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桌前四個人安靜的吃着飯,沈嘉從至始至終都沒有擡起頭來,直到兩雙筷子碰到了一起。
龐佳慧縮回手臂,她看着沈嘉從的目光依舊是淡淡的笑着,沈嘉從面色一紅,夾了一筷子菜送進了自己的碗裡。
“你們真的愛好一樣啊,平時沈嘉從也是最喜歡這道菜的,這算是母子連心嗎?”
沈嘉從惡狠狠的瞪了計錦一眼,卻聽見頭頂飄來了龐佳慧的聲音,“他小時候從來不吃這些的,他只吃肉的。但是我知道,她是因爲孝順,因爲我喜歡,所以都讓給我了。”
“那你爲什麼還要走?難道我做的一切都不能讓你珍惜嗎?”
“媽媽我有很多的不得已,儘管你恨我,但是我卻不得不這麼做。”
又是一陣安靜,氣氛甚至比最初更尷尬了起來,計錦在兩人中間如坐鍼氈,她多少次差點大喊出聲,“你這個笨蛋,如果你媽媽當初不走的話,估計你連小命都沒有了!”
這種壓抑對於計錦來說真是非人的折磨,但是計錦終於還是忍住了。
“聽說那女人的孩子奪了你的位置是嗎?聽說就連你父親都站在了他們那一邊,你應該很傷心吧。”
沈嘉從又是一哽,臉色瞬間陰沉了下去。
“不是我說的,真的不是我。”計錦坐在一邊連連擺手,沈嘉從就更加氣憤了。“我有說是你嗎?計錦,你今天的話是不是太多了。”
龐佳慧呵笑出聲,她緊忙用筷子擋住了自己的脣,“我這邊也是有電視和網絡的好嗎?沈家這麼出名,什麼事情我怎麼會不知道呢?而且我還知道你們訂婚的時候,你的前任未婚妻還過去搗亂了。”
沈嘉從和計錦對視了一眼,然後齊刷刷的轉到了龐佳慧那邊。
龐佳慧早已經沒了清冷的模樣,她現在的樣子,就真的想一個家庭中的母親一樣。
“我是俗家弟子,償還完了該償還的,我想我也該去市面上走動一下了。”
此話一出,沈嘉從和計錦同時異口同聲,“媽!你說什麼!”
沈嘉從剛說出這句話,就恨的拍上了自己的額頭,計錦躲在旁邊也是跟着嘿嘿的笑了。
“我說,我要幫你把公司拿回來,因爲沈氏是你姥爺的心血,他沈葉林怎麼可以把我的兒子趕出門。”
計錦頓時長大了眼睛,這樣的事情,剛纔龐佳慧可是沒有告訴她的,這是什麼情況?計錦也是一頭霧水着,就連沈嘉從也是同樣的感受。
龐佳慧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她平靜的看了看面前的兩個人,“當初在這城裡,你的姥爺是呼風喚雨的人物,只不過我年少不經事,愛上了一個意氣風發的年輕人,他一窮二白,卻在我的面前閃着光一般,他就是你的父親。所以我才求着你姥爺,委身嫁給了沈葉林,纔有了最初的沈氏,所以這公司怎麼輪也不會到那母子的手中。”
“媽媽,這是真的嗎?”計錦顯得尤爲興奮,她挪了椅子湊到了龐佳慧的身旁,親暱的挽上了她的手臂。
“那您都已經靜修這麼多年了,爲什麼還要出去呢?那您這20幾年的清苦,豈不是白白過去了?”
龐佳慧淡淡一笑,“我來也是爲了他,我走也是爲了他,我的一聲都是爲了嘉從存在的。難道你還不懂麼?”
沈嘉從的胸口猛的一疼,他倔強的說了一句,“不用!我不需要,你不必把自己的行爲都說成是爲了我,我承受不起。”
沈嘉從摔下飯碗揚長而去,計錦再身後惡狠狠的喊了一句,“你個大傻瓜,你什麼都不知道!你媽媽說的是真的!”
龐佳慧適時的拉住了計錦的手臂,“你不是答應我的?”
計錦點點頭,滿眼都是委屈,她這會都覺得委屈極了,就更不用說龐佳慧的心情了。計錦從來不知道母愛是這麼的偉大,這讓計錦想起了自己的媽,或者她也是有難言之隱纔會對自己那個樣子嗎?
沈嘉從怒氣衝衝的在院子裡橫衝直撞,一邊走着,他嘴裡一邊不停的嘟囔,“爲了我?呵呵!居然說爲了我!難道一句爲了我就可以讓我原諒20年的拋棄麼?真是想的太簡單了!我沈嘉從怎麼會要一個女人的施捨,我就算分文沒有,也堅決不會接受的。”
沈嘉從捏着的拳頭緩緩慘白了起來,他信手擼下了一把樹葉,那鋒利的枝葉就劃傷了他的手心。
血啪嗒啪嗒的落在堅硬的石頭地面上,沈嘉從木訥的看着,整個人就再次沉寂在了回憶中。
“嘉從,媽媽可能要離開一下,你答應媽媽以後都要聽爸爸的話,要乖乖的啊!”
“媽媽,那你什麼時候回來啊?”
沈嘉從永遠忘不掉那一幕,她果斷的轉頭,就連再一次的回首都沒有給過他。
沈嘉從突然一怔,似乎一個細節他以前都是忽略掉了,母親離開的背影依舊清晰,他似乎看到了她顫抖着的身體,越來越遠,她是哭着離開的嗎?
“再看什麼?這麼入神?”計錦從身後走上前來,用力的拍了下沈嘉從的肩膀。
“哎呀!你怎麼流血了!”又是一聲尖叫,沈嘉從從怔仲中回神過來,“她真的是因爲無奈才離開的嗎?他一直都愛着我的對不對。”
計錦早就沒有心情聽沈嘉從說些什麼,她慌亂的捧着沈嘉從的手心,急的差點落下淚來。
“走走,我們去找淺悠,這裡沒有醫院,或許她那邊應該備有一些藥物的。”
沈嘉從依舊自言自語,他踉蹌的跟着計錦離開了。龐佳慧看兩人走開,身子從樹後緩緩的穿梭過來,她望了一眼地上的血跡,嘴角帶着一個淡然的笑意,“真的是一個很傻的孩子呢!”
夜深露重,計錦躺在沈嘉從的身邊沉沉的睡着,木板牀咯吱咯吱的響了幾聲,沈嘉從來回翻了幾個身,依舊睡不着。
他滿腦子都是龐佳慧的一顰一笑,儘管她彎起的眼角已經有了淺淺細紋,但是她慈愛的目光跟當年是一樣的。沈嘉從其實一直想親口去問,但是輾轉一天,他還是沒有說出口。明天他和計錦就要回去城裡了,沈嘉從此時此刻心裡澎湃着。
又是過了好久,沈嘉從一軲轆從牀上爬起,他看了看身邊的計錦睡得正香。沈嘉從批了一件外衣奪門而去。
龐佳慧的門前,熒熒的泛着黯淡的燈光,透過明亮的牀,一個拉長的身影延伸到了院子裡。沈嘉從站在窗邊,靜靜的看着母親的背景,他始終下不了決心。
“站了那麼久,難道不冷嗎?”龐佳慧聲音不大,但在這個寂靜的夜裡十分的清晰。她緩緩轉身過來,對窗口處的沈嘉從淡淡一笑,她面前的鏡子裡,還倒映着沈嘉從心焦的表情。
沈嘉從臉色一紅,轉身要走。這房子的門嘎吱一聲開了。“沈先生,師傅請您進去呢。”淺悠一身短衫推門出來,她的表情在夜光下看上去十分的清淡。
“咳咳……不必了。我就不打擾你們休息了。”
“師傅說有些事情要跟您交代一下,您和計錦小姐不是明天就要走了嗎?”
沈嘉從皺起了眉頭,他低着頭朝房子的門口走去。
“你來了,坐吧。”龐佳慧坐在牀上,雙腿盤起。手中是一串大大的佛珠。他給沈嘉從指了對面的一張八仙椅。“你能帶着計錦來看我,我想應該還有一些事情吧。是因爲公司嗎?公司的事情我會盡全力去幫你爭取的。”
“不!”沈嘉從回答的十分果斷,甚至他臉上還帶着稍許的怒氣,“就要要把公司拿回來,我也會自己去辦,我不想靠別人。”
龐佳慧淺笑,“我不是別人,我是你的母親。”
“你在我的心裡早已經不是母親了,是你先放棄的我不是嗎?”
龐佳慧眉間一朵愁雲,她望着沈嘉從的目光寫滿了心痛,有些事情她不能說,就算死也只能咽在肚子裡,因爲過去的那段經歷是罪惡的,龐佳慧不想那罪惡在沈嘉從身上延伸下去。
“我知道你怪我……”
沈嘉從無語,他倔強的把臉別去了窗口,目光遊離在夜色中微微搖擺的枝葉上邊。
“我沒有什麼可解釋的,只是我希望你不要去責怪你的父親,畢竟他也是生下你的人。許多事情都是情非得已。過去的就讓他過去吧。”
這不是沈嘉從想要打答案,他怎麼能不去恨那個人呢?因爲他,母親走掉了,因爲他,沈嘉從成了一個什麼都沒有的白丁。比起龐佳慧,沈嘉從更憎恨沈葉林那個人,尤其頭一體,當他在所有人面前說出,喬白是他兒子的時候,沈嘉從的心早已經破碎了一地。
“如果這是你要跟我說的事情,我想我沒必要聽下去了。我也不會再來看你,我們各自照顧好自己吧。”
“請善待你的弟弟,善待你的父親。”
龐佳慧追了一句,沈嘉從已經邁着步伐走出了這間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