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歐拍拍她,拉着她一起站起來,他離開書桌走向一旁的桌几,拿起玻璃水壺倒水,黑眸盯着下降的水流,一字一字從脣間說出,“局中局。”
“……”
局中局?
時小念一臉茫然地望向他。
“哥曾經親耳聽到喬治要毀滅一切。”宮歐將水壺擱到一旁,端着水杯朝她走來。
時小念站在書桌旁邊,很自然地道,“那是要毀掉和他內鬥的那幫人不是嗎?他已經沒有資格和你鬥了。”
自從知道鬼影、飛刀事件都是內鬥那幫人搞出來的,大家都以爲喬治曾經說的那番話是衝着他們的,這是很明顯的,不是嗎?
“時小念,你是畫漫畫的,想象力不是一向很豐富?”宮歐衝她挑了挑眉,靠着書桌邊緣站定,將水杯遞給她。
“……”時小念不明所已地看着他。
“那你告訴我,喬治要毀掉內鬥那幫人,爲什麼要對着莫娜的墓碑說?”
“……”
像被一道電擊打過身體,時小念的眼睛猛地睜大,呆呆地看着宮歐。
是啊,如果喬治要毀滅的是內鬥的那幫人,爲什麼要對着莫娜的墓說話呢?沒有理由的,能和莫娜扯上關係的就只有……宮歐和她。
想到這裡,時小念不禁打了個寒顫。
宮歐將水杯放到她的手裡,手指觸碰到溫暖的水杯,時小念才發覺自己的雙手已經變得冰涼,她忙端起水杯猛喝了一口,把自己嗆到,連連咳嗽。
“慢一點。”宮歐蹙眉拍向她的背,“喝這麼急幹什麼。”
時小念哪顧得上被嗆到,一手抓住宮歐的袖子便急切地問道,“是不是週年祭一開始就是喬治的局?他從來沒有放棄過爲女兒復仇的念頭,哪怕自己已經鬥到一敗塗地。”
宮歐輕輕地拍着她的背。
“所有人都以爲他是內鬥不止才向你屈服,不會亂來,經過鬼影、飛刀事件又將他自己的嫌疑徹底撇清,週年祭的遺照從莫娜變成我的,即使我死在當場也只會出現兩種說法。”時小念說道,“第一,不知道的人會認爲是莫娜靈魂復仇;第二,你會認爲是內鬥那幫人做的。不管如何都移禍不到他身上,他既復了仇又全身而退。”
喬治是準備在週年祭最後一天殺了她祭奠自己的女兒。
“這裡是蘭開斯特家族,喬治病得再重,再老眼昏花也不可能到現在才知道鬼影事件的真相。”宮歐淡淡地頜首,認同她的說法,“除非他一直在冷眼旁觀着,他需要和他內鬥的那羣人替他的復仇鋪路,如果能引到我爲你報仇,他連內鬥的憂慮都完全解決了。”
時小念站在那裡,怔怔地看着宮歐眼中的冷意,只覺得背上一陣陣發涼,喃喃地道,“喬治這一陣以來向我們不斷示弱示好……”
“恐怕簽下百年合作計劃的時候,那老頭子已經想到今天這一步了。”宮歐冷笑一聲打斷她的話,“他所有的示弱示好就是爲了明天的週年祭最後一場做準備。”
“砰。”
時小念身體一沉,坐到椅子上,十指牢牢地握住杯子,雙眼定定地看着前方,“你把自己關這麼久,就是在想這些。”
居然能想到這麼深。
“關於你的事,我沒辦法不想。”宮歐靠在桌邊,低眸深深地凝視着她,“你害怕了?”
“我明天就要死了?”
時小念擡眸看向他,吶吶地出口,接着又苦笑一聲,“把舞臺佈置得那麼詭異,他是不是準備讓我死也死得詭異一些,好看起來像是靈魂尋仇?”
聞言,宮歐像聽到了什麼笑話似的笑了起來,笑得一雙眼睛跟着發亮,他從她手中抽出水杯放到一旁,人慢慢向她彎下來,英俊的臉龐直逼到她的眼前,黑眸直勾勾地盯着她,掀起薄脣,“時小念!”
“嗯?”
“明天,是喬治的死期!”
宮歐一個字一個字說出來,每個字都加了重音,聽得人心驚肉跳。
時小念坐在那裡,一雙眼睛黑白分明,好久,她纔在宮歐堅定的目光下點了點頭,“嗯,我不怕。”
“明天聽我安排。”
宮歐揉了揉她的腦袋。
“好。”時小念再一次乖巧地點頭,“你怎麼說,我怎麼做,只是……不要連累到宮家,更不要累及到你自己。”
在這個莊園週年祭上狙殺喬治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放心,我自有佈署。”
宮歐按着她的頭說道,聲音比方纔溫柔了許多,給她濃濃的安全感。
……
這一晚,格外漫長。
時小念站在陽臺上望着外面的夜景沒有一點睡意,風吹着霧氣拂過臉龐,涼意滲進骨子裡。
明天,會是特別難熬的一天。
她咬了咬脣,雙手慢慢抱上自己的臂膀,又一次,因爲她宮歐費盡心力,都後半夜了,宮歐還沒有回房休息,還在佈署。
“小念。”
慈祥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時小念轉過身,只見一頭銀髮的封德朝她走來,封德看着她搖了搖頭,“少爺猜得沒有錯,你果然沒有睡覺。”
“別告訴他。”時小念連忙說道,“別讓他於爲我擔心,明天就是週年祭最後一天了,我真的睡不着。”
就算讓她躺在牀上又怎麼樣,她也只會睜着一雙眼睛看着燈而已。
封德無奈地看着她,然後將手上的小物擱到陽臺上,“這是少爺讓我給你的。”
時小念低眸,就見陽臺上放着一隻玻璃紙鶴,輕風一吹,紙鶴輕輕扇動翅膀彷彿要飛騰起來,她連忙伸手抓住,生怕紙鶴真的飛了。
她仔細看着手掌心裡小小的玻璃紙鶴,不禁道,“他折這個的手藝倒是越來越好了。”
“少爺讓我告訴你,不要想太多,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封德說道。
“我總是給他惹麻煩。”
時小念低聲道,眼裡蒙上一層愧疚。
“這麻煩怎麼算是你惹的呢?莫娜的死是她自己咎由自取,喬治非要算到你的頭上你又能如何?”封德說道,“好在少爺已經全部看清,這回喬治是自找死路了。”
可明天的那一仗並不好打,除非一點意外都沒有。
她既覺得這個夜晚漫長,又希望這個日出慢點到來。
手機震動的聲音忽然響起,時小念看封德拿起手機看了一眼,一直凝重的臉忽然笑了,眼裡含着濃濃的笑意。
難得聽到封德笑成這樣,時小念不禁問道,“義父?”
“抱歉,我有些失態了。”封德立刻紳士地表達歉意,臉上的笑容卻是掩飾都掩飾不住,那種笑是發自內心的。
時小念實在好奇,“看到什麼了這麼高興?”
“是瑤瑤,她給我發那種特別誇張的逗趣表情,真像個小孩子,還說明天有個驚喜要給我呢。”
瑤瑤,蘇瑤瑤,封德以爲的親生女兒。
好久沒有聽到這個名字了,自從封德的初戀去世以後,封德再沒有真正快樂過,連笑容都是那麼勉強,也只有蘇瑤瑤能給封德帶來快樂。
看到封德這麼高興,時小念也爲他開心,“好久沒見到她了,下次要一起聚聚。”
封德已經聽不下時小念的話了,完全沉浸在女兒給自己的消息中不能自拔,自言自語地道,“會是什麼驚喜呢?我都沒有驚喜給她。”
“……”
驀地,封德擡眸看向時小念,一臉鄭重地道,“小念,你看,明天會是美好的一天,所以你不要多想了。”
因爲收到蘇瑤瑤的信息,封德就認定明天會是美好的一天。
時小念點了點頭,身上的手機忽然也跟着震動起來,她拿出一看,心情不由得沉了沉,是席珏(比特)打來的。
她想了想接起電話,席珏少年獨有的嗓音在她耳邊響起,“時小念,你還沒睡吧?”
“你總算知道給我電話了啊。”
時小念輕聲說道,自從席珏離開後很少給她消息,他在努力地過自己的全新生活。
“我有話想和你說。”席珏的語氣再認真不過。
“……”
時小念不禁繃直了身體,夜晚的空氣很涼很涼,她一隻手緊緊捏着玻璃紙鶴。
席珏在電話那邊頓了頓,而後說道,“不管未來發生什麼事,時小念是我席珏唯一的姐姐,除你之外,我再無親人。”
除你之外,我再無親人。
時小念呆住,握着手機不知道說什麼,只覺得眼眶莫名地泛酸。
“你聽着,我只要你平平安安,我只是席珏,只是時小念的弟弟席珏。”席珏像在和她做什麼保證一樣。
時小念的眼睛更酸了,她擡起臉眨了眨眼睛,有些苦澀地道,“宮歐找你了對吧?”
“嗯。”
席珏沒有隱瞞她。
時小念苦澀地笑了,“謝謝你,席珏。”
“你要平安知道麼?”席珏重複着說道,他不在意任何人的生死,只在意時小念的。
掛上席珏的電話,時小念的眼睛已經紅得不像話,宮歐這個傻瓜,狙殺一個要殺她的人還要各方面顧慮她的心情,折玻璃紙鶴給她、讓封德陪她、怕她礙着席珏會難受,還要先和席珏溝通來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