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小喜和衆人一一告別,正準備上車便見一行人從護城河邊直直走了過來。
爲首的一名婢女服侍的丫鬟走到衆人不遠處站定,擡首對着杜小喜一行人道:“奴婢是趙國公五娘子的丫鬟,我家娘子聽聞杜娘子今日離京,特意請人搭戲爲杜娘子送行以化解當日不合,還望杜娘子移步。”
眼前的婢女杜小喜沒印象,提到趙國公府杜小喜倒是想起買鐲子時碰到的那個刁蠻女。
不過送行是什麼鬼?
杜小喜還在猶豫要不要過去,爲首的婢女催促道:“杜娘子還請移步,我家娘子是真心和解。”
這話說的杜小喜好像不過去,就和她家娘子過不去似的。
這時遠處護城河邊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所有人都朝這邊看了過來。
這是必須去的節奏啊!
杜小喜應了一聲便帶着一羣人朝護城河邊走去。
走近了才發現那些圍在河邊的人對着他們一行人指指點點,或明或暗的不屑,瞎子都能感受的到。
趙雯兒生的不高,豔麗精緻的妝容,深紅輕裘大氅,讓她成爲岸上人的焦點。
前幾日剛剛下過一場齊膝大雪,四周除了通往遠處的官道一片蒼茫。
杜小喜踩着雪被兩個哥哥左右護衛着上了河堤。
一行人剛剛站定,趙雯兒便走了過來,輕蔑的看了眼杜六和杜八一眼,對着杜小喜不懷好意的一笑,“杜十娘,聽說你要走了,最近京裡有一部大戲熱鬧的很。我看着就想到了你,正好今天你要走了也給你看看。”
看着杜小喜一臉疑惑,趙雯兒對着停在冰面上的船隻一揚手,便見一男一女兩個白臉紅脣的伶人粉墨登場。
杜小喜一場懵逼的看着兩人和之後不斷變化的配角一一上場,站在冬日河邊的船上咿咿呀呀的唱了起來。
“從來海水斗難量,可笑虔婆意不良;
料定窮儒囊底竭,故將財禮難嬌娘。”
趙雯兒恐杜小喜聽不懂那些戲子唱的什麼。捂嘴輕笑一聲。“這場戲名爲‘杜十娘怒沉百寶箱’,呀杜十娘,和你一樣的排名啊!聽說你幾年前還被賣到妓院去。哎,若是…說不定唱的就是你喲!”
船上的男男女女依舊繼續演繹着一個卑賤之人的最後絢爛之美。
“坐中若有杜十娘,斗筲之量飲千觴;
院中若識杜老媺,千家粉面都如鬼。”
杜小喜上一輩子學過這篇課文。裡面個別詞曲還是考試重點,乍一聽見第一個想到的是難道又有人穿越過來了。若真是這個人肯定是個學霸。這唱詞記得可真夠全面。
回過神聽見唱詞中提到的杜十娘,杜小喜都想吼一聲,去你的粉面鬼!
杜六和杜八剛開始不知道是幹什麼,以爲給離開的人唱大戲是京都的風俗。畢竟他們山水縣碼頭種着的柳樹就經常被一些路過的文縐縐的人拽的只剩下高處一些,都不用專門去修剪。
結果後來越聽越不對勁兒,那上面的女的爲什麼也叫杜十娘。雖然他們村子裡排名老十的杜十娘有七八個,可這裡只有一個啊!
大戲不會唱。還不會聽嗎?
聽了一會兒兩人便明白這戲裡的‘杜十娘’是個命苦的小花娘,想着那臭娘皮竟然故意這麼噁心妹子,兩人氣的火冒三丈。
“孃的!老子揍死你!”
杜八暴喝一聲,擼了袖子就要朝着捂着脣嘻嘻哈哈低笑的一羣男女走去。
杜小喜拽住哥哥的手淡淡的道:“哥哥,你和她們一般見識做什麼,既然有人演戲給我們看,我們就好好看。”
說話的工夫,戲臺上已經到了高潮。
“妾風塵數年,私有所積,本爲終身之計。自遇郎君,山盟海誓,白首不渝。”
“妾櫝中有玉,恨郎眼內無珠。命之不辰,風塵困瘁,甫得脫離,又遭棄捐。”
“妾不負郎君,郎君自負妾耳!”
隨着女子哀婉悲憤的喝聲,便見旁邊半米高的寶箱中各色珠玉,金銀玳瑁叮叮噹噹的落在結了冰的河面上。
船上扮演‘杜十娘’的女子,也隨之縱身一躍跳下船消失在衆人面前。
這就完了?
杜小喜掃了眼從船上下來開始撿東西,收拾場子離開的戲班子,一臉懵逼。
趙雯兒擡着下巴走到杜小喜跟前,高傲的道:“杜十娘,這齣戲怎麼樣?是不是深有同感啊!哈哈……”
不需要磚家杜小喜已經可以鑑定,眼前這姑娘腦子有洞!
在一羣男女嘲笑聲中,杜小喜淡然的攏了攏斗篷的袖子,感嘆道:“錯了!”
趙雯兒一愣,現在杜十娘不是應該惱羞成怒的灰溜溜的離開京都,以後再也不敢來嗎?畢竟以後提到杜十娘大家想到的都是那個卑賤妓子出身的‘杜十娘’。被人當做妓子看待,她怎麼好意思出來見人!
聽見杜小喜不緊不慢的說‘錯了’,趙雯兒一愣下意識的問道:“哪裡錯了?”
杜小喜皮笑肉不笑,當然那個船上的姑娘扔錯東西了啊!
“該扔的不是寶箱,而是人!”
那個杜十娘也是個傻的,直接把那兩個賤男人踢水裡洗鴛鴦浴,她拿着金銀財寶到一個沒人認識的地方買個男人重新生活多好。真是賠錢又賠命!
周圍的人聽着杜小喜解說一番應該把杜十孃的姘頭扔水裡,俱是無語的看着她。
不過,這姑娘說的好有道理,他們無言以對。
見衆人沉默,杜小喜咬牙切齒的道:“那麼接下來我給你們示範一下正確扔人姿勢!”
說着杜小喜一把抓住站在她不遠處的趙雯兒,拽着她的胳膊往護城河邊拖。
真當本姑娘是包子,膈應姑奶奶,保管給你洗洗腦!
“放肆!你做什麼?”
趙雯兒比杜小喜小上兩三歲。個頭比杜小喜還要矮上半頭,被‘身強體壯’的杜小喜拖着往前自然不肯過去,奈何杜小喜力氣比她這個吃飯穿衣都有人伺候的嬌嬌娘大多了,偏偏趙雯兒又不能當着這麼多人的面撅着屁股往後扯只能半推半就的跟着杜小喜往前走。
“你幹什麼放開我們娘子!”
趙雯兒的丫鬟們一愣,反應過來紛紛上前拉扯杜小喜。
杜六哥和杜八哥弄明白妹子想幹啥,直接把一羣丫鬟扯開扔在地上,等着她們再撲上來。義正言辭的胡說八道:“哎!你個小娘子怎麼這麼不要臉。摸我胳膊幹嘛!”
杜八見哥哥這麼說也跟着吆喝:“呀!呀!老子已經定親了,別以爲你摸了老子的屁股,老子就會負責!”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落在了攀扯杜八的幾個丫鬟身上。
幾個平時養尊處優的貼身丫鬟何時被人這麼說過。一臉羞憤的站直動也不是,乾站着更不行。
“哎呦!你們京都的丫鬟可真熱情,聽說有什麼樣的主人養什麼樣的狗!”
壞我妹子名聲,老子讓你無顏見爹孃!
一羣人拉拉扯扯的到了護城河邊。被趙雯兒帶來的那些男男女女倒是想出手幫忙,偏偏杜八是個混不吝的主兒。小娘子們剛過去杜八就要問人家,姓誰名誰,家住哪裡,婚配與否。雖然小娘子這麼熱情。可他家中老母已經給找好了一拳能把他揍上天的胭脂虎,若是不介意可以去他家做小妾幫着幹活,不過小娘子長太醜。嫁妝可要多給,否則做妾他也不要!
有杜八這麼個無恥潑皮在。那些小娘子恨不得用斗篷把眼睛都蒙上,就怕被杜八沾上,誰還敢往前湊一步。
至於那些巴結討好趙雯兒的紈絝子弟,杜六和杜八長腿齊飛,分分鐘教你如何掌握空中平衡技術!
一羣弱雞們見敢於吃螃蟹的人被踢飛了,嘭的落在雪地裡啃了一臉血,推推搡搡的不敢上前。
其中一個有點小聰明的啊的叫了一聲“我去叫守城門的人過來抓這些蠻子!”說完便朝着遠處的城門口跑去。
其他人見了,也呼啦跟上去幫着找人幫忙全都跑走了。
杜小喜把人拖到河邊,嘿嘿一笑,“趙娘子,我告訴你男人的話可千萬別信,以後碰到船上那姑娘遇到的渣男,一定不要傻乎乎的扔錯了東西,爲了讓你記憶深刻些,你還是親自體驗一下吧!”
說着一腳把已經在河堤邊緣的趙雯兒給踹了下去。
趙雯兒啊的驚叫一聲直接撲在了冰面上。
護城河已經結冰好幾個月,厚厚的冰層大象都能走過去,所以杜小喜是一點不擔心趙雯兒會掉到水裡被淹到。
厚厚的積雪有幾尺厚,趙雯兒穿着大毛裘衣鋪撲在雪上倒是不疼,可當着那麼多人的面被出踹的撲在地上丟人啊!
對於名門小娘子來說沒有什麼比臉面更重要了!
“杜十娘!你個賤人!”
趙雯兒被跳下去的丫鬟扶着站起來,怒吼着朝岸上撲過來。
杜小喜得意的翻了白眼,冷哼一聲把好不容易爬上來的人又給踢了下去。
等着趙雯兒‘玩’夠了,坐在雪地裡滿身狼狽的嚎啕大哭,杜小喜緊緊伸手的斗篷招呼了團着雪球正和那羣丫鬟玩打雪仗的杜八哥往回走去。
“哥,別玩兒,我們還要趕路呢!”
杜八應了一聲把手裡的大雪球砸在叫囂着要收拾他們杜家最厲害的丫鬟的腦門,和她們揮揮手跟上了妹子的步伐。
“妹子,受冷不冷,哥給你暖暖!”杜八拉過妹妹的手感覺到一陣冰涼,忙用滾燙的雙手給捂住。
暖暖的雙手讓杜小喜出了氣的心情更顯愉悅,笑着看着一臉心疼的杜八嬌聲道:“八哥,最好了!我最喜歡你了!讓我也團個雪球玩吧?”
玩過雪糰子的手會熱乎乎的,每次下雪杜小喜都想玩雪,不過杜娘不允許杜小喜碰太冰的東西,杜小喜也只能趁着杜娘不在的時候偷偷玩一會兒。
“想也別想!回家六哥給娘告狀回頭捱罵的還不是我!”
杜小喜撇撇嘴,也不爭取了。
杜小喜對着跟着沉默的看了一場大戲的青嬤嬤道:“嬤嬤我這就要走了,您回頭幫我你師父那裡問問知不知道‘杜十娘怒沉百寶箱’這齣戲?”
青嬤嬤明瞭的點點頭。
雖說今日趙家娘子丟了大臉,可若是以後這齣戲真要冠上‘杜十娘’這個名字,今天的事情被宣揚出去到時候看戲的人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杜娘子,杜娘子的名聲可就全毀了。
所以青嬤嬤理所當然的認爲杜小喜是接着問喜樂大師的名頭,讓他們皇子府幫忙擺平這件事。
杜小喜若是知道青嬤嬤的心理活動和卷子上‘閱讀理解’裡的人一樣那麼多,一定會呵呵兩聲,她只是想知道這齣戲是不是因爲有其他的穿越者過來纔出現的。
杜小喜永遠也不會知道喜樂大師接到青嬤嬤轉達的問候後,後悔的差點給徒弟寄一船銀子藉以表達他的抱歉之情。
他老和尚不就是喜歡看個大戲嗎?
所以就把前世聽過的戲寫了幾部出來,換了點香油錢。
杜丫頭、小丫頭、喜丫頭的叫多了,他都忘了杜小喜排名老十了!
然後就是忘了改個戲名,《趙五娘怒沉百寶箱》這個名字就挺好!
幸好!幸好!
徒弟不知道是他賣的話本。
已經坐着馬車悠悠離開的杜小喜不知道她是被師父給坑了!
杜小喜也不擔心趙家會來報復她,畢竟是趙雯兒挑釁在先,杜小喜也不過是踹了她一腳,一沒殘,二沒毀容。他趙家好意思上門討公道!
更何況她還有師父和師兄,以及被她剛剛救了的茗嵐郡主,皇帝太后對她的印象正好,一羣大人物怎麼樣能護住她!
……
乘車到商陽後,一行人和商隊的人一起改乘大船直奔青州府。
寒冬臘月哪怕商陽已經畢竟靠南,運河裡已經結了冰。
杜小喜開始和其他人一樣好奇結冰了船還怎麼走,看到那些把冰一點點破掉運到兩岸的漢子後杜小喜便不再往船頭上湊熱鬧。
如此行了半個月後,終於到了青州府的滄州。
柳二爺已經收到了杜小喜兄妹三人過來和他們一起回山水縣的信件,不過因着杜小喜他們跟着商隊走不確定什麼時候到,兒子正緊張備考,便派來青松等候在滄州碼頭。
下了船,坐着馬車到了青州城,杜小喜才終於歇了口氣。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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