段輕塵說話時,段輕塵的態度並不冷淡,一定是謝雲曦搞的鬼。
謝蓁在一旁又說道:“雲容,你就咽得下這口氣?睿世子送謝雲曦東西卻還不同你說一句話?直接離開?要是有人敢搶我喜歡的男人,我就弄死她!人不爲已,天誅地滅!”
謝蓁不停的煽風點火,漸漸地,謝雲容的臉色就變了。
而謝蓁的脣角卻微微的彎起,眼中閃着狡黠。
“怎麼可能,我謝雲容與謝雲曦勢不兩立!”謝雲容怒得咬牙。
因爲是睿世子送來的稀有珍寶紫玉掛屏,再加上段奕送的一扇六開門雕花寶石屏風,一下子將東西兩院的客人們都吸引過來了。
有家眷還帶着孩子來看熱鬧,看夏宅掛掛屏。
不知誰家的一個三四歲的白胖小糰子調皮的在人羣裡穿來穿去。
他身後則跟着兩個急得滿頭是汗的嬤嬤。
謝雲容眸光一閃,走上前一步抓住了那小糰子。
兩個嬤嬤跑過來對她千恩萬謝。
謝雲容笑道,“我是謝府的小姐,嬤嬤們不嫌棄,讓我帶他玩一會兒好嗎?”
兩個嬤嬤互相看了看,見她穿得一身貴氣,只好點了點頭,“我們是羽林衛紀副統領家的家眷。小姐不嫌麻煩,就帶他玩吧。”
紀副統領?
謝雲容的眸光閃了閃,那可太好了。
當初就是紀恆帶人抓了她二哥謝誠,正好讓他背上黑鍋。
“就一小會兒,嬤嬤們放心好了。”謝雲容彎了彎脣。
小胖糰子見一個漂亮的白衣姐姐牽着自己的手,別提多高興了。
謝雲容則彎下身對他耳語了幾句,小糰子點了點頭,放開謝雲容的手就朝雲曦那兒衝過去。
胖糰子雖然人小,但長得一身都是肉,簡直像個肉球。
他又是加快的腳步,衝出的力度可想而知。
正站在掛屏前與僕人商議怎麼懸掛的雲曦忽然被人撞了一下。
她心中大吃了一驚,她的周圍全是她的人,怎麼會有人偷襲?
身子嬌小的雲曦腳步踉蹌了一下,眼看就要撞上紫玉掛屏時,這時,一道玉白色身影朝她飛奔而來,摟着她的腰身在地上打了幾個轉後,停下了。
她回頭朝身後之人看去,正是段奕。
段奕用柔聲問她,“你沒事吧?”
雲曦搖搖頭,然後又扭頭看掛屏。
但云曦的躲開,掛屏依舊沒有得到倖免,倒在地上嘩啦一聲,成了一地碎片。
一個孩子正倒在一地碎玉片間,大聲地哭着。
雲曦赫然看向那個小糰子,小糰子的兩個奶孃飛快地跑過來。
一人摟起嚇得大哭的小糰子安慰着走開了,一人對雲曦不住的道歉。
“道歉有什麼用?這可是睿世子送來的,他前腳送來,咱家後腳就弄碎了,他會怎麼想?你們要負責!這孩子不能走!攔住他!”夏宅的一個僕人見兩個嬤嬤一身下人打扮,馬上就不放在眼裡喝斥起來。
孩子嚇得更是大哭起來。
雲曦的眼睛眯了眯,這是一個新來的僕人,居然如此不懂規矩!
她朝那僕人大喝一聲,“下去!這是你能做主的嗎?自有楓公子與夏夫人在,還輪不到你說話!來人,將他拉到柴房去罰跪!”
很快,就人拖了這僕人走開了。
“一個三四歲孩子弄壞的,你們怎麼這麼不講理要留下孩子?既然有孩子出門,那就一定有大人跟着,你們可以找大人說理,同一個孩子發什麼脾氣?好沒有教養!”
一個打扮富貴的年輕婦人走了過來。
她伸手拍拍孩子安慰了幾句後,對雲曦冷笑一聲,“曦小姐,這便是夏宅的待客之道?”
“算了,曦小姐,小孩兒不懂事呢。”
“三四歲的年紀正是貪玩的時候呢,不懂事,曦小姐就不要怪孩子了吧?”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紛紛指責起雲曦起來。
謝雲容與謝蓁則躲到人羣后冷眼看着笑話。
紀恆的夫人可是個潑婦,又是個極爲護兒子的主,與東平侯的老婆安夫人有得一拼,人稱安夫人第二。
眼下見三歲多的兒子被雲曦與僕人喝斥,那火就騰地竄上來了。“這是出什麼事了?”謝楓與紀恆這時一齊走了過來。
紀夫人看到自己相公來了,馬上撲過去哭起來,一邊哭一邊添油加醋的說夏宅裡欺負人。
紀恆一向寵夫人,當下那臉色就變了。
他冷笑說道,“謝楓,我看在平時你我二人關係不錯的份上纔來府上赴宴,你怎能任由令妹與僕人欺負我三歲半的小兒與夫人?”
雲曦輕笑一聲,“紀大人是不是查清楚了事情再說?”
“也許是誤會呢。紀恆,你怎麼爲這麼點兒事生氣?”謝楓上前拍拍紀恆的胳膊,被紀恆一把揮開了。
“剛纔咱們朝這邊走來的時候,不是聽到不少人在說了嗎?怎麼誤會了?”紀恆依舊冷着臉。
“你們誰聽見曦小姐要責怪這小孩兒了?”站在雲曦身邊的白衣男子忽然說道。
謝蓁的眼神一眯,這人是——段奕?
該死的,段奕又在幫謝雲曦!謝蓁的眼裡閃過一絲怨毒。面上貼着人皮面具的段奕,開口說道。“那不過是一個新來的僕人不知規矩胡說了兩句,你們沒瞧見那僕人正在柴房裡罰跪嗎?
誰家的僕人替主子當家的?你們這麼認真的聽一個僕人的話,難不成家中都是主不主,僕不僕,僕人說了算?主人都沒用?”
衆人想想也是,這主人還沒開口呢,僕人說的哪算?一個多嘴的僕人惹的事罷了。
“那,依你們的意思——”紀夫人看了一眼雲曦與段奕說道,她也知道這掛屏貴重,真要讓紀家賠,全家賣了也賠不起,是以,她才撒起潑來。
“謝楓,如果你將這事一直揪着不放,你我就絕交!”
紀怛看着謝楓直接像看仇人,謝雲容則是在心中一直得意的笑着。
當初就是這二人聯合抓的二哥,今天狗咬狗了吧,哈哈哈——
“依某的意思。這事就做罷吧。”段變說道,“不過是一個走路還走不穩的孩子誤撞了掛屏,一個一個都計較什麼呢?”
“不是咱們計較啊,是因爲這是睿世子送來的,假如睿世子問起掛屏呢?”一個赴宴的客人說道。
段奕又笑道,“這好像不是睿世子要計較呢,是你們看熱鬧的要計較吧?睿世子既然將東西送與了夏宅,那麼就由着夏宅的人支配好了。
是掛着欣賞還是砸碎了玩都是夏宅人的事,睿世子也不能管吧?他若真要管的話,要麼不會送來,要麼已經坐在掛屏這兒守着了。
爲什麼送了東西后又匆匆離去呢?可見他並不介意夏宅的人弄壞東西。睿世子一向大方,爾等不要壞了睿世子的名聲。”
說得那看熱鬧的人啞口無言,他哪裡敢壞睿世子的名聲?
段奕又叫過青一,“去將家中的一對掛屏取來,送給夏宅,某家的掛屏可是當年先皇賞下來的,也是世上獨一。
夏宅的人是要砸碎了玩,還是以此還給睿世子以示歉意,或者再送與紀小公子撞碎,由夏宅的人決定,某送出的東西如潑出的水,從不在意。”
先皇賞賜啊,那麼也一定不輸這一對碎掉的掛屏了。
圍觀的人紛紛驚訝着議論起來。
青一的動作很快,就在人們依舊圍在正廳裡閒聊裡,青一叫出青二,兩人施展着輕功一路跑到了奕王府,一個扛了一塊掛屏來了。
東西搬進夏宅正廳的時候,衆人齊齊吸了一口涼氣,顏色一樣是紫色,但雕刻的花更繁瑣更精美,不用說,現在的這對掛屏更值錢。
謝蓁與謝雲容則是嫉妒得要吐血。
謝蓁只恨不得謝雲曦快點死掉,一個瘦小沒肉的女人,憑什麼得了段奕的另眼相看?送一對價值連城的掛屏給她摔着玩?
爲什麼這個人不是她!
她不服!
謝雲容也是憤恨的紅着雙眼,謝雲曦怎麼這麼好命?那天有人花了十幾萬兩買了八套名貴的首飾給她,今天這人又送一對價值連城的掛屏給她。
不行,她謝雲容不過好,謝雲曦也不可以過得好!
兩人見事情鬧不大了,雙雙憤憤不平的離開了。
謝楓朝紀恆一拱手,“紀恆,楓已經不介意了,再說,有這位奕……公子送的掛屏,這事兒你也不要介意了吧,都是誤會呢,是本府的僕人在壞事,楓一定狠狠的罰那個僕人。”
紀恆見謝楓大方道歉,便也順着臺階下,“是紀某衝動了,請謝大人勿怪。”
紀夫人聽說沒她兒子的事,不用賠了,當下也高興地對雲曦現謝楓道歉。
掛屏的風波過後,雲曦卻並沒有就此揭過。
段奕回了小花廳裡繼續喝着他的茶去了,雲曦馬上叫出青裳與吟霜。
“那個亂嚼舌根的僕人還在柴房裡嗎?”雲曦的眸中冷芒一閃問道。
青裳點了點頭,“小姐,當然在了。楓公子說忙好了這場宴會再來審他。”
“我可沒有耐性等下去。”雲曦冷笑一聲,“有人在壞事呢,哪能不敲打敲打?吟霜,你去將謝氏五房的謝蓁與謝錦昆的女兒謝雲容找來,將她們二人帶到柴房裡。青裳跟我一起去審那個僕人!”
“是,小姐!”吟霜轉身往西院快步走去。
“小姐懷疑是那兩個女人搞的鬼?”青裳忙問。
雲曦勾脣輕笑一聲,說道,“上回在青州,醉仙樓的人已與謝氏五房的人成了死對頭,那害人的謝家五房侄子謝君武被我設計讓災民將他打死了,後來我只身一人回京城時,
又設計讓南宮辰的人殺謝蓁的哥哥謝君宇。而奕王爺又說謝君宇沒死成,只是受了傷斷了一根胳膊,他是必會找醉仙樓的人報仇。
這麼大的深仇大恨,那謝蓁怎麼會主動認錯說是她哥哥們的錯?主動向我示好?
還有謝雲容,那天王爺同我去翠雲坊買首飾,她蒙着臉以爲我看不出來,同樣的設計想羞辱我。
而謝誠第二次被大理寺抓是謝楓與紀恆一起去的,謝雲容不可能不知道。你說,這二人都與我有如此大的仇恨,她們來了這夏宅裡,一定沒安好心。
要不是謝老夫人帶她們進來又在她們二人背後撐腰,她們又攔着謝老夫人當着一衆客人的面,向我磕頭道歉讓我不好明面上動她們,本小姐早就將那二人攆出去了!”
青裳點了點頭,說道,“小姐說的沒錯,這二人看小姐的時候,眼睫一直眨個不停,一定想着什麼壞心思。”
二人一邊走一邊說着話,這時,青衣急匆匆地朝雲曦走來。
“青衣,出什麼事了?”雲曦朝她走近一步問道。
“小姐,你剛剛讓人送到柴房的那個僕人已經死了!”
“被人殺了?”雲曦的眼神一眯,“知道是誰幹的嗎?”
青衣搖搖頭,“不,那人送到柴房時,奴婢就發現他已經死了。但沒有看到外傷。”
青裳想了想說道,“小姐,難道有人比咱們的武功都高,在青衣朱雀幾人的鼻子底下殺了人?殺人於無形?或者是下毒?”
“那小姐豈不是有危險了?”青衣的臉色頓時一變,“這府裡今天有主子與顧小白臉還有楓公子都在,難道那人比他們三人都厲害?躲開了他們潛入府裡來害人的?”
雲曦眉尖微蹙,“先去看看去。”
主僕三人到了柴房,朱雀正蹲在一旁查看。
“你看出什麼情況來了嗎?”雲曦也蹲下身來,“這人剛纔在正廳裡胡說八道引得紀恆與謝楓差點翻臉,我才讓人將他關在這裡。哪知一個時辰不到就死了!”
朱雀沒說話,而是用一根棍子翻動着死掉的僕人。
忽然,他口裡“咦”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