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萬分之一的偶然_18

在北鎌倉見過古家庫之助四天後的一個傍晚,山鹿恭介剛剛從外面回到公司,就有人打電話來了。

“是橫須賀的運河大酒店打來的。”

聽到公司總機的轉告,恭介知道中野晉一結束了爲期一週的旅行,回到了酒店。他心頭怦怦直跳,將聽筒貼到了耳朵上。

“是山鹿先生嗎?”

的確是中野晉一的聲音。那張留着鬍子的臉又出現在恭介的眼前。

“是啊。您回來了?”

“是的,我是今天下午兩點左右回到這裡的。”

聲音雖然有點發澀,但中氣很足。

“您辛苦了!”

“謝謝。他們說,我不在的時候,有一位叫田中的人給我打過電話。我一時想不起是誰了。該不是您打來的吧?”

“不,不是我。”

“啊,是嗎?那麼,您給東京的山內美代子打過電話了嗎?”中野用平靜的語調問道。

“這個嘛,還沒有呢。”

“哦。”

“真是抱歉。承蒙您好心介紹給我,可是真不巧啊。我跟客戶之間出了點麻煩。因此,目前無法馬上去東京。我知道一旦打了電話,就得馬上去拜訪山內小姐的,所以至今還沒給她打電話。心裡可是老惦記着這事兒呢。”

“哦,是這樣啊。”

聽聲音,好像中野不太滿意。

“實在抱歉。我手頭這些事處理完,馬上就給山內小姐打電話。”

“哦,其實事情是這樣的。我在外邊時正好因爲別的事而跟山內小姐通了電話。那時山內小姐提起過,說您還沒有跟她聯繫。”

“真不知怎麼道歉纔好。還請中野先生替我向山內小姐說說好話。”

恭介想到,現在不就可以問問中野家的電話嗎?這可是個好機會。

“請問中野先生預計還在運河大酒店住多久?”

“還得再住一段時間吧。因爲事情還沒結束啊。”

“還要外出旅行嗎?”

“目前還沒有這種安排。”

“可是,您也時常回家去吧?因爲那個酒店好像是您的工作場所。”

“偶然也回家。”

“考慮到我有時會有急事要跟您聯繫,您能將府上的電話號碼告訴我嗎?”

說完,恭介迅速拿起鉛筆。

“我家裡沒裝電話。”中野說道。

恭介聽了心中“啊”地驚叫了一聲。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現在大部分人家裡都裝了電話,中野晉一作爲記者,難道不需要頻繁地和出版社或採訪對象通電話嗎?

“因爲我所做的工作比較特殊啊。”電話裡傳來了中野爽朗的話音“我的工作是深入到各個方面進行採訪並寫成報道,所以經常有騷擾電話或恐嚇電話打到我家裡。並且不是個人,而是某個組織打來的,沒完沒了,弄得家裡人提心吊膽,我又像現在這樣經常不在家,所以後來乾脆就將電話給拆了。”

“哦,是這樣啊。那可確實叫人受不了啊。”

恭介心想,有這等事?不過也難說,他所涉及的社會層面是自己所不瞭解的。

“不過,也沒什麼不方便的。有事想跟出版社聯繫時,打公用電話就可以了呀。家裡沒了電話,也就沒了催稿電話,倒也清靜。”

“哦,是這麼回事啊。”

“最近我活兒接得多了些,有些忙不過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家裡沒有電話倒也正好。我有事找您會給您打電話的,您要是想跟我聯繫,就打到這個酒店裡來吧。我準備在這裡再住上幾星期。”

“明白了。”

“山鹿先生,上次說起什麼時候帶我去現場攝影的,這事兒還要等一段時間嗎?”中野稍稍改變了一下語氣說道。

“不,我最近就會出去拍攝。”

這倒是真的。自從獲得“年度最高獎”之後,就還一直沒給A報社的“新聞照片月度獎”投過稿呢。他正在考慮,如果下個月的“月度獎”再不投稿似乎有點說不過去了。

“那麼,請無論如何要帶我去,我

正想觀摩一下您的實際拍攝過程呢。工作方面我會調度好的。”

“明白了。眼下我正在考慮題材。如果是沙龍照片,那就什麼都可以拍了,可我拍的是新聞照片嘛。題材必須具有時代感啊,要找這樣的題材可不容易。”

“說得好。希望您這次也能拍出不亞於《衝撞》,不,應該是比它更加激動人心的新聞照片來。我再囉嗦一句,您一定要帶我一起去哦。”

“知道了。估計兩三天內我就會打電話到酒店的。您一般大概幾點鐘在房間裡?”

“上午十點之前,要不就是晚上了。那個時間段我一般都在房間裡的。”

打完電話後,恭介托腮陷入了沉思。

四天前,在鎌倉的素菜館跟古家庫之助見面時,古家曾問他:“你的那張《衝撞》,沒有問題吧?”他的意思當然是想證實一下,那張照片是不是有意炮製出來的?

看來古家是在擔心了。由於前一陣子A報的“新聞照片”應徵作品質量都不高,古家曾半開玩笑地說過:“偶爾有一些故意炮製的照片也不壞麼。”古家的擔心就在這裡。恭介會不會將他的話當了真,那張《衝撞》會不會就是故意炮製出來的?

“沒有的事!那樣慘烈的連環車禍,如何炮製得出來?”

那天,恭介板起面孔,這樣回答他道。

“這倒也是。這可是六人遇難、三人重傷的重大事故啊。稍稍做些小動作是弄不出來。”喝醉了的古家使勁點着頭這麼說道。

“有人起了這樣的疑心嗎?”

恭介腦海裡浮現出了中野晉一。難道還有別人也跟他一樣嗎?

“不,不。不是這麼回事。哪有人懷疑啊……不過呢,搞攝影的人中也是有些閒言碎語的。說什麼這麼難得的事,怎麼偏偏就被你碰上了呢?當然了,這純粹是同行的嫉妒。你不必介意,嗯,完全不必介意!”

古家估計是從恭介口中得到了《衝撞》並非是故意炮製出來的證實而感到放心吧,才反過來安慰恭介,叫他不必介意那些閒話。並且還鼓勵他道:“下個月或再下個月給A報的‘新聞照片’拿些作品出來,怎麼樣?你的作品成爲年度獎的候選作品是沒問題的,可以再得個年度最高獎的。這樣的話那些無聊的閒言碎語也就自動消失了。”

古家似乎很在意自己開玩笑時所說的那句“偶爾有一些故意炮製的照片也不壞麼”,所以他鼓勵恭介,多少也帶點消除謠言的含義。

中野晉一那傢伙可是和他們不一樣。恭介攥緊了拳頭想道。

中野和山內美代子去了東名高速公路的事故現場。這個推測大致是不會錯的。因爲,除了他們兩人不可能再有別人了。

如果只是路旁的花束,可以認爲是死者的親屬所供上的。這是人之常情。然而,不僅在車禍現場,而且連造成撞車之原因的地方也供上了花束,這就使事情變得非同一般了。

那必然是中野晉一干的。這樣判斷的理由是:他以介紹素不相識的人投保爲藉口來接近自己。而且,還不是介紹一個兩個。據他說,憑他廣泛的交際可以介紹很多人來投保。

作爲一個開頭,他介紹了山內美代子。其他的人他還一個也沒介紹,連那些人的具體姓名他也沒有提起過。這是爲什麼?

想必中野很瞭解山內美代子。他們兩人之間不僅是相互認識,確切地說,是己經商量好了,山內美代子或許就是中野晉一的同謀。山內美代子肯定是葬身於車禍的山內明子的姐姐,這隻要去文京區區公所查一下居民卡,立刻就能得到證實。可是,中野晉一的底細就很難摸清了。

中野晉一接近自己的意圖,無非是爲了查清車禍的真相。除此之外,不可能再有別的目的——恭介順着這條思路推測下去。

中野肯定也對自己碰巧在那個惡性事故現場這“十萬分之一的偶然”抱有懷疑。四天前古家庫之助的話裡提到在攝影家同行中也有類似的疑問。連古家也對此有些擔心了。

不過,中野晉一已經比別人領先了一兩步,因爲他去了造成車禍原因的現場。他突然開始接近自己,肯定是出於這

個目的。

他接近自己是爲了套出車禍原因的具體內容。車禍原因的地點他已經推斷出來,但具體是怎麼弄的,他還想不出來。

那是誰都想不到的。那是自己獨創的方法。

不過,僅憑到現場去看過這點,中野就大大領先於其他人,開始一步步接近自己了。或許這就是所謂記者的嗅覺吧?中野一個勁地要求自己帶他去新聞照片的攝影現場,無非也是想在看了自己的攝影方法後,從中得到什麼啓示吧?

恭介感到自己的身子在微微發顫。

吃過了晚飯,恭介翻開報紙,漫不經心地將目光投到了社會版上。

《最近的暴走族——及其生態》——這一標題撲進了他的眼簾。

以東京都爲中心的暴走族死灰復燃了。自從五十三年十二月修改道路交通法,禁止危險的集團飆車,暴走族一時間偃旗息鼓。但在今年入夏之前,他們很快又一齊出現在了公路上。僅從警視廳的調查便可知,到四月底爲止,車輛數達到了去年同期的五倍。以鐵管或木槓爲兇器打羣架的現象明顯增加,其特點是:主要成員低齡化,一般都只有十六七歲;雙輪車增多;集團小型化。他們出動時都事先準備好兇器,到處追尋敵對的團體,還從路邊的汽車上抽取汽油,已從暴走族變成了少年匪徒了(警視廳少年二科)。

據警視廳調查,現在東京都內的暴走族,僅主要團伙就有四十來個,成員約有三千五百人。與去年同期相比,團伙增加了五個,人員增加了近三成。尤其值得注意的是他們的年齡結構,青少年佔了全體成員的96%,其中十七歲的佔35%,十六歲的佔30%。正因爲年齡段偏低,所用車輛中雙輪車佔了絕大部分,比去年增加了60%,達到了車輛總數的75%。

每到星期六,這些暴走族們就駕車飛馳於東京的周邊地區,車輛的總數是去年的五倍,而今年團伙之間的鬥毆和私刑較多。到四月底爲止,由暴走族所引起的暴力事件達到了一百二十件,約爲去年同期的四倍,團伙之間的鬥毆事件較之去年的三起,今年則上升到了十件之多。二月上旬,在新宿山手大道上飛奔的三十多人的暴走族,遭到了埋伏在那裡的另一團夥的磚頭、石塊的襲擊,隨即便打成一團。之後,又發生了敵對團伙的成員動用私刑的事件。四月底,在江戶川區逮捕了一批攜帶燃燒瓶準備襲擊敵對團伙的暴走族成員。

除此之外,追趕正常行駛的車輛,將駕駛員拖出車來拳打腳踢,甚至搶走現金的案例(世田谷區),用膠管從路邊汽車上抽取汽油的案例(小平市、江戶川區)等也在增多。

比起神宮外苑來,暴走族們更喜歡連接品川區和大田區的品川、大井碼頭的海灣公路。由於這條路最近剛剛建成,路面寬闊,沿線有東京貨物中轉處、東京海關、國際集裝箱碼頭、各家船舶公司的船塢、火力發電廠等,所以沒有一戶人家,來往車輛也很少,又是環行公路,中間是多條線路的交匯處,從立體交叉高架下面穿過後是通往千葉方向連接東京灣海底隧道的收費公路,其餘地方則是大片草地,簡直就是暴走族的天堂。現在,這裡已經成了夜間暴走族的“超速公路”了。

今年,出現了許多三四十人的小團伙,他們嘴裡嚷嚷着“兩三輛警車敢來就壓扁它!”“遇上別的團伙就揍扁他們!”十分兇悍。由於年齡小,當頭的控制能力差,常常會一窩蜂亂跑。

至於爲什麼要開飛車,目前最大的團伙之一的首領A君(十七歲)說:“摩托車任憑我使喚,沒有什麼比那種速度更讓人陶醉的了……在暴走族中,只要有膽量就能當上敢死隊隊長……只要和大家在一起,就什麼都辦得到。”他的話道出了暴走族的心理。

恭介被這篇報道吸引住了,連讀了兩三遍。

暴走族充分體現了現在年輕人的心理和生態。這不就是具有時代感的題材嗎?不就是古家庫之助常掛在嘴上的“新聞照片是時代的見證”嗎?

好,這次就拍這個了!恭介拿定了主意。

想到這裡,那個死乞白賴非要自己帶他去拍攝現場的中野晉一又在他心頭冒了出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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