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家
提起杜氏,姓氏能追溯到三皇五帝,是帝堯的後代。也有稱上古酒神杜康遺脈。後李商隱寫有望帝春心託杜鵑。望帝名杜宇,古蜀王之一,也有杜氏敬爲先祖。杜氏在大唐的名望僅次於五姓七家。尤以京兆杜氏爲首。
此時岑三娘瞭解的杜氏中還沒有出現杜牧杜甫這樣的文豪。京兆杜氏因杜如晦聲名鵲起,又因杜如晦兒子牽涉進廢太子李承乾案而陷入低谷。
太宗皇帝感念杜如晦功績,他逝後蔡國公府並沒有被撤掉。然而杜家大爺與公主牽進謀反案後,杜燕綏父親被削去了承襲的國公爵位。蔡國公府名存實亡。
杜如晦任兵部尚書被封蔡國公時,宅邸擴建,杜家將相鄰的兩座院落分給了他。杜家大爺尚了公主,又拆了兩座宅院修了公主府,與國公府只一牆之隔。
平康坊有一半以上的面積都是京兆杜氏的宅院,國公府與公主府又佔了一半。公主府被封了門。面對東市大街的國公府大門數年緊閉,僚屬盡散,與一街之隔的繁華東市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國公府諾大的府邸裡住着杜老夫人,杜燕綏的母親,杜燕綏兄妹四個主子,顯得格外空曠。
國公府正氣堂裡,杜家三位女主人正在看李家送來的節禮。
老夫人滿頭銀髮,精神矍鑠,手腕上繞着串沉香佛珠。
杜二夫人是個瘦弱的婦人,四十出頭,頭髮已花白了大半,臉上始終罩着一層消散不開的哀愁。半倚在羅漢榻上,時不時發出幾聲清咳。
杜燕婉換下了外出的華服,穿着半舊的襦衣,興高彩烈的翻看着:“祖母,這件紫紅的福字緞料正好給你做件新衣,過年時穿。”
放下那匹衣料,又快活的拿起匹秋香色的在母親身上比劃。
杜二夫人寵溺的望着女兒,想着未來兒媳家送來的節禮,迅速想着女兒也快十八歲了,心裡又犯起愁來。
李家送來的節禮符合禮制,不厚不薄。
杜燕婉拿起一件大紅的胡服,高興的叫了起來:“哇,這件衣裳真漂亮!”
她拿在身上比劃了下,可不正是比着她的身材裁剪的。大紅的妝花錦緞,二十兩銀子一匹的好衣料。最合杜燕婉心意的卻是領口與下襬鑲上的那圈黑色的貉子毛。正適合她冬季出遊。
再看,卻是件雨過天晴色的男式長袍,顯然是做給杜燕綏的。包袱裡還有兩條錦緞抹額。一條深紅的料子,繡了萬字不斷頭的福字,正中綴了顆紅寶石。這是給老夫人的。另一條抹額是鮮亮的藍色,用粉色的珍珠拼了珠花綴上。是給杜夫人。另外還有一打白色的細綿襪,襪口有的繡着蝙蝠,有的繡着寶相花。也是給杜燕綏的。
杜老夫人笑道:“看來我這未來的孫媳心思倒是個巧的。”
一般送這樣的節禮,並不需要全部由岑三娘做完。都是身邊的婢女媽媽幫着一同做。
杜燕婉想起從杜靜姝嘴裡打聽到的岑三娘,撲哧笑道:“祖母怕是要失望了。我這位嫂嫂聽說繡不來花樣子的。”
她捧起那樣男式長袍送到杜老夫人和母親身前,哈哈笑道:“這個必是三孃親手做的。看到沒,邊上這麼多針眼,不知道拆了幾回才縫好。”
杜老夫人湊近一看哎喲一聲也笑了:“怕是還沒有燕綏的手藝好。將來誰給誰做還不知道哪。”
一句話說完,廳裡連侍候的婢女都忍俊不禁笑了起來。
“什麼事這麼高興?”杜燕綏踏着笑聲走了進來。
衆人瞧着他笑得更厲害。
杜燕婉將那件袍子拿在手中,遞給自己的婢女棗子:“這件衣裳針腳粗鄙,拿去拆了返工吧,免得哥哥穿着滑了線丟人。”
她揚着手,故意抖着那件長袍,挑釁的瞅着杜燕綏。
三孃親手給他做的?杜燕綏眼睛一亮,卻板了臉道:“胡鬧,如此輕視未來嫂嫂的心意。叫她知道,豈不難堪?”
“好啊,護着媳婦就教訓起妹子來了。母親!”杜燕婉將衣裳往棗子手裡一塞,撲到杜二夫人懷裡撒起嬌來。
杜燕綏這才整了衣裳向祖母和母親見禮。
一家人重新擺了席,清清靜靜的過元宵節。
杜二夫人支撐不住去睡了。杜老夫人也有些倦了。見杜燕婉一雙眼睛賊亮賊亮的,終於伸手敲了一記:“丫頭,趕緊去睡。祖母還有話和你哥哥說。”
杜燕婉聽話的去了。臨走拉了棗子一把,示意她捧着衣裳離開,促狹的朝杜燕綏眨了眨眼睛。
杜燕綏心中大急,直衝杜燕婉瞪眼:“我今日外出,也買了幾個花燈……”
杜燕婉一喜。她性子活潑想看花燈,又捨不得扔下母親和祖母。聽到哥哥給自己買了花燈,便不再捉弄他了:“棗子,你拿未來嫂嫂送我的衣裳就好,怎麼連哥哥的都拿走了。”
棗子拍了記腦門,趕緊放下那件外袍,朝杜燕綏行了禮。跟着杜燕婉去了。
“聽說三娘不擅繡工。心思卻細。備的節禮頗合祖母心意。”杜老夫人笑吟吟說道,從榻旁拿起一隻匣子放在了矮桌上,“元宵一過,緊着就過春節。你母親身體不好,燕婉大大咧咧的。這事還得交你去辦。把這些送到銀樓,金銀融了拆了寶石重新打兩套頭面。節後開了春,新人過門見禮,不能虧了人家姑娘。餘下的都拿去當了。祖母已請了你大伯母過府操辦婚事。修茸府邸,置辦宴席,請戲班,下人的紅包,都少不得銀錢。”
“祖母!”杜燕綏喊了她一聲,緩緩搖頭,“家裡湊二十四擡聘禮已經掏空了家底,燕婉快十八了,還沒定人家……”
他低下了頭,難過的說不下去。
杜家除了爵位,沒了年俸。公主府被抄沒。家中留得三個婦孺更談不上經商,只靠昔年積蓄與不多的田莊出息維持着諾大的府邸開銷。每年杜二夫人的藥錢就是大筆支出。杜家早就空了,擔着國公府的虛名,苦苦支撐罷了。
這些年杜燕綏跟在滕王身邊,吃穿不愁,俸銀與滕王賞賜大都陸續寄回了府中,自己並無多少積蓄。
回京一年,單是與人結交,俸祿更不經花。
一文錢難倒英雄漢。身爲杜家唯一的男人,得了皇帝賜婚,封了將軍之職,卻囊中羞澀,讓年邁的祖母操心,杜燕綏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
“你放心吧,燕婉那份祖母給她留出來了。”杜老夫人輕輕撫摸着首飾匣子,“皇上一天沒有撤了國公府,杜家就得留着國公府的體面。賜婚是皇上給你的體面,別的還得靠咱們自己撐着。祖母知道,你想說三娘不是愛慕虛榮的女子。可天底下哪個姑娘不希望風光出嫁呢?你今日多疼她幾分,他日她多體貼於你。國公府的大門緊閉了這麼多年,終於要打開了。需知世人多青白眼。這場婚禮,不僅僅是爲了你才操辦。”
杜老夫人說到這裡激動起來:“杜家男人還沒死絕呢!現在你已回來,難不成你認爲杜家將永遠如此?”
杜燕綏攸然驚覺過來,肅穆道:“祖母放心。”
“你明白就好。”杜老夫人慈愛的看着他,將一匣子首飾放進他手裡,臉上浮現出濃濃的倦意。
杜燕綏捧着首飾匣子離開。
肅立她在身後的尹媽媽上前侍候她梳洗躺下,輕聲說道:“奴婢的兒子已經從隆州回來了。別的倒沒什麼,就是……聽說曾與隆州首富方家訂過親。後來去了洪州得了場大病,方家少爺年近二十了,相差七歲,怕等不及,便退了親。”
杜老夫人嗯了聲。
尹媽媽猶豫了下又道:“聽說先前的滕王妃對她甚好,曾接到別苑陪伴。後來溺水,聽說是孫少爺救的她。滕王府沒找到人,還傳出她與孫少爺身亡的消息。後來是孫少爺送了她來長安,不知爲何卻沒回隆州,中個緣由就不太清楚了。”
杜老夫人良久沒有說話,瞧着像是睡覺了。尹媽媽小心的給她掖好被角,正欲離開。聽到杜老夫人一聲嘆息:“原來我想給他定韋家的女兒。尉遲府也有意將他家的三姑娘嫁來。沒曾想燕綏卻走了皇上的路子賜了婚。但願他選人的眼光沒有錯。杜家未來的主母容不得選錯啊。”
作者題外話:明天再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