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人
怪人
這麼快就打聽清楚鄒家大郎的情況了?黑七的能耐不小啊。岑三娘想着去了正堂。不多時丫頭就領了黑七進來。
他仍然穿着一身黑色的武士服,衣裳是麻布做的,洗得久了,衣料有些發白,瞧着輕飄飄的。
岑三娘仔細打量了下他的身材,心裡約摸估計了下,記住了。
黑七放下手裡的包袱,朝岑三娘拱了拱手,算是見過禮了。
“給黑爺看座,上茶。”岑三娘不敢把黑七當成下人看待,對他極爲客氣。一來是黑七對她有成見。二來,對黑七尊重,就是對杜燕綏的尊重。
黑七毫不客氣的坐了,對岑三娘道:“茶就不必了。這是少爺託我帶給您的。”
杜燕綏有禮物給自己?岑三娘心裡一喜,叫夏初收了。
黑七目光往屋裡一掃。正廳裡除了夏初,還有逢春和暖冬跟着侍候學規矩。他淡淡的吩咐了聲:“你們都下去,外間守着,我有事和少夫人商量。”
幾個丫頭面面相覷。這是下人的態度麼?
岑三娘有些尷尬。
黑七使個眼色,她自然會吩咐丫頭們下去。他越過自己這麼一吩咐,也太不給自己面子了。
岑三娘惱怒的看了黑七一眼,看到他露出了挑釁的神情。
這是在給自己出難題啊。
不叫丫頭們下去吧,又不方便問他查到的情況。讓丫頭們下去吧,自己多沒面子。
“黑爺都吩咐了,你們還佇在這兒幹嘛?去,外間守着。”岑三娘露出了燦爛的笑容,討好的問黑七,“您看,還有什麼要吩咐的?”
幾個丫頭不滿的瞪了眼黑七,不情願的退了出去。
居然沒跳起來罵他沒規矩?黑七覺得有點意思了,見好就收:“日前少夫人吩咐在下去辦的事,已經妥了。”
說着從身上取下一卷紙放在了桌上。
岑三娘坐在正中主位上,黑七坐了右方第一張椅子。這捲紙就放在他手邊的案几上。根本沒有送到岑三娘手上的意思。
真真驕傲的像只掉了毛的老孔雀!
不就是要自己放下身份過去拿麼?黑七不停的挑釁,反而讓岑三娘生出了鬥志。
反正丫頭們都不在,傷不了她半分面子。現在他對自己不敬,將來總有收服他的時候。
岑三娘暗罵了聲,笑嘻嘻的離了桌,走了過去,伸手拿起那捲紙。
她展開一瞧,驚了:“這……這就是鄒家大郎?”
水墨幾筆勾勒出一個男子的頭像。怎麼看,怎麼……難看!
黑七沒有直接回答,悠悠然開了口:“鄒雄傑,二十二歲。幼八歲便隨父行商,十五歲就獨自開商鋪。被其打敗的商家數以百計,坊間得了個綽號叫鄒閻王。手段還算正派,信譽極佳。”
岑三娘聽到這裡惱火的說道:“這聲鄒閻王倒是在誇他來着了?瞧他長得尖嘴猴腮的,奸商奸商,無奸不商,我可不信他沒在暗中使手段。”
“暗中使了手段又如何?被他打敗的商家還能誇他講信用,是經商的天才。只能證明鄒家大郎很不錯。至於長相醜了點,人又不殘不傻。難不成少夫人相中少爺,相的是少爺的皮相?婦人就是見識淺。”黑七毫不客氣的回嘴。
岑三娘氣極。恨不得把手裡的畫像扔到黑七臉上去。
他哪裡懂得女孩兒的心思。就算不找個帥哥,誰也不願意找個歪瓜裂棗啊!
這畫像上的鄒雄傑長了張公雞臉,一個人的臉要長成上半部分八角形下巴像椎子,還是很有難度的好不好?
燕婉沒有韋家姐妹明豔,怎麼也是個清秀佳人。鼻子小巧,嘴脣可愛,不胖不瘦。常年運動,那精氣神正是青春無敵的時候,是這隻醜公雞能配得上的麼?
“他收了幾房美姬,府裡蓄有舞姬歌伎,非美人兒不納。”黑七火上澆油。
“不行。他真配不上燕婉!”岑三娘聽到這裡,心想長得醜就算了,還貪圖美色,燕婉嫁給他,有什麼好日子!
黑七看着岑三娘快要暴跳起來,脣邊隱隱露出了笑容:“沒想到你還真的是在替二姑娘操心。”
這,這叫什麼話?
就算她和燕婉交情沒那麼深,她也不至於隨便就能把燕婉往火坑裡推的人好不好?岑三娘終於被黑七挑起了怒火:“你什麼意思?”
黑七毫不退縮的正視着她:“就我說的那個意思。”
岑三娘冷笑一聲:“我早說過了。你看我不順眼沒關係。這事是二姑娘的終身大事。你只需要盡職盡責查實了鄒家大郎的情況。作主的是祖母,是相公。不是我!”
她回身坐下,面色淡淡的:“繼續說吧。鄒家的情況,鄒家大郎除了蓄養過美姬舞女,還有別的不良嗜好沒?他性情如何?如果你實在不願意對我說,我領你去見祖母。”
黑七當沒看到岑三娘變臉,自顧自的繼續說道:“鄒員外有四子三女。嫁進侍郎府的那位是大姑娘。她和鄒雄傑及鄒家二公子是嫡出。別的都是庶出。鄒員外除了夫人外,能在府裡被稱爲小夫人的妾室有七個,無身份的就數不清了。”
又是一個大家族啊。岑三娘暗暗嘆氣。除非燕婉嫁到小門小戶,人口簡單的人家,否則無可避免。
“他有美姬,有給了名份的妾室沒有?有沒有兒子女兒啥的?”岑三娘關心的事情比較實際。
大唐有錢人家都愛蓄養舞姬歌伎。彼此攀比,轉手能當禮物送人。
只有給了名份的妾室和有了子女的姬妾不同。
“這倒沒有。”
聽到這個答案,岑三娘稍稍鬆了口氣。
誰願意過門就當後媽來着。美姬什麼的,還能想想辦法。只要管得住男人,婚前有多少,婚後都能一個不留。
“鄒雄傑有個怪僻,從不飲酒。宴請時,面前只一杯清水。衆人獨醉他獨醒。身邊自有能飲酒的美姬相伴,倒也不影響衆人的興致。”
這時代是個男人就愛喝酒。不喝酒好啊。喝醉了,什麼醜態都有,藉着酒意揍老婆的事太多了。岑三娘總算聽到了一個優點。
“鄒員外最喜歡鄒雄傑的一點是,鄒家大郎繼承了他的相貌和吝嗇。家產百萬,據說鄒員外的姬妾多年前曾共用過一把木梳。後來傳了出去,實在聽不過人笑話,這才一一添置。至於鄒家大郎繼承了多少乃父之風,聽一名與之打過交道的商人說起。曾有一回與鄒雄傑同行。鄒雄傑吃的是隨身家僕自帶的囊餅。最後囊餅吃完,數了五個銅板,買了五個饃。他吃三個,家僕吃兩個。旁人看不過眼譏諷之,鄒家大郎只說了一句,此行販賣同樣的貨物,我的成本至少比你們少兩個銅板。”黑七說到這裡,明顯語氣裡頗爲佩服鄒雄傑行事。
間接告訴岑三娘,這也是鄒雄傑行商成功的原因。
岑三娘撫額。
男人和女人想的真不一樣。省到這個地步,鄒家再有錢,可捨不得花,燕婉難不成也跟着他啃饅頭過日子降低成本?
錢就是用來改善生活的。不然賺錢幹嘛?堆在銀庫裡過乾癮?
她想起杜燕綏讓黑七帶了東西回來,反應過來:“相公知道了這件事?他怎麼說?”
提起杜燕綏,黑七的背都挺直了些,恭謹的答道:“少爺說,婚事總得二姑娘心甘情願。二姑娘不願意。他養她一輩子。少爺對鄒雄傑並無惡感。”
岑三娘沉默了片刻又問黑七:“這畫像真和鄒雄傑長的差不多?”
水墨畫出來的,又不是寫實素描。她有些懷疑。
黑七哼了聲道:“見過的人無不稱讚此畫像盡得鄒家大郎神髓!”
神你妹!這跟漫畫畫出一個人的性格啥啥的有什麼區別?關健是本人長的是不是出來就會被城管喊着影響市容好不好!
聽完了,岑三娘再無心情敷衍黑七。客氣的謝了他:“黑爺辛苦了。我會如實告訴祖母和燕婉。”
意思是,您老別擔心我這個嫂子要從中作怪了。
黑七站起身,拱了拱手。
他想了想,又對岑三娘道:“我回來的時候聽說了。二房幾位夫人面如土色的離了府。少夫人,女人是經不得嚇的。你行事前該想清楚,三房要包多少銀子給二房當藥錢纔是。”
那眼神,那神情。
岑三娘氣得站了起來:“病了纔好!省得三天兩頭無事跑來騷擾!”
黑七嘴角翹了翹:“畢竟是長輩……您不怕二房就此鬧到族長那裡治你個不孝的罪名?啊哈,二房也不會要三房掏藥錢,心病嘛,借了院子心氣就平了。”
岑三孃的氣突然消了,想了想,露出了笑容:“黑爺這是在提醒我關心我嗎?”
黑七一窒,粗聲粗氣的說道:“我是擔心少夫人辦岔了事,被二房訛詐。掏銀子的是咱們三房!”
黑七說話陰陽怪氣的。要說的事一件沒拉下。看着和自己擡扛,最後也忍不住提醒自己。難不成這個人是暖壺型的?面冷心熱來着?真是個彆扭的老男人!
岑三娘笑了起來:“哦,原來黑爺是想指責我辦錯了事,得不償失?咱們就走着瞧好了。”
黑七看了她一眼,這女人不是被自己氣得要失控了麼?居然還能笑得出來。他倒真想看看,如果二房要說被岑三娘嚇病了,以此要挾,岑三娘會怎麼辦?他聳了聳肩,頭也不回的走了。
“這麼拽?杜燕綏,他是你的跟班還是你師傅啊?”岑三娘恨恨然。
岑三娘回想着黑七說的每一句話,看着那張被自己揉皺的畫像,又搖了搖頭。她真不看好鄒家這門親事。
心裡擱着事,又被黑七一耽擱,岑三娘沒有了睡意。
她喊了夏初進來幫她重新梳洗打扮。叫了轎子匆匆去了正氣堂。レレ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