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哈哈哈。”清朗的笑聲在公寓繞樑不斷。
沙發上一名男子坐下又起來,起來後又忍不住的繞着客廳轉悠幾圈,隨後,又坐回沙發上笑意涓涓。
沈宸燁難掩興奮的抓住許菁菁的手,指尖顫抖的撫摸過照片上的小小人兒,“這就是我們的孩子?這真的是他嗎?”
“嗯,是啊,很健康,醫生說過我們都很健康。”許菁菁握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腹部上,難怪覺得現在發育的這麼快,原來這裡有兩個寶寶了。
“菁菁,謝謝你。”沈宸燁感受着她肚子裡傳來的悸動,那種感覺就像是小小的心臟貼在自己的皮膚上跳動,一跳一跳衝擊着自己的神經。
許菁菁依偎在他懷裡,嗅着他熟悉的味道,“是我謝謝你。”
突然,兩人神色一滯,皆是不約而同望向彼此。
沈宸燁不敢置信的拿起手,再輕柔的貼上去,“剛剛他是動了?”
“嗯,動了。”許菁菁順着他的手輕輕的撫摸着,“第一次動了。”
“我能聽一聽嗎?”沈宸燁忍不住的趴在她肚子上,屏息以待。
嫺靜的午後時光,一縷微光從窗簾處探射而進,落在地毯上,清風拂動,碎影一閃一閃。
許菁菁靠在牀上,翻找着手機號碼。
“叮。”電話響了一聲便被接起。
“菁菁。”劉絮凝的聲音平穩溫和,一如從前。
“今天叔叔怎麼樣了?”許菁菁弄了弄身後的軟墊,腰部有些痠痛。
“還好,明天要去醫院複查一下。”
“那你們怎麼樣了?”
“我們?”電話一頭愣了愣,“我們沒什麼啊。”
“絮凝姐,昨晚上你們真的分開睡得?”許菁菁試探性的挑挑眉,好像已經預料到電話一頭有個女人逐漸紅潤的臉頰。
“菁菁,你想太多了。”
許菁菁掩嘴,“我就覺得我想太少了,一個屋檐下,擡頭不見低頭見,絮凝姐,別含蓄了。勇敢點。”
“菁菁,這麼說來你跟宸燁在一起時,難不成是你主動?”劉絮凝反將一軍。
許菁菁嘟嘴,“絮凝姐,有時候酒精這東西真是好東西。”
“……”電話一頭歸於沉默。
“喝醉酒之後,哪裡還管得了那麼多孰是孰非。”
結束通話,劉絮凝擡頭看了眼酒架上那滿滿當當的名酒,隨意的挑下一瓶,來回翻看。
可是他們以什麼藉口來個不醉不休呢?
“絮凝,今晚不用麻煩了,我需要去一趟公司,或許會晚點回來。”齊江臨驅使着輪椅走進廚房,打斷某個女人的某些預謀。
“那、那好,我送你去。”劉絮凝放下酒瓶,推着他走出廚房。
“不用了,司機正在別墅外等我,你休息一會兒吧。”齊江臨揮揮手,大門敞開,一道人影快速走進。
劉絮凝站在原地,眺望那道背影的離開。
偌大的客廳,只剩她一個人,空曠的四周泛着清冷的寂寞,她坐在沙發上,眉宇微蹙。
華燈初上,餐廳外,兩輛賓利相約駛進。
“齊叔叔。”沈宸燁站在車前替男人打開車門。
司機繞過車頭將後備箱內的輪椅擡出。
齊江臨坐在其上,笑道:“看你今天高興的。”
“等一下拿個好東西給齊叔叔看。”沈宸燁推着輪椅,兩人一前一後進入餐廳。
寧靜的包間外,有處人工噴泉,月色如墨侵染而下,燈光閃爍,水珠晶瑩而落。
“這是什麼?”齊江臨拿起桌上的照片,笑不攏嘴道:“這莫非就是菁菁和你的寶寶照片?”
“是啊,今天剛剛拍到的,菁菁讓我帶給您看看。”沈宸燁倒上兩杯紅酒送到男人面前。
齊江臨點頭,笑道:“好,都健康就好。”
“醫生說好好照顧,一定能平安生產的。”
“這就好,這就好。”齊江臨仰頭一口氣喝掉整杯酒。
“第一次看到,這裡感覺好奇怪。”沈宸燁單手撐在心口處,“很充實,很滿足,很幸福。”
“好好的照顧他們,菁菁會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齊江臨再次倒上一杯酒。
“我會的,一定會的。”
“別磕着碰着,現在是特殊時期。”
“我會的。”
“要小心保暖,天氣轉涼,她身體重,一定畏寒,要時刻注意室內溫度。”
“我會的。”
“哈哈哈,好,真的很好。”
推杯換盞,朗朗笑聲縈繞在整間包間裡。
月光灑落,別墅前,車燈打在柱子上,本是緊閉的大門突然敞開。
劉絮凝披着毛毯從屋內走出,“怎麼這麼晚了纔回來?”
司機拿出輪椅,扶着喝得酩酊大醉的齊江臨走下,“跟大少聊了很久,總裁喝多了,麻煩劉小姐照顧了。”
劉絮凝將男人扶到牀上,拿着率先調好的蜂蜜水送到他嘴邊,“齊叔叔,起來喝點水好不好?”
齊江臨喃喃的推開她的手,扯動身上的領帶,顯然被束縛着很不舒服。
劉絮凝見狀,急忙放下水杯,親自替他解開外套,脫下鞋襪。
“菁菁,菁菁。”齊江臨模模糊糊的呼喊着名字,眼睛模糊的睜了睜,虛實一片。
燈光有些暗,劉絮凝用着溫熱的毛巾替他抹了抹身上的汗水。
男人的容顏被燈光隱去,卻依舊阻擋不住他外露的成熟魅力,這樣一個身經商場數十年而屹立不倒的男人,這樣一個飽經風霜卻依舊孑然一身的男人,如何不心動?如何不沉迷?如何這裡不填滿?
劉絮凝俯下身,指尖觸碰到男人面容之上,一點一點的撫摸而下,最後落在他柔軟的雙脣之上。
心口,在那一剎那,有種莫名的衝動在誘惑着自己,她低下頭,越發控制不住的靠近他。
他的身上還帶着濃烈的酒精味道,卻絲毫不影響他自然而然的男人魅力。
他的脣,好軟,帶着酒香,好甜。
本是淺嘗即止的一個吻,卻被男人突然強行進攻。
劉絮凝心底一顫,本想推開他清醒自己,可是在他的強勢霸佔下,自己不知不覺間已然淪陷,無可自拔。
齊江臨模糊中只覺得她的味道充斥在鼻息間,心底的悸動越來越不安分,忍不住的他的雙手覆上她的後背。
劉絮凝被男人強橫的抱在懷裡,她從昏暗的視線裡看見男人微微睜開雙眼,兩人視線對撞,在片刻之後,是他新一輪的來勢洶洶。
夜,如此漫長,卻又如此溫暖,深秋已過,冬至已臨。
許菁菁站在窗前,看着一片雪花落在自己手背上,面上一喜,忙不迭的回頭想要告訴正在沐浴的男人下雪了,可惜,身體剛一動,腦中一陣暈眩襲來,惹得她慌亂的抓住窗沿穩住自己。
心口驀地一顫,一股久別的心悸再一次捲土襲來,她單手撐在胸口,努力的平復着心跳,卻止不住眼前的一陣又一陣黑白。
“菁菁。”沈宸燁披着浴巾,剛踏出洗手間便瞧見面色灰敗,甚至已經搖搖欲墜的女人,腦中一個猛然驚怵,大驚失色的跑上前扶住她。
許菁菁蒼白一笑,搖搖頭,“有點暈。”
“我抱你。”沈宸燁將她抱起,小心翼翼的放回牀上,“好點了嗎?”
許菁菁靠在枕頭上,點點頭,“就是有點暈,可能站久了。”
“天氣轉涼了,怎麼打開窗戶了。”沈宸燁急忙上前將虛敞的窗戶合上,又不放心,再一次覆手放在她的額頭上量了量體溫,“還有哪裡不舒服?心口疼不疼?肚子疼不疼?”
許菁菁抓緊他的手,笑道:“沒事了,就是剛剛暈了一下,我現在不是好了嗎。”
“我讓徐琛另外給你配了藥,不影響孩子的,有不舒服的時候一定要用,知道嗎?”沈宸燁起身倒上一杯溫水,將白色藥丸放在她的掌心裡。
許菁菁嚥下藥丸,就着他的手喝下一口水,“我會乖乖吃藥的。”
“嗯,頭還暈不暈?”
“不暈了,你的頭髮還在滴水,我替你吹乾好不好?”許菁菁坐在牀邊,拿着毛巾替他慢慢的擦拭。
沈宸燁背對着坐在她身前,“菁菁,這簡單的日子,我過的好幸福。”
“我也好幸福。”許菁菁趴在他肩膀上,“遇見大叔,是我幸福的開始。”
“我想一輩子都這樣簡簡單單的跟菁菁在一起,兒女承歡膝下,我陪你看日出,賞夕陽。”沈宸燁轉過身,將她攬入懷裡,“不管什麼時候,不能離開我,不能拋下我,不能放棄我。”
“你若不棄,我必不離。”她雙手緊緊的抱住他,肚子裡的寶寶似乎也感覺到了父母的擁抱,禁不住的翻了翻身體,又一次動了。
兩人相視一笑。
日出東方,在一夜降雪過後,金色陽光落在皚皚白雪之上,樹梢尖兒滴落下一滴又一滴融化的雪水,澆灑在街道邊,折射上陽光,略顯刺眼。
凌亂的大牀上,齊江臨捂住頭疼欲裂的腦袋坐起身,卻突然一愣發怵。
牀上、地上,一片狼藉,而他的手正不偏不倚的落在女人的肩膀上,指尖滾燙。
劉絮凝被驚醒,睜開睡意惺忪的雙瞳,瞧着身處之地,臉色一紅,扯動被褥將自己裹在其中。
齊江臨語塞,看着她的一系列反應,以及那地上的隨地散落的衣物,心口狠狠揪扯着。
“我……我昨晚上……昨晚上……”
“你喝多了,現在頭一定很痛吧,我去給你煮碗醒酒湯。”劉絮凝抱着被子慌亂的從牀上走下,卻沒有想過昨晚上自己太過瘋狂,全身都在發出警告,雙腳還未觸地,身體先不由自主的往前傾倒。
“小心。”齊江臨眼明手快抓住她的手,奈何自己的右腿受傷,身體失重,兩人一前一後滾倒在地毯上。
劉絮凝臉頰通紅,側過臉,避開男人炙熱的目光。
齊江臨忙不迭從她身上爬起來,靠在牀邊,抓過牀單裹住自己,“對……對不起,我昨晚上……昨晚上是我的錯,我……我會負責的。”
劉絮凝面紅耳赤的跑出房門,靠在牆上,羞紅的面容越發滾燙。
“叮……”桌上的手機唐突的響起。
男人面無表情的接起。
“總裁,今早的會議……”
“全部取消。”齊江臨掛斷電話,靠坐在地毯上,擡頭望向天花板,怎麼可以這麼糊塗,怎麼可以這麼畜生。
劉絮凝簡單梳洗了一下,準備好了早餐,正好齊江臨坐着輪椅尷尬的走出,兩人視線相對,無言氣氛再次縈繞。
劉絮凝將刀叉放在他身前,“齊叔叔,昨晚的事您不必放在心上,我們都是成年人了,不過就是一晚上酒後糊塗而已,您別爲了這件事自責,我不怪您的。”
齊江臨擡起頭,看着她,“絮凝,齊叔叔今年48了,你可知道我這話是什麼意思?”
劉絮凝絞着手,點點頭,“我知道。”
“你才二十九,如果可能的話,我都可以當你的父親了,我不能這麼自私的把如此年輕的你傷害,昨晚上是我糊塗了,我沒有想過事情會這樣。”
“齊叔叔,您別這麼說,這件事也有我的責任。”劉絮凝低下頭,索性直接蹲在男人面前,伸出雙手緊緊的抓住他的手,“我喜歡您,從一開始就喜歡您,您那麼優秀,我最初想過我這麼平凡怎麼可能得到您,可是齊叔叔,我真的喜歡您,您別拒絕我,我不要您負責,這是我心甘情願了,我只要您接受我。”
“絮凝,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齊江臨皺眉,“絮凝,你是好姑娘,你那麼美麗,那麼賢惠,那麼知書達理,你應該擁有更好的。”
“不,在我眼裡就您是最好的,齊叔叔,別推開我,就給我一次機會,我不纏着您,就給我一次,我默默守護,就當兩個寂寞的人偶爾談談心,聊聊天,一起吃頓飯,可以嗎?”
“傻丫頭。”齊江臨避開她灼灼閃爍的眸光,閉上眼,“我怎麼可以把青春年華的你束縛在身邊。”
“我心甘情願的,這些都是我自願的。”劉絮凝伸出雙手纏繞過男人的頸脖,覆脣而上。
齊江臨驀然睜大雙眼,脣間一暖,他詫異的想要推開她,卻被女人越發強勢的侵佔。
“叮咚……叮咚……”
門鈴響起,成功打破兩人僵局。
劉絮凝摸去臉上的淚痕,欣然的站起身走到玄關處。
“我們來串門了。”許菁菁攤開雙臂,卻瞧着面上一愣一愣的劉絮凝,突覺這屋內氣氛不對。
沈宸燁隨後走進,看見劉絮凝微微泛紅的眼角,禁不住打趣道:“這是被齊叔叔逗哭了?”
齊江臨滑動輪椅走到客廳,“這麼一大早你們怎麼過來了?”
“這丫頭不放心您,反正今天公司也沒事,就帶着她出來走走也好。”沈宸燁笑道。
許菁菁的關注點從聽到沈宸燁那麼一句話後就開始轉移,眉頭緊緊盯着談笑風生的齊江臨。
齊江臨側過身,問道:“怎麼這麼看着我?”
許菁菁走上前,“您是不是欺負絮凝姐了?”
齊江臨面上笑容一僵,“胡說什麼。”
“瞧,臉色都變了,叔叔,您不能欺負絮凝姐,她那麼溫柔的一個女人,你怎麼就不知道憐香惜玉呢?”許菁菁繞過呆怵的男人,走到餐廳裡。
劉絮凝正收拾着早點,眼角餘光不是瞅瞅客廳裡那道背影,心底滿滿堆滿幸福。
“絮凝姐,你這究竟是在笑,還是在哭呢?”許菁菁湊到她面前,愣是把魂遊天外的女人嚇了一顫。
劉絮凝單手扶胸,“我沒笑也沒哭。”
“難道是我冤枉齊叔叔了?”許菁菁挑眉,“我還以爲他欺負了你。”
“菁菁,你們誤會了,齊叔叔人那麼好,怎麼會欺負我。”劉絮凝忍不住的面頰泛紅,嘴角的笑意漸漸明顯。
“還說不是笑,究竟怎麼了?快告訴我,我要聽。”許菁菁坐在椅子上,將她拉下一同坐着。
劉絮凝雙手捧住臉頰,小聲說道:“昨晚上齊叔叔喝多了。”
“……”許菁菁消化着這句很平常的話。
劉絮凝見她沒反應,適時再補上一句:“我去照顧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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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們……”許菁菁恍然大悟,大笑道:“不會是我說的那件事吧。”
“嗯。”劉絮凝低下頭,臉頰又紅又燙。
“這都到最後一步了,那齊叔叔又說什麼沒有?有讓你負責嗎?”許菁菁追問道。
“……”
許菁菁搖搖頭,再次問道:“是有說他要負責嗎?”
“我不想強迫他。”
“這是強迫嗎?這怎麼可能會是強迫,這分明就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啊,他既然做了,就得敢當,我跟齊叔叔說理去。不能就這麼算了,你一個清白女人給了他,他怎麼可以不負責。”許菁菁怨念極深的瞪着客廳裡的背影。
劉絮凝急忙攔住她,解釋道:“有,齊叔叔說過要負責,是我不要的,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的,我要的是他也心甘情願,只要關係進一步了,還怕攻不破那最後一層嗎。”
“這話聽着也有理。”許菁菁單手支在下顎上,“可惜了,要不再灌醉他?”
“你們想灌醉誰?”突然的男聲闖入,驚得兩個竊竊私語的女人慌亂回頭。
沈宸燁笑逐顏開的站在一側,雙手隨意的搭在口袋裡,眉頭微挑,這兩人又在圖謀些什麼?
“沒有,我和絮凝姐在聊天,正聊到喝醉酒回家是不對的,特別是你們男人。”
沈宸燁不言,只是意味深明的落在劉絮凝身上。
劉絮凝尷尬的避開他灼灼閃爍的目光,背對過身,“宸燁,你不適合待在這裡。”
“也對,你們繼續聊。”沈宸燁笑意甚濃道。
客廳裡,齊江臨放下水杯,“她們在聊些什麼?”
沈宸燁坐在沙發上,十指交叉牴觸在下頷上,“齊叔叔,絮凝是個好女人。”
齊江臨愣了愣,再次拿起水杯,卻只是揣在手裡,看着杯中水波微蕩,回覆道:“我知道。”
“她不會傷害任何人,也不會記恨任何人,所以她總是將自己所有的情緒掩蓋在那張強顏歡笑的笑臉之下,有時候她在笑,卻不是真的想笑,而是爲了讓自己關心的人別被她的情緒影響分毫。”
齊江臨沉默。
“齊叔叔,我知道您在顧及什麼,這年代,沒有那麼多束縛條件。”
“既然你知道她是好姑娘,何苦將她推給我?”齊江臨嘴角牽強一笑,“我已經過了半輩子了,而她還年輕。”
“齊叔叔,您是不是不喜歡她?”沈宸燁面帶嚴肅,直言。
齊江臨眉梢間微微流露些許波動,沒有任何回覆。
沈宸燁明曉的靠坐在沙發上,眼角餘光斜睨着廚房裡相談甚歡的兩人,眉宇間漸漸鬱結憂愁。
“這件事已經不是我喜不喜歡就可以解決,而是我傷害了她,就得負責。”齊江臨含下一口水,“宸燁,你告訴我這個債我該如何償還?”
“……”這一次換下沈宸燁沉默,他該如何償還?怎麼償還的了?
“菁菁給了我一個難題,而且還是一個死題。”男人面帶愁容低下頭,眸中的影子盪漾開杯中的清水,一層一層,隨着漣漪而影動。
陽光正盛,兩人從別墅內走出,踩過街邊花園裡還未融化的白雪,嘴裡呼出一陣白氣,在陽光下,餘暉閃閃。
“冷不冷?”沈宸燁替她攏好圍巾,“上車吧。”
許菁菁坐在副駕駛上,指尖觸碰到霧氣瀰漫的玻璃窗上,畫上一道笑顏。
沈宸燁扣上安全帶,輕輕的觸碰她的鼻尖,“還喜歡玩這個?”
“大叔,你說齊叔叔會娶絮凝姐吧?”許菁菁笑意拂面,攬着男人的胳膊,往他懷裡鑽一鑽。
沈宸燁身體一僵,面上的表情也是微微愣怵,擡起手放在她的腦袋上,眼光往着別墅的方向看去,“這事我無法猜測,也許會,也許不會。”
“怎麼可以不會呢?”許菁菁正色道,“齊叔叔是正人君子,竟然做錯了事就得負責。”
“菁菁,你有沒有想過如果只是相敬如賓的婚姻,沒有愛情,女方是孺慕之思,男方是責任之心,你說這樣的婚姻會幸福嗎?”
許菁菁笑意漸失,不由自主的放開沈宸燁的手臂,“你爲什麼這麼說?齊叔叔不可能——”
“齊叔叔對絮凝只是長輩對一個晚輩的關懷,若要真的在一起了,他能給的,也只有相敬如賓。”
“……”許菁菁絞着手,不安的低下頭,“可是絮凝姐她很喜歡齊叔叔啊。”
“好了,傻瓜,別再想了,若有緣,天涯海角也會在一起的。”沈宸燁拂開她額前碎髮,覆脣而上。
額上一暖,許菁菁擡頭眨了眨眼,撅起嘴,“這裡。”
沈宸燁點點頭,雙脣輕碰在她的雙脣上,蜻蜓點水的一吻。
許菁菁舔舔脣,意猶未盡的瞪着放開自己準備開車的男人,“大叔,我們已經很久沒有……沒有……那啥了。”
“啪。”鑰匙從指間滑落在腳邊,沈宸燁右手僵硬的撿起鑰匙,在隱忍中對着鑰匙孔插了數次才終於找準了孔,輕輕嘆了口氣,“菁菁,你現在的身體不能做糊塗事。”
“誰說的,產婦手冊上明明寫着三個月後可以適當的……”
“那是身體健康的孕婦,你現在必須乖乖的保護體力。”沈宸燁輕輕的撫摸過小丫頭的腦袋,“不許想那種事。”
許菁菁咬脣,“大叔,你是不是覺得我這樣不好看了?所以對我沒興致了?”
“傻丫頭,胡說什麼?”沈宸燁抓住她的手,“聽話,等你生完寶寶——”
“我不。”許菁菁委屈的眼角泛紅,“前兩天電視裡都說過丈夫不喜歡跟自己同牀共枕一定是因爲自己身體走形,雙腿浮腫,滿臉黑斑,連肚子上都是妊娠紋,一定是嫌棄了,絕對是嫌棄了。”
“菁菁,你聽我說,我沒有想過那些,我只擔心你的身體,知道嗎?”
“那你親我。”許菁菁閉上眼,等待男人的靠近。
沈宸燁握緊她的手,“菁菁——”
“你連親我都要猶豫。”許菁菁解開安全帶,惱急的摔開車門。
“菁菁。”沈宸燁心底一驚,忙不迭追出去。
許菁菁蹲在路邊,指尖在地面上畫着圈圈。
“菁菁,聽話,我們回家再說好不好?”沈宸燁蹲在她身邊,拂過她眼角的淚痕,“以後我都聽你的,你別傷心了好不好?”
許菁菁眼瞳泛紅,嘴角微微抽泣,“大叔,我好像變討厭了,忍不住就想發火。”
“是我照顧的不對,我的菁菁沒有變醜,一樣都是那麼美麗。”沈宸燁扶起她,小心翼翼的朝着車子前走去。
“這是怎麼了?”劉絮凝透過窗戶瞧着停靠在別墅外一直未離開的車子,擔憂的急忙跑出來。
沈宸燁將許菁菁扶進車內,轉身看向劉絮凝,輕聲道:“她最近心情起伏不定,情緒也是大起大落。”
“這莫非就是書上說的產婦憂鬱症?”
“我也懷疑,我會讓醫生來檢查一下,我不放心她出門,她總是困在家裡,日子久了就愛胡思亂想,也是我的不對。”
“這不怪你,她身體本就虛弱,宸燁,如果你放心我,我也可以帶她出去走走。”
“那就麻煩你了,我先送她回去,天氣冷了,你快進去吧。”沈宸燁坐進車內,輕撫過她蒼白的面容,“睡一會兒吧,到家我叫你。”
許菁菁點點頭,車椅被放下,漸漸的,窗外的景物一點一點模糊。
夜色如墨,四周嫺靜。
許菁菁翻了個身,詫異的睜開眼,不知何時起自己竟然回到了公寓裡?
牀側旁邊,一盞微弱的檯燈忽閃忽閃着,她看向正在全神貫注辦公的男人,嘴角微微上揚,掀開被子,準備下地。
猛的一顫,胸口處宛若被一劍穿心而過,那麼一瞬間,她幾乎都感覺到自己心跳停止,身體失去平衡,倒回牀上。
“嘭。”一聲輕響,震驚沙發上看着文件的男人。
沈宸燁心神被狠狠一擊,身體行動快過腦部運轉,驚慌失措的抱住陷入昏厥中的女人,聲音顫抖,不敢喘息。
“菁菁,菁菁。”
沒有回覆,女人恍若失去靈魂躺在他的懷裡。
徐琛是被連續十通電話緊急調令而到,當推開那扇門時,昏迷中的許菁菁已然甦醒過來。
許菁菁撥了撥臉上的氧氣罩,蒼白的臉頰上泛起絲絲紅暈,“又……麻煩你……跑一趟了。”
“怎麼回事?告訴我怎麼個疼法?”徐琛拿出聽診器,仔細的注意着旁邊顯示出的心率。
沈宸燁焦急不安的徘徊在大牀四周,就算再快的行動也阻止不了他身體的顫抖。
許菁菁微露笑顏,“只是突然間絞痛了一下,我一時沒有喘過氣……就暈了。”
“月份越大,需要的負荷力越重,像這種情況往後或許會時常發生,其實我真的不建議繼續妊娠。”徐琛含糊說道。
許菁菁抓住他的手,“都四個月了,我再……堅持……三個月……就三個月。”
“大少你怎麼說?”徐琛看向身後沉默的男人,心底猶豫。
沈宸燁倚牆而站,他幾乎相信只要自己離開這堵牆,這具身體一定受不住心底的折磨倒下去,雙手幾乎都是扭曲的狠狠成拳緊握,她的眸泛着水漾在自己的瞳孔裡縈繞,如此明顯的渴望,他如何看不出來?
“我們再堅持三個月,就三個月。”男人的聲音無助悲慼,就像是在乞求着什麼,帶着無盡的渴望。
“嗯,就三個月。”許菁菁微微一笑,雙眼最終還是堅持不住,沉沉睡下。
徐琛走過去扶住險險欲倒下的男人,“大少,你心裡其實想結束的對吧?”
“我怎會忍心讓她一個人離開?”
“……”徐琛的手在他的腋下輕輕一顫,“大少,你——”
“所以她一定不會忍心拋下我一個人的。”
“叮咚……叮咚……”
林姨跑到玄關處,瞧着一臉戾氣走入的秦秋夜,大驚失色的退開數步。
徐琛從臥室內走出,正面迎上匆匆而來的男人,“秦爺,您有事找大少嗎?”
秦秋夜目光一挑,落在徐琛身上,“菁菁怎麼樣了?”
“已經沒事了,看您這麼急,是有事找大少嗎?”
秦秋夜站在臥室前,又退下,“你讓他出來一下吧。”
“那您先坐着,我去叫他。”徐琛不做猶豫的再次走回臥室,隨後,兩人一前一後走出。
“舅舅,有什麼事嗎?”沈宸燁坐在沙發上,目視男人。
秦秋夜單手放在沙發扶手上,說道:“今早小安出事了,經過昨晚上緊急手術,醫生說需要換心臟。”
“換心臟?”沈宸燁皺眉,“之前不是還好好的嗎?”
徐琛坐在一邊,“這件事我本來也打算告訴你的,可是看嫂子這樣,我也不好多說。”
“究竟怎麼回事?”沈宸燁盯着兩個男人。
“小安因爲偷偷跑出院,暈倒在路邊,當時沒有人看到,送來醫院的時候,心臟已經停了,經過搶救,有過短暫的清醒,後來高燒感染,病情一落千丈,直到昨晚突發性休克,再次送入手術室,如今這樣的情況,只有換顆心臟纔有機會活下去。”徐琛解釋。
“爲什麼他會偷偷跑出院?母親的人呢?”
“他要來見你。”秦秋夜說道。
“……”沈宸燁單手支在額上,“那現在有心臟嗎?”
“等待器官捐獻的人那麼多,就算我插隊上去,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匹配心臟。”
“小安還能堅持多久?”沈宸燁捏住鼻樑,心底隱隱的覺得不安情緒愈演愈烈。
“十天左右。”徐琛放下最後期限。
沈宸燁咬緊牙關,“母親那邊呢?”
“正在醫院裡陪着小安,可是他清醒的時間太短,昨晚上的手術耗費了他僅剩的精力。”徐琛上前坐在沈宸燁身邊,輕聲說道:“嫂子這裡不能離開人,我在這裡替你守着,你去醫院看看他如何?”
醫院裡,四處皆是無聲的哭泣,彷佛空氣裡流動的也是那不安分的酸澀味道,讓人禁不住的眼瞼泛紅,呼吸沉重。
沈宸燁站在icu前,玻璃窗內躺着一具小小的身子,被偌大的純白被子掩蓋,只餘下一張小小的面容。
這個孩子,從小就在他的手心裡長大,他的第一聲哥哥,他的第一次擁抱,他的第一次親吻,他的所有第一次都是給了他,他喜歡纏着自己,他喜歡粘着自己,他喜歡無時無刻叫上一聲哥哥,他喜歡的全是自己。
小安,大哥來遲了……
沈安易察覺到玻璃窗外的視線,眼瞼微微下垂,落在男人修長的身影上,燈光像一道道光芒濃罩着他,好暖好暖。
小小的手想要握住他的手,可是卻隔得好遠好遠。
“進去看看他吧,他每天就只能醒這幾分鐘而已。”秦秋楓不知何時出現,顏面憔悴,早已失去往日那般光鮮。
沈宸燁換上無菌服,站在牀邊,輕柔的握住小孩的手,“大哥來了。”
沈安易沒有回答,掩藏在氧氣罩下的雙脣高高上揚,眼角處滾落下一顆液體,落在枕頭上瀰漫開一團水漬。
“小安怎麼這麼不乖,大哥說過的,等你病好了,大哥就來接你回家。”
依舊沒有回覆,他的小手緊緊的抓住男人的手,可惜自己氣力不足,只能抓着抓着就自然鬆開了。
在陽光再一次溫暖大地時,當昏暗的房間終於灑落一縷餘暉時,牀上熟睡的人兒眉睫輕顫,覆蓋的雙眼慢慢睜開。
“醒了?”秦秋夜坐在牀邊,將冷熱適宜的溫水放在她的脣邊,“先別說話,喝點水。”
許菁菁沒有問話,安靜的喝了一口水,乾澀的喉嚨瞬間得到釋放,“舅舅,怎麼會是您在這裡?”
“宸燁去了醫院,小安病了。”秦秋夜避重就輕,微微一笑。
許菁菁恢復了些許氣力,靠在枕頭上,“小安病了?嚴重嗎?”
“沒事,你躺着。”
“舅舅,我好像忘記了一件事。”許菁菁抓住男人的手臂,言語真切。
清冷的醫院長廊,發出一陣一陣輕微響動,是醫生團隊檢查完後安靜退出的腳步。
秦秋夜推着輪椅,走在長廊上,步伐穩健。
“菁菁,你怎麼跑來了?”沈宸燁慌亂的跑上前,看着她氣色尚好,也是放下了些許擔憂。
“我來看看小安。”許菁菁握住他的手。
醫生們沒有過多停留,依舊是那句話,必須儘早換心。
病房內,縈繞着一團水霧,牀上的小人兒在沉睡許久後睜開了眼。
小小的手移到牀邊輕輕的摩挲過女人的手。
許菁菁莞爾,“小安醒了?”
沈安易想要摘下氧氣罩,可惜沒有力氣,只得用小小的手托住她的大手。
許菁菁趴在牀邊,靠到他的小嘴前。
“嫂子……你……還欠我……一頓……一頓哥哥的……牛排。”
“啪、啪。”液體濺落在手背上,砸出一聲又一聲驚響。
“對,嫂子是壞蛋,嫂子竟然忘記了,小安別生氣了,嫂子賠你,賠你兩頓,十頓,天天都給你好不好?”
“拉……鉤。”
小小的手纏繞上小小的指頭,小小的人兒露出傻傻的笑容。
“嗶……”
刺耳的警報徘徊在整間病房,如同魔鬼之手在上空盤旋,在黑雲落下之時,是一縷靈魂騰昇的匆匆背影。
“不!”許菁菁狼狽的從輪椅上站起,在靠近小孩子離開的影子上只來得及觸碰到他毫無溫暖的腳踝。
小小笑臉,在陽光灑落的瞬間,歸於塵土……
“菁菁。”沈宸燁闖入病房,只來得抱住她下墜的身體,驀然雙瞳放大。
許菁菁覺得肚子很痛,有什麼東西正從她的身下墜落,好冷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