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比我想的容易,不知是不是被提前打過招呼,記者招待會上那些問題都格外溫柔,反而更像一場我的澄清大會,白家給各路微博大v、主要媒體都塞了錢,不過短短兩天,事情就出現了180度的逆轉,竟然還有技術貼深挖故事背後的陰謀,表示我是被閨蜜背叛陷害,故事代入感極強,文筆犀利,當初罵我罵得很兇的網友頓時偃旗息鼓,紛紛反過來對我表示同情,在“知情人士”影射出閨蜜的真實身份後,甚至還有很大一波人跑到秦雪默的微博下謾罵。
而秦雪默採取的對策是冷處理,不迴應不解釋,某種意義上來說,算是自己認慫了。網友一片叫好,然而我卻知道,這並不是什麼正義戰勝邪惡的正能量故事,不過是在兩大巨頭的鬥法中,白家實力更勝一籌罷了。
事情完全平息下去,但這麼一鬧,我這張臉已經變得家喻戶曉,生活註定無法平靜,如果再繼續我的創業計劃,說不定還會被誤認爲照片的事是自己炒作,適得其反。
我想,雖然表面上是秦雪默輸了,但其實她贏得漂亮,因爲,不僅是A市,甚至國內,我都沒法再繼續呆下去了。
我走的那天,只有kathy和南溪前來送行,我本來沒打算告訴南溪,因爲怕他管不住嘴再把這件事透露給白澤,而南溪聽我這麼一說,卻傷感地嘆了口氣。
“你想多了,老爺子對師兄的軟禁非常森嚴,不僅限制他的自由,還沒收了他的手機,我根本無法聯繫他,真是可怕的家族....”
我並未覺得意外,因爲白老爺子曾對我說過,在我徹底離開之前,他都不會給白澤任何機會前來見我。
我並不後悔離開,只是有些遺憾,今生最後一次相見,竟是在那樣尷尬的情況之下,連灑脫的告別都做不到。
與kathy抱頭痛哭過,我坐上了開往意大利的飛機,畢竟是曾經遊學過一年的地方,語言和環境都更容易適應,於我的事業也很有發展空間。
繫上安全帶,飛機開始在跑道上滑行起飛,空姐過來送飲料時,我正把和白澤一起買的捕夢網放在手心,輕撫那柔軟的羽毛。此去路途遙遠,我能帶走的行李有限,這就當是個念想吧!
“是捕夢網啊!”
空姐給我倒上清茶,微笑開來。
“願你此行夢想成真!”
我笑着道謝,入口是淺淺苦澀,絲絲回甘,一如這捕夢網的主人帶我闖入的那個美夢,夢醒後,一切便該看淡.....
維多利奧廣場是羅馬華人的聚集地,這裡居住着上萬的華人,每當春節臨近,整條街的空氣似乎都變得沸騰起來。
但由於意大利是天主教國家,而中國人所愛的紅色在天主教裡是惡魔的顏色,當然也可能是考慮到引發火災的緣故,羅馬禁止在街面上懸掛燈籠,也不允許將原有的街面進行改裝,這就讓原本喜氣洋洋的春節少了些味道。
“糖心”開業已經整整兩年,生意還算不錯,尤其這條街上的華人,幾乎都是我的老主顧。剛買下這間店面的時候,我本來是打算開中餐館,卻在收到kathy寄來的一盒綠豆糕後,突然改變了主意。
在奶油巧克力的世界裡,開一家中式點心店,其實挺有趣也蠻有挑戰性的。我把傳統的中式點心結合了自己的審美情趣,同時針對歐美人的味蕾取向,創新了許多新的品種,賣相上更加美貌,味道也清甜不膩,近期,“糖心”還上了一次美食
節目,給我帶來了大批訂單。
在我店裡打工的兩個姑娘小雨和茹茹,都是前來留學的華人,因爲是過年,我打算提前放她們假去和各自的男朋友團聚,但倆妮子都遲遲不走。
“微微姐,今天訂單超多的!你一個人怎麼搞得定?”
我翻了翻送貨訂單,拍手笑道。
“沒事!去吧!點心都是現成的,我開車一家家送,要不了多久。”
兩個姑娘對視一眼,這才進去換衣服。
臨走前,我給了她們一人一個豐厚的紅包,茹茹重重地抱了我一下,歡天喜地走了,小雨卻欲言又止的磨蹭了半天,終於對我道。
“姐,兩年了,無論什麼節日都是你一個人過,這背井離鄉的,別提多冷清了,不如今年就和我們一起吧!我們好些人呢!有的你都認識,不尷尬的。”
離家在外,難得有人關心,我不忍拒絕她的好意,便點點頭。
“好吧!等我送完訂單就過去。”
最後一份鳳桃酥是個華人小哥定的,他個子高高,皮膚偏白,神態和某人有些重合,開門的時候,我不由愣了一下。爲了掩飾尷尬,我急忙笑了一下,附送了一份年糕給他,對他說“今天是華人的節日,所以這個送你的。”
小哥接過,並請我留步,跑回房間捧出一盒酒心巧克力。
“這個也是糖心的,希望今夜它能帶給你溫暖。”
回到車上,我打開盒子,拿出一顆巧克力放入口中,彷彿蜜糖在舌尖融化。
一看錶,剛好7點半,稍微開快些的話,還能趕上和小雨他們一起看春晚,我連忙發動車子。
快到小雨公寓時,我接到了她的電話,電話裡傳來陣陣爆竹的聲音,是央視在直播,小雨的聲音很激動。
“一微姐!快呀!等着你吃餃子呢!”
“好啦好啦!這就來了!”
我把車停穩,拔出鑰匙走下車,把車鑰匙塞回包裡時,卻發現一直掛在包袋上的捕夢網不見了。
我把車裡翻了個遍,沒有找到,渾身血液頓時涼了一半。努力搜尋剛纔送貨的記憶,卻並不能確定究竟是在哪一家門口將它遺落的。
當下也沒有心情繼續過年了,我調轉車頭,重新往市區裡開,一家家敲開客戶的門,對他們比劃解釋。
“對不起!對不起!有沒有看到掛着紫色羽毛的捕夢網,大概這麼大,那是我落下的,對我來說非常重要,請幫忙找找!感謝您!”
在問了第十七家無果後,我已經有些絕望了,心緒不寧地開着車前行。
這種小事,如果去警察局報案,即便是民主的意大利,大概也就是敷衍了事吧?爲什麼在今天這麼好的日子裡,我卻這樣倒黴!
我狠狠地踩了一腳油門,偏頭看見後視鏡裡,一個騎着山地賽車的人一直在跟着我,我先是緊張了一下,仔細辨認了一下,那張印象深刻的臉,卻讓我不由自主停車走了下來。
小哥在我面前剎車,取下頭盔,有些喘息地從揹包裡掏出捕夢網遞給我。
“天吶!多虧了你,讓我感覺自己今年一定能奪冠。”
我緊緊握着手中捕夢網,看着那張有一兩分相似的臉,不知怎的,眼淚就上來了。
小哥一愣,有些無措。
誒?爲什麼哭了?對不起對不起,我剛纔是開玩笑的,很多年沒回國了,我不知道開玩笑的尺度是什
麼!
我破涕爲笑,擦了把眼淚。
“不,謝謝你!對了,我車上還有一份百花杏仁豆腐,是留給自己的,作爲答謝,送給你!”
我急忙忙地回車上找到包裝好的杏仁豆腐,雙手遞給他,小哥卻沒有接。
“今晚你一個人過年?不如,就一起吃吧?”
他從揹包裡拿出之前訂購的點心,對我一笑。
“還有一瓶葡萄酒,剛好不是嗎?”
他笑起來的樣子又更像了些,我忍不住點頭。
“好。”
我從車裡找了張油布鋪在地上,除夕夜的海邊公路,我們兩個中國人,在異國看着月亮,吹着海風,吃着中式點心過年,真是一種奇特的經歷。
小哥叫李舫,是個職業山地車賽車手,是比我還小兩歲的移民二代,中文難得說的挺遛,他對“糖心”的點心瞭如指掌,我不由好奇反問。
“聽上去,你好像是常客,可爲什麼我從來沒有見過你呢?”
李舫微笑。
“其實我不愛點心,是我女朋友喜歡,你店裡的每個品種,她都嘗過。”
我恍然大悟,同時心裡有些不安。
“那麼今天,你不和你女朋友一起?”
李舫沉默了一下,收斂笑容。
“她死了,一年前,淋巴癌。”
我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好在李舫笑了笑,指着我重新掛在包上的捕夢網道。
“這個東西,是心愛的人送的吧?那麼寶貝!你的他也不在身邊?”
我的自我保護意識唯獨在今天沒有作祟,或許正是在異國他鄉,才能讓我放下重重顧慮,吐露心聲。
“是我選擇離開的,因爲我讓他失望了,我對不起他,你...長得有一點像他。”
“難怪,第一次見面你有點失神,我的榮幸。”
他與我碰了碰杯。
“乾杯,同是天涯淪落人。”
喝過酒,車是不能再開了,我把車放在路邊,和李舫慢慢推着車走回市區。
我看了看錶,對他笑道。
“時間到了,按中國人守歲的傳統,我們一起倒數?”
“好啊!”
他欣然應允,於是我對上表,我們邊走邊數。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一朵絢爛的煙花在頭頂炸開,不知是哪個土豪同胞友情贊助的,好久沒看到煙火,還是讓我興奮了一把。
“哇!煙花!快許願!許願!”
“.......流星才許願。”
哈哈!糊塗了!
煙花落幕時,我們也到了分別的路口,我剛要揮手和他說再見,李舫突然站住腳。
“一微,不如我們試試在一起?”
我反應了半天,目定口呆地看着他,舌頭打結。
啊?你說什麼?我們.……才第一次見面。
李舫的表情沒有開玩笑,他看着我。
“你能從我身上看到他的影子,我也能在你的點心裡找回她的記憶,可能我們,能成爲彼此療傷的解藥,一起渡過這些難捱的寂寞。”
他的話讓我有點憂傷,我看着羅馬的海,海浪一層層無聲地拍打在暗礁上,遠處一片濃黑,那種孤獨,瘮得人發冷,我於是道。
“好吧!那我們......就試試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