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時深陷在幻境中的楚妖嬈，卻是手腳冰涼。
她緊緊地閉了一下眼睛，再睜開，呼吸就像是已經暫停，面色冰冷地看着眼前這一幕。
雖然是第一次看見這個場景，但是她卻覺得自己已經經歷過。
因爲這種痛苦，簡直是經歷了一次，就再也不會想要第二次。
楚妖嬈穿着一件紅色的大衣，透明到與周圍的雪融爲一體的臉沒有絲毫血色。
她一步步走上前，手中拿着一把黑色的槍支，眼中沒有絲毫的光彩。
“滾。”眼中沒有絲毫的感情，楚妖嬈看着眼前的男人，冷冷地道。
“對不起，我不可以。”
被她冷喝的男人沒有離開，反倒是面露痛苦與愧疚，卻仍舊是沒有絲毫的退步。
楚妖嬈擡起了手。
她手中的槍，恰好對準了眼前的男人的額頭。
“我再說一遍，青龍，如果你不滾，那你就和他一起死。”
雙手張開，被抵着槍支的是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他的面容俊朗，臉上佈滿了痛苦之色，黑色的風衣上面飄滿了晶瑩的雪花。
眉毛，嘴脣上，頭髮上，都落了一層薄薄的雪。
而躲在他身後瑟瑟發抖的，恰好就是之前一直處心積慮想要楚妖嬈命的楚成駿。
在楚妖嬈活下來之後，她費盡心思避開了楚成駿的追殺，並且終於在此時，找到了機會，給予楚成駿致命一擊。
但是很顯然的，在最後一步，楚妖嬈遭到了阻礙。
“不可以，楚妖嬈，你不可以傷害楚成駿，他是你的血親啊！”青龍沉聲道。
聽見這句話，楚妖嬈覺得自己冰凍的四肢忽然涌進了一股力量，那是代表着嘲諷，代表着憤怒，代表着可笑的力量。
她冷冷地道：“血親？呵，青龍，你還知道血親這個詞是怎麼寫的？”
青龍聽見這句話，身形晃了一晃，眼中閃過了清晰地痛苦。
楚妖嬈毫不留情地道：“青龍，你有去見過笑笑的屍體嗎？你的親妹妹的屍體嗎？”
楚妖嬈從未想過，導致她走到那悲涼一幕的是笑笑的親生哥哥，是她的得力親信，青龍。
她老早就懷疑有內鬼了，否則的話，不可能那麼巧合，在她和笑笑兩個人的時候，楚成駿帶着大批人馬來圍剿。
但是她懷疑了那麼多人，也沒有懷疑到青龍的身上，因爲笑笑是青龍的親妹妹，是青龍唯一的親人。
青龍喉嚨乾澀，他道：“難道不是死於槍擊之下嗎？難道不是因爲您將她放棄了，所以她才死的嗎？”
後面的楚成駿聽見這句話臉色驀然變成了慘白，絕對不能，絕對不能讓青龍知道他妹妹死的真相！
楚妖嬈勾起脣，冷冷地道：“是嗎？原來所謂的槍擊，就是連半邊身子都被咬掉，面目全非，鮮血混着肉塊掉下來的模樣啊。”
她微笑着說出這番話，眼中是毫不留情的諷刺。
但是實際上，每說出這麼一句話，楚妖嬈的心就揪痛一次，她握着槍支的手就愈發地緊。
看着眼前的青龍無法接受的模樣，楚
妖嬈嘴角的笑容越來越大，她緩緩道：“是啊，我放棄她了，我給她挖了一個坑，一個用來埋葬她屍體的坑，可是楚成駿牽着他的狗追來了，就是把笑笑變成那副樣子的狗，哦，我忘了，你稱呼那是槍支。”
後面的楚成駿身子抖得更加厲害，但是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因爲此時的他，已經被人毀掉了四肢，毀掉了眼睛，毀掉了聲帶。
他只能做到顫抖，說話，聽東西，走路，他都已經做不到了。
他只能絕望地聽着。
楚妖嬈的話還沒有完。
她看着青龍已經放棄遮擋的手，繼續緩緩地道：“我放棄笑笑了，因爲當那條狗被牽來的時候，爲了保命，我躲在了笑笑的屍體下面，她身上的血就那樣緩緩地低到了我的頭上，從我的額頭到我的嘴脣，你知道那種感覺嗎？”
“那是別人的鮮血，那是你最親近之人的鮮血，那是你最爲心驚膽戰的鮮血，那些血流到你的眼睛裡，流到你的臉上，流到你的嘴裡，你一動不能動，就慢慢地感受着那些血，連呼吸都不敢變重，就怕自己會因此丟掉什麼東西。”
因爲你知道，自己是不能動的，動了的話，你身上的這具屍體，她留的所有鮮血，都白流了。
最後一句話，楚妖嬈沒有說出來，但是這是她內心最爲真實的寫照。
因爲她知道，自己沒有必要將這些話說出來，這些話，只要留着，自己在深夜的時候，拿出來好好想想就行了。
楚妖嬈看着青龍，她知道，此時的話就足夠眼前的人難受了。
但是這遠遠不夠。
因爲如果是由於笑笑的死，才造成了青龍對她的恨意，對她的背叛，那麼笑笑就不會死。
那次被圍剿，就是因爲青龍的背叛。
楚妖嬈看着青龍，失望至極地問道：“現在我想要問問你，青龍，你告訴我，你到底是什麼時候背叛我的？”
還是說，從一開始，就是一個欺騙的開始。
但是青龍和笑笑，是她從人販子的手裡救下來的兄妹，那個時候，三人的年紀加起來也就十五歲。
楚妖嬈七歲，青龍六歲，笑笑只有三歲。
那個時候的楚妖嬈，還沒有進入楚家的勢力範圍，楚成駿不可能安排他潛伏。
而且救下他們，也只是個普通的意外。
所以不可能是一開始就是個奸細。
但是自那之後，就是跟隨在她的身邊，待在她所生活的山上，和師父生活在一起。
不對，師父……
楚妖嬈忽然想起來那個傢伙來。
她似乎很久沒有見過那個男人了，她的師父呢？自打她下山之後，她就再也沒有了他的消息。
不可能的，那個傢伙那麼地神通廣大，爲什麼不能來見她？
“不要問了，是我後面被楚成駿的金錢所誘惑，纔想要背叛你，”青龍的眼中閃過一絲決絕，抓起楚妖嬈的手中的槍，對準自己的額頭狠狠一按。
“殺了我吧，讓我爲笑笑贖罪。”
楚妖嬈冷笑，然後撤回了手：“我爲什麼要殺你？”
此時的楚妖嬈心情忽然變得無比地安靜，那是一種久違的平靜，似乎沒有任何東西能夠讓她的內心起波瀾，就像是失去了所有的興趣。
“你和我的師父，很是親近啊。”她緩緩說出這句話，然後滿意地看見眼前的男人眼中出現的神色出現了驚愕。
“師父。”
輕輕的嘆息混着風雪消散在這空曠而又血流成河的大山之中。
楚妖嬈覺得自己的內心一股尖銳的痛苦，她手中的槍支猛然跌落在地，然後場景一變，所有的記憶都恢復了。
她的面色恍惚，一時間現實與幻境交疊，分不清虛與實。
那段記憶，不是這樣的。
摸摸自己的手，就像是才從雪山出來一樣，冰涼徹骨。
她清晰地記得當年的事情，當年找到了青龍和楚成駿之後，在她那一番質問之後，青龍就已經自殺而死。
而之後的楚成駿，就在那樣的雪山中，沒有食物，沒有溫暖，不能動，不能說話，被活生生地凍死了。
在死前的最後一刻，楚妖嬈特意吩咐人往他的身上灑上黃油，然後將那隻狗給放了出來。
那隻咬死笑笑的狗。
那一幕她沒有去看，即使她知道，她觀看那一幕，心中絕對會有復仇的快感。
但是她清晰地知道，沒有必要了。
因爲自己從那一刻開始，再也不會信任任何人，而且下手再也不會猶豫。
她學會了殘忍與心狠。
她知道了，世間的感情，可以珍惜的，萬中求一都難，最好的方法就是，從此身披盔甲，百毒不侵。
但是那都是現實發生的事情，在幻境之中，事情似乎變得不一樣了起來。
在這幻境之中，事情是再一次從楚妖嬈的心底被挖掘而起的，因爲太過印象深刻，所以重新經歷一次，竟然是讓楚妖嬈從中意識到了問題所在。
當年的青龍被她救了山中之後，師父一直都很喜歡他，因爲他具有很好的天賦，謙虛有禮，讀書更是過目不忘。
楚妖嬈一直都記得，師父常常在耳邊說起的：“妖嬈，你要好好對待青龍，他將會成爲你手中最爲好用的一把刀。”
她一直都謹遵着師父的教誨，所有的機密之事都交給青龍去辦，但是現在卻是讓她發現，事情並不是那麼地簡單，青龍這把好刀，同時割傷了她自己。
所以一直自詡識人無誤的師父，到底是看錯了人，還是說，從一開始就有他的安排在裡面？
楚妖嬈擡起頭來，眼中的神色暗淡，罷了，反正事情都已經是前世的了。
青龍已死，她也來到了異界，根本就回不去了。
沒有必要去想了。
現在倒不如想想，自己怎麼到達藏書閣。
她原本是爲了查一查她和小狐狸之間的契約問題而進入藏書閣，現在想來，恐怕還可以順帶看一看裡面所有的書籍。
畢竟進來一趟，着實不易。
摸着自己還緩不過來的心臟，楚妖嬈後知後覺地發現，就在這短短的幻境裡面，其實她的眼淚已經流了一臉。
終究是痛苦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