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未踏進派出所的大廳,我便聽到一陣吵嚷聲,大廳裡,陸景商扯着個瘦小猥瑣的中年男人揮拳就要打,試圖拉開他們的警察看到我,似鬆了口氣般喊道。
“陸小姐,快來勸住你哥!再這麼橫,我們可真得拘留了啊!”
我趕緊快步跑過去抱住陸景商胳膊。
“哥!冷靜!冷靜!千萬別動手!”
陸景商見了我,起伏的胸膛慢慢平靜下來,這才丟開那男子。
然而對方早已滿臉青紫,鼻孔流血,他跳起來飛快地躲到警察身後,直着脖子嚷道。
“警察同志,你們可得給我做主啊!這人太不講道理了,撞壞了我家祖傳的寶貝,不僅想賴賬,還動手打人!看給我打成什麼樣了,有這麼欺負人的嗎?哎喲喲,我頭暈,這是不是腦震盪了啊!”
陸景商聞言,剛壓下的怒火再次被點燃。
“腦震盪?好啊!我就成全你!”
說着就要上前,警察連忙一左一右把他架住。
“幹什麼?幹什麼?現在是法治社會,有話說話,你在這耍什麼大少爺脾氣!”
我腦袋頓時兩個大,死死拉住陸景商,對警察陪笑道。
“警官不好意思啊!我哥就這脾氣,別和他一般見識,有什麼和我說。”
那男子見狀,繞過陸景商,扯住我的衣袖。
“你哥是吧?那我就找你了,今天下午我提着箱子在路邊打車,一招手你哥過來了,這小子開車忒橫,一剎車就把我放在路邊的箱子給撞了,知道箱子裡裝的是啥嗎?明代成化年間的青花鶴頸瓶!那可是老子家時代祖傳的寶貝!你們可得賠!”
陸景商怒不可遏,然而卻完全不知道如何應付這種潑皮無賴。
“明明是你自己把箱子放我車輪下的!你根本是想訛詐!”
“嘿!年輕人,話可不能亂說!說我訛詐,你有證據嗎?”
我理了一下頭緒,可算把男子的話回味過來了。
原來陸景商所指的工作,居然是這個,不知怎的,我心中竟然有些發酸,雖說職業不分高低貴賤,可是要他一個大少爺來做這種服務行業,實在是難爲他了,何況出師未捷,就先遇上了碰瓷的。
明白是怎麼回事以後,我反而冷靜了,陸景商養尊處優,沒有遇到過這種市井小人,而我,可是底層摸爬滾打來的。
我一擡手,示意陸景商不要說話,環肩冷笑。
“大叔,你說你的古董碎了,在哪兒呢?能讓我看看嗎?”
那男子迫不及待地從身後拽出一個箱子,拉開拉鍊,嘩啦啦落出一堆碎瓷片來。
“你看!你看!好幾百年的瓷啊!絕對是真品,大家可以去鑑定的!你們得照價賠償!”
我嗤笑一聲。
“既然是那麼貴重的瓷,你這怎麼什麼保護措施都沒有啊?街上買個鹹菜缸都要拿紙團包一下的吧?你就這麼甩箱子裡了?騙誰呢?根本一開始就是碎的吧?”
那男子大概沒想到我居然沒被嚇蒙,反而揭了他的短,乾脆不依不饒鬧將起來。
“怎麼包裝是我的事!反正這瓶被你哥給撞碎了,你們就得賠我十萬!這還不是市場價呢,算便宜你們了!”
陸景商揚着腦袋。
“做夢!我一分錢都不
會賠,絕不助長這種歪風邪氣。”
我嘆了口氣,轉身問警察。
“事發的地點,沒有監控嗎?”
警察叔叔雙手一攤,頗有深意地看了那男子一眼。
“說來也巧,那個路口的監控,剛好壞了,不好取證。”
呵,難怪敢當着警察耍無賴,原來早有準備啊!
我點點頭,裝作很爲難的樣子。
“我明白了,那啥,大叔,既然監控壞了,你也不能證明東西就是我哥撞的,當然我也不能證明不是,那咱們乾脆就各退一步,我們也不是有錢人,可賠不起那麼多錢啊!”
男人見我語氣有鬆動,眼睛立馬亮了起來,順水推舟地道。
“哎呀,怎麼就遇上你們兩這冤家,算了算了,年輕人開出租也不容易,我就自己認個倒黴,可憐可憐你們,只要一半價錢算了,哎,我這瓷可是真品!”
我嗯了聲。
“那就是五萬哈?我卡里還有,你和我去取吧!這點事就不麻煩警察叔叔了。”
陸景商一聽,勃然變色。
“你傻嗎?明明知道他是個騙子!你居然要取錢給他?還有你們這些警察是幹什麼用的?就放任公民在你們眼皮子底下被訛詐?簡直是黑白不分!”
“這小子!都是你惹的事,倒還教訓起我們來了!”
眼見陸景商又要和警察吵起來,我趕緊制止,哄他道。
“你在這裡等我一會哈,我馬上就回來。”
陸景商賭氣往椅子上一座,理也不理。
我無奈地搖頭,和中年男人一起走出大廳,四下看了看,確定走到監控的死角下,這才站住腳步。
中年男人一愣。
“怎麼了?走啊!這裡沒銀行啊!”
我沒有理會,雙手伸到領口,呼啦一扯,鈕釦便掉了兩個,我撥亂自己的頭髮,拉開衣裳,在那人呆愣原地時,放聲大喊。
“救命啊!耍流氓啊!非禮啊!”
男人總算回神,嚇得連忙伸手捂我的嘴。
“你亂嚷什麼!你想幹什麼?”
我一面掙扎,一面叫得更大聲了,動靜鬧得大了,不僅引出了派出所的民警,還引來了不少圍觀羣衆。
陸景商與警察一起衝出來,見狀飛快地脫下外套給我披上,怒不可遏地拎住那男子衣領,照着臉上就是一拳。
那張原本就青一塊紫一塊的臉,於是更斑斕了。
男子哎呦呦叫着爬起來,抹了下臉上的血,這才趕緊辯駁道。
“是她自己扯了衣裳,我可啥也沒幹!”
我猛地扯住他的衣裳,強行把他往人羣裡拖。
“我自己脫的?我一個女孩子,犯得着幹這種事嗎?大家剛剛都看見了,他捂我嘴來着,要是大家不聚過來,他就要把我拖進巷子裡去了!我不圖錢,派出所就在前面,今天我一定要告他強@奸未遂!送這人渣進看守所!”
大概是我表情過於兇狠,男子這回真是急了,畢竟一個是民事糾紛,一個可是刑事案件,他知道我是咬定青山不鬆口了,趕緊往後退,一面退一面告饒。
“姑奶奶,大妹子,算你狠,今天是大哥栽了,大哥給你賠罪了,那瓷的事我也不提了,彼此行個方便,咱們兩清了!”
離開派出所時,已是月光彌散,最終那男子的案底被翻了出來,一個經常實施詐騙的慣犯,結果是當場拘留,而我和陸景商,分別做了一份筆錄,接受了一通說教以後,走出了派出所。
夏夜的風很涼爽,陸景商的臉色卻不大好看,我們在停在派出所大門前的那輛桑塔納出租車前挺住腳步,陸景商伸手握在門把手上,雙眸在夜色中晦暗莫測。
“你剛纔不該那麼做,一個女孩子用自己的清白和名聲去賭博,不值得!”
我拍拍他的背脊,無所謂地道。
“怎麼不值得,那是五萬塊吶!對付這種人啊!就得以毒攻毒,以暴制暴,你會玩碰瓷,我還有仙人跳呢!雖然有點丟人,但反正路人也不認識我。”
陸景商長嘆。
“還是因爲我沒用,這種時候,竟然讓你擋在前面。”
未免他再陷入負能量的沼澤,我趕緊話頭一轉,開心地道。
“人生總要歷練啊!以後我慢慢退居二線就可以了,咦,話說這車不錯啊!太好了,今晚不用坐公車回家了,快!快開車門,我累死了!”
我的興奮感染了陸景商,他微笑着替我打開車門,像一個紳士那樣,幫我係好安全帶,自己卻並不上車,反而跑到街對面的肯德基裡去了,不到一會,他回到駕駛座,將懷裡的全家桶遞給我。
“吃吧,今天掙得錢,就只夠買這些。”
我愣了愣,在他肩上拍了一掌。
“什麼這些!這可是大餐啊!大餐!你才掙錢就花光,簡直奢侈!浪費!”
說着,我把空車的牌子重新翻了起來,雖然要回家了,但是能賺一筆是一筆吧,不能白出了油錢。
陸景商終於笑了起來。
“沒關係,錢沒了,明天再賺就好,而且……”
他的眼睛在夜裡熠熠生輝,竟有幾分寒意。
“顧愷以爲他處處打壓,我陸景商就從此就真的安於做一個出租車司機麼?走着瞧吧!勾踐尚能臥薪嚐膽,忍常人之不能忍,我陸景商難道會做不到?”
我艱難地嚥下雞腿,慢慢道。
“你難道……已經有所打算了麼?”
陸景商勾起脣角,笑而不答,只是道。
“餓了,餵我。”
我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
“自己沒長手?”
陸景商語氣含笑。
“手要開車呢!好妹妹,我餓了一天了。”
我始終心軟,嘴上咕噥着,卻還是拿了雞塊,沾了番茄醬正要喂進他口中,不經意往外一瞥,忙讓陸景商停下。
“快停!快停!前面有人打車!”
那是個十分迷人的女人,黑色的包臀裙勾勒着妙曼的身段,外頭披着件皮草大衣,我搖下車窗,櫻桃色的紅脣就湊了上來。
女人一拂垂髮。
“咦?有人?有人怎麼還亮牌,我不和人拼車的。”
見她直起身子,我趕快挽留。
“不不不,我不是打車的,我……”
“葛晴?”
我微愣,看向身後的陸景商,他的表情也有些莫測,目光在女郎身上巡視。
“你是葛晴?”
那女郎呆了半晌,脣角微動。
“陸景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