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立這段時間的確過的非常不好,一見蘇幕遮簡直眼睛都亮了起來。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自從自己一踏進這間屋子,周身原本那揮之不去的壓抑感似乎都減輕了很多。
若是蘇幕遮知曉他的想法的話,一定會告訴他,那不是錯覺。因爲蘇記外的禁制,除了被自己認可的,其餘的鬼怪一律都是進不來的。
而張立頭頂上充滿怨氣的鬼魂也毫無例外地被擋在了屋外,沒有了怨氣壓制的張立,自然會感到輕鬆了。
當然,這也是暫時的,若是不從根本解決這個問題的話,只要張立一出門,還是會被那鬼魂給纏住的。
“請進。”蘇幕遮對着張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張立侷促不安地走進了屋來,說實話,他也沒有想到,蘇大師家裡竟然……是買香燭紙紮的,這,這跟蘇大師的氣質實在不相符啊。不過,蘇大師家裡收拾得真是好乾淨啊……
無端地,張立爲自己那個狗窩感到了濃濃的慚愧,他覺得自己回去之後還是要好好收拾收拾房間……
“請坐。”蘇幕遮不知道張立又在發什麼呆,說了兩遍對方都沒有任何的反應,只能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張立嚇了一跳,差點沒有直接蹦起來。回過神來他尷尬不已,坐在沙發上,摸着後腦勺,“嘿,嘿嘿……”
蘇幕遮:“…………”這模樣,真是沒眼看……
蘇幕遮起身去給張立倒了一杯茶水,開口道,“你來找我,是有什麼事?”
雖然一早就猜到了張立此行的目的,但是這x,還是要裝一下的。
張立跟有些不好意思,“那個,蘇大師……您給我的符……”
蘇幕遮挑眉,“符紙沒用麼?”
張立連忙搖頭,“不是不是,符紙很有用。只是,只是我開始做噩夢了,甚至,還出現了幻覺……”
蘇幕遮微笑,“我忘記告訴你了,我的符紙只能保證你不受外界的傷害,至於其他的……是沒有用的。你不肯告訴我被隱瞞的事情,我也沒辦法。至於那些噩夢……”
他故意停在了這裡,拿起茶杯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茶,餘光瞥到張立急得抓耳撓腮,這才把下半句話說出來,“它一直跟在你身邊,那麼大的怨氣,你不做噩夢都難。”
張立嚇得聲音都變了,面色蒼白得像鬼,“蘇大師,您是說,它……它一直……跟着我?”
蘇幕遮點頭。
張立的額頭上冒出了冷汗,“那上一次您見我的時候……”
蘇幕遮看着他,“它就一直在你身邊啊。只是你看不到罷了。”
張立這纔想起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這位蘇大師就總往自己的頭頂還有背後看,他當時還覺得有些莫名其妙,現在看看,應該是……
“那您怎麼不告訴我?耍我玩很有趣麼?!”
感受到他的怒意,鼠爺倏的從桌子上直起身子。對着張立呲牙咧嘴,隨時準備着撲上去。
面對張立憤怒的面容,蘇幕遮淡定得不得了,“早告訴你和晚告訴你,有什麼區別呢?就算你現在已經知道了它的存在,你又能做什麼?你能趕走它麼?!”
張立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我不能,但是蘇大師你可以……”
“我的確可以。”蘇幕遮打斷了他的話,“但是我爲什麼要幫你?”
“我都快被它害死了!我受了這麼久的折磨!”張立眼睛氣得都瞪大了一圈,“你,你怎麼能見死不救?!”
“見死不救的的人是我麼?張先生。”蘇幕遮調整了一下坐姿,“我想有一點你沒有弄清楚。我的工作,是‘渡鬼’。何爲‘渡’?就是讓那些有苦衷的鬼魂,能夠心甘情願地回到他們該去的地方。換言之,我不會偏幫任何一方。”
張立眼冒怒火的看了蘇幕遮良久,握着拳頭慢慢地低下頭去,“我說。”
他抿了抿乾澀的嘴脣,“在兩個多月前,我害死一個人。那個人。是被我窗欄上放着的盆栽,砸死的。”
事情說起來實際簡單的很——在兩個月之前,張立還住在一處老居民樓裡,那裡的條件設施都比較落後,唯一的優點就是便宜。
張立所在的那棟樓,背面正好朝着一條街道,平日裡街道上的行人並不多。所以顯得有點陰森森的。
那一天,張立準備上班的時候,突然想起自己已經很久,沒有給自己放在窗戶防護欄裡的那盆盆栽澆水了,便去接了一瓶水,打算給盆栽澆水。
然而那一天早上,不知是什麼原因,原本穩穩當當夾在兩根護欄中的盆栽,在張立推開窗戶的一剎那,突然毫無預兆地從樓上掉下去了。十分要命的時候,當時還有個上班的女人從那街道上經過。那花盆竟然不偏不倚地砸中了她!
由於張立居住的樓層比較高,這一下下去,簡直是慘不忍睹。那女人的腦袋直接被砸開了花,甚至連臉都被砸爛了,當場殞命。
張立從推開一條縫的窗戶處,看到了全過程,當時嚇得差點沒有暈過去。理智告訴他,他應該趕緊撥打求救電話和報警電話,無論最後的結果怎麼樣,他都應該承擔這次事故的全部責任。然後心裡卻還有一個聲音在悄悄地說,“這不是你的錯,你不是故意的。而且剛剛除了那個女人,街道上並沒有其他的人經過。不會有人看到是你的盆栽砸死人的……”
“你根本沒有錢去賠償給這個女人,要是她的家人再不講理的話,你就算砸鍋賣鐵也賠不起。甚至,你還可能去坐牢。不如悄悄躲起來吧,根本不會有人知道是你原因……”
天人交戰了一番後,最終,心底地那個聲音壓住了張立的理智。張立最終決定,他要假裝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至於女人的屍體是誰發現的,張立並不知曉。他那天被嚇得不輕,根本沒有心思工作,請了半天假之後,就匆匆忙忙地跑到了花鳥市場,重新買了一盆一模一樣的盆栽。等他偷偷摸摸地溜回家的時候,警察也到了現場,地上的屍體已經不見了,徒留下一攤血跡。
張立猜的沒錯。警察的確什麼也沒有查出來。因爲事發之處沒有監控,又沒有目擊者。而砸到死者的那盆盆栽,旁邊那一棟居民樓幾乎家家都養了,花盆上沒有指紋,再加上居民太多。所以警察根本查不出來究竟是哪一家的花盆從高處墜落下來,砸死了死者。
在警察挨家挨戶進行例行盤問的時候,張立雖然心理驚慌不已,但還是竭力做出了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連續一個多星期的走訪調查,都沒有得到任何的線索,警方也只能暫時作罷。
雖然躲過了一劫,但是害死了一個無辜的人,張立畢竟心中不安。他很快就搬離了那棟小區,搬進了現在居住地那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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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全部?”蘇幕遮靜靜地聽他說完,然後詢問道,“你沒有什麼隱瞞了吧?”
張立頭搖的跟撥浪鼓一樣,“我不敢隱瞞!早知道,早知道我會這樣受折磨,我當時肯定去自首了,無論要對死者賠償多少,要坐幾年牢,我都願意。”
蘇幕遮的眼神漸漸冷了下去,“你的意思是,對於死者,你本身沒有愧疚?只是因爲你現在受不了心理上的折磨,所以纔會選擇來向我坦白這件事?!”
張立有些慌張,“不,不是這樣!我是真的後悔了,我對不起她!我知道錯了,蘇大師,求您救救我吧!”
看了這個男人很久,蘇幕遮嘆息一聲,“你想要活命,只有一個辦法——你自己親自向死者道歉,用真心求得她的原諒,再滿足她的要求。除此之外,也是沒有辦法了。”
張立很是不解,“可是……可是她,她不是已經死了?我,我怎麼跟她道歉啊?”
蘇幕遮從桌子的抽屜中,取出了一個錦囊一般的布包來,交給了張立。“今晚十二點整,在死者死亡的現場,拿一隻香爐,點燃三隻香以及兩根蠟燭。然後將這隻布包燒掉。你就可以見到死者的靈魂了。之後,你有什麼話,就對她說罷。記住,只有真心懺悔,鬼魂纔有可能原諒你。”
張立拿着布包的手一抖,“可是,可是她那麼恨我,她會不會直接殺了我?!蘇大師,您,您不能和我一起麼?”
“解鈴還需繫鈴人,你的錯誤,本該有你自己彌補的。”蘇幕遮根本不同意他的請求,“只有你自己真心懺悔,纔可能活下來。而這隻布包,是防止她變成惡鬼,讓她有足夠的時間,將你的懺悔和愧疚全部聽進去,並且,滿足她提出的要求。我能做的,只有這些罷了,好了,你可以離開了。”
張立茫然地站起身,正想開口,卻被蘇幕遮打眼神凍得打了個寒噤。但事關自己的前程,他還是鼓足勇氣道,“那……那蘇大師,您能幫我,幫我保密這件事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