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做,不解決問題。”在夢裡,我輕聲提醒他。
“人類都是低智商族羣,只有實施這樣的軍備競賽計劃,人民纔會追隨。”電隼說。
“你是領袖,不要管人民追隨不追隨,先衡量一下,這樣做的危害到底有多大?”我只能實話實說。
“我顧不了那麼多,國家要發展,必須有人做出犧牲。”電隼口氣強硬地說。
“全球軍備競賽會把國家拖垮的。”我說。
“只能這樣對拼下去,一旦敗給某個國家,民衆的信心也就崩潰了。”他說。
“你這是魔鬼的衝動。”我苦笑着說。
“英雄和魔鬼只隔着一層紙,不是嗎?”電隼笑起來。
我意識到,在閱讀了汗牛充棟的秘密資料後,電隼已經成爲北方大國政壇上最博識、最有改變魄力的領導人。
他站在極高的角度俯瞰全國,每天都在衡量自己的國家到底在全球處於什麼位置、自己的出路在何方、自己怎樣做才能永垂青史。
如果這樣一路走下去,他將把北方大國帶向戰爭的深淵。無論是面對北極圈諸國還是流鬼國,他都會陷入一場無休止的戰爭中去。
此戰一開,就是三戰的序幕。
我立刻驚出了一身冷汗,因爲表面看我是在幫助北方大國剿滅伏馱,實際卻是站在了二戰、三戰之間的巨大歷史漩渦之中。稍有不慎,就會變成世界的罪人。這已經大大違背了我的初衷,超越了我的做人原則。
“總統先生,罷手吧,你不可能成功。”我說,“歷史上從未有哪一位暴君實現過這樣的夢想。”
歷史上,不管是朝廷還是江湖,野心家層出不窮,靠着智力算計爭霸天下。不過,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小功靠智,大功靠德。真正拿下國家控制權的,往往是有德之人。否則,即便是僥倖成功,上天也會輕易地將其權力拿走,送到另外一位有德明君手中。從秦始皇到漢高祖劉邦,從隋煬帝楊廣到李淵,莫不如此。
“好了,我意已決,不用多說了。”電隼說,“先殺伏馱,再擊流鬼國,統一北極圈,然後建立北半球共榮聯盟,直至跨越赤道,掃蕩南半球,將我們的大地球變成一個和諧一統的世界。”
他揮動雙手,眼中放光,彷彿已經看到了輝煌的未來。
同樣的話,希特勒說過,東條英機說過,墨索里尼也說過,但事到如今,他們的夢想已經變成了全球史學家紛紛嘲弄的段子。
我相信,按照電隼的計劃執行下去,不但北方大國分崩離析,最終他也會背上歷史的罵名。
“好。”我點點頭,不再相勸。
政治家的野心是冬天的山火,一旦燃起,很難熄滅,只能看他的人生運氣了。
“我希望你幫我,一直待在我身邊,永遠不要背叛,也永遠不要離心離德。”他說。
依稀之中,在港島時,霹靂堂雷動天也說過同樣的話。
如果我是貪圖榮華富貴的人,最恰當的做法就是跪地效忠,宣誓永遠忠於電隼或者是雷動天之流。不過,我是龍飛,無論任何時候,都只忠實於自己的內心,忠實於行之四海而皆準的公理與正義。
“總統先生,你想太多了。”我淡然地婉拒。
“龍飛,在我的身邊,除了忠臣就是奴才,你選擇哪一種身份?”電隼的語氣強硬起來。
“我選擇第三種,戰友。”我說。
“沒有戰友,只有忠臣和奴才!”電隼決絕地重複,“你必須做出選擇,我們的合作才能進行下去。”
我當然不會選,即使槍口頂着胸膛,我也只會按照自己的原則行事,絕不卑躬屈膝,做出奴才樣貌。
“總統先生,你正在失去勝機。”我失望地搖頭。
與伏馱的戰鬥還沒開始,他就暴露本來面目,這真的是太可笑了。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看來,他選擇的是後一種。
“沒有人能挑戰我的威權,我是北方大帝,無所不能、無往不利的北方大帝——”他徹底撕下了僞裝,揮舞雙拳,仰面咆哮起來。
“龍飛,龍飛,龍飛……”有人在叫我的名字,將我從昏昏沉沉中喚醒。
我睜開眼,電隼的笑臉距離我的鼻尖只有一尺。
他算得上是政治家中的“美男子”,但現在這張棱角分明、目光如電的臉看起來卻是如此面目可憎。
我坐起來,默默地看着他。
“我的廚師做了最好的俄式羊排,還有伏爾加河風味的牛肉燉土豆,起來吃一點,然後等着前線捷報吧。”他熱情洋溢地說。
我跟着他下車,搖搖晃晃地走進了山路邊架設的軍用帳篷。
帳篷裡擺着行軍桌和方凳,桌上擺着兩份牛排、一盆牛肉,旁邊還有兩瓶烈酒。
“我的人呢?”我問。
“兩位女士都有單獨的帳篷,受到最好的禮遇,放心吧。”電隼回答。
我慢慢坐下,雙手抹臉,讓自己夢中的混亂情節一一退去。
電隼也坐下,擰開一瓶酒的蓋子,向我遞過來。
我搖搖頭:“大敵當前,我不喝酒。”
“沒有大敵,消滅那兵營不過是眨眨眼的事。”電隼一笑,舉瓶自飲。
當他仰頭喝酒時,喉結要害毫無防備地面向我暴露出來。
我心裡突然一動,想到的竟然是“荊軻刺秦”的那段歷史。
如果荊軻刺秦一役功成的話,暴秦政權就瞬間瓦解了,後面那些“一統六國、焚書坑儒”的慘痛故事都不會發生。
就像現在,我如果暴起刺殺電隼,也就等於是化解了三戰的危機。歷史也許會把我記錄爲“無恥刺客”,但天下百姓、全球民衆就因此而避免了再遭塗炭、水火倒懸之苦,真的是莫大的善舉、義舉。
“吃吧,不要客氣。”電隼喝了三大口,放下酒瓶,拿起刀叉。
我知道,無論是餐刀還是餐叉,只要將其中一件運用好了,洞穿電隼的喉嚨輕而易舉。
“我剛纔做了個夢,挺有意思,夢見閣下正在計劃發動三戰,目標直指全球,比二戰時三大軸心國加起來的野心更龐大。你說,是不是很有趣?”我故作輕鬆地說。
這是個玩笑,但很明顯,電隼兩腮的咀嚼肌突然僵硬,變成了兩大塊有棱有角的“岩石”。
“是嗎?我的計劃是怎樣的?”他的聲音也變得不自然了。
“先搞定伏馱,然後是流鬼國、北極圈,最終跨越赤道,閃擊南半球,成爲地球霸主。”我重複着夢中的情景。
“你以爲會成功嗎?”他又問。
“不會。”我搖頭。
“爲什麼不會?當年納粹橫掃歐洲時,北方聯盟也以爲能夠偏安一隅,求得一塊淨土。最終怎樣,還是被納粹的快速裝甲部隊連續閃擊,殺得血流成河,大片白樺林變成了紅水灘……世界上沒有不可能的事,北極圈冰海不是不可逾越的天塹,赤道也不是無法翻過的長城,是不是?”電隼冷笑,對我的否定不屑一顧。
“原來,那不是夢。”我的心涼了。
“我懷疑,你看過我的機密計劃。”隔着桌子,電隼死死地逼視着我。
“全球不只有你一個政治家,現在,全球是一盤棋,任何一個國家的智庫都在使用全球視野看問題。你要做什麼,總會有人看明白的。”我說。
“全球?全球……呵呵,你應該知道,北方大國的間諜系統是最強大的,水銀瀉地般無孔不入,可以滲透到任何地方去,即使是梵蒂岡那樣的聖地,我也——好了,好了,吃飯,吃飯。”他沒再說下去,繼續切割盤子裡的牛肉。
我心裡有一團火苗無聲地燃起,漸漸無法抑制。
此刻,帳篷裡只有我們兩個,如果我暴起刺殺,外面的人根本救援不及。電隼的全球計劃太瘋狂,引爆三戰的可能性極大。刺殺他,等於是大大降低了三戰的威脅。
“吃吧。”他低着頭,把一小塊牛排叉起來,放進嘴裡。
“爲什麼要做那樣的計劃?”我問。
“不爲什麼,就像一個登山者,必須登上珠穆朗瑪峰那樣,就像你們中國人總是說的——不登長城非好漢。我是北方大國的領袖,居於北方大國最高位置數年,接下來應該怎樣尋求人生的突破?除了爭霸全球,還有其它辦法嗎?對了,你的盤子位置對應的桌子下面,用膠帶粘貼着兩把手槍,子彈滿匣,保險栓開着。”他說。
我無聲地伸手一摸,果然,兩把手槍被膠帶十字交叉貼在桌下,槍口向着電隼,槍柄向着我。
這種狀態下,我甚至不用拔槍,就能從桌子底下射殺電隼。
“你是我的朋友。”他說,“唯一能相信的朋友。”
我笑了笑,臉上的肌肉努力保持自然,免得被對方窺透心事。
“叛軍無處不在,我的間諜滲透對方時,也被對方反滲透。所以,這一次的佈局,就是消滅我身邊最大的間諜,然後全殲叛軍,肅清混入我親信部隊裡的五角大樓間諜。龍飛,幫我度過這一關,我們就是同生死、共命運的好朋友、好兄弟。”他說。
我沒料到會有這種反轉,本想刺殺對方,卻被對方引爲知音、朋友,必須並肩作戰。
“你懷疑誰?”我問。
“冰夫人。”他回答。
我再度震愕,畢竟冰夫人與他之間的關係太複雜,根本不可能背叛他。
“很好,很好,很好。”我沒有表現出大驚小怪的樣子,只是用三個“很好”來掩飾自己的內心的波瀾。
首先,冰夫人是他的屬下,北方大國的第三把手。在他遭到挾持時,冰夫人主持大局,成功地保住了政權不倒。其次,冰夫人是他的愛慕者,感情深摯,絕不摻假。還有,以冰夫人的身份,即使背叛電隼,也不會得到更大的好處,這種背叛是沒有任何意義的。
我猜測,能夠策反冰夫人的只有五角大樓。可是,如果反水成功,冰夫人能得到什麼?即便是將北方大國交給她來掌管,使她成爲北海女王,比現在也好不到哪裡去。
“吃飯吧,也許過一會兒戰鬥開始,屍橫遍地,你就噁心得吃不下飯了。”電隼說。
我拿起刀叉,一想到即將展開的內訌自殘,果真有些反胃,不想吃任何東西。
“唉——”電隼長嘆,“從前在間諜系統時,我被誤解者稱爲‘殺人魔王’,與其它大國的監獄頭子並列臭名昭著之榜。可是,那是冤枉的,我不是爲了殺人而殺人,最終目標,就是成爲保衛國家的英雄。而且,從心底裡說,我也認爲自己是英雄,我是堂堂正正的北方大帝,絕對不是什麼吃人不眨眼、心理扭曲變態的‘殺人魔王’。你說呢?”
這一次,我真誠地點頭:“對,你是北方大帝——世人眼中真正的坐鎮北方、傲視全球的北、方、大、帝。”
當今天下,除了已經作古的亞歷山大大帝,唯一一位有資格稱爲“大帝”的,就只能是電隼——“北方大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