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擇

選擇

夜空藍的深遂,一彎月牙兒像枚勾子嵌在上面,銀光閃爍。

一夜過去,再等一天,李家就會來人。

她留出的三天時間,不僅是對李家的試探,也不僅是要從裘家找回公道,還是爲了等空青回來。

從江中落水到躲進沙洲,從滕王放火放手到不遠千里回長安,這幾個月來,空青一直陪在她身邊。坐船僱車,住店打尖,換季衣裳無不安排的妥當。直到他離開,岑三娘才覺得心裡空落落的,沒了安全感。

她凝視着夜空,他會回來嗎?喊他少爺的黑七分明恨透了她,覺得她拖累了空青。如果空青傷的重了,黑七會讓他回來嗎?

自己這個主子明確表示放棄他們,空青傷了心,還會回來嗎?

百草挽着披風走到她身邊,默默的披在她身上:“深秋了,當心着涼。”

岑三娘回過頭,百草已擦乾了眼淚。她往屋裡望去,油燈將許氏穿針引線的身影投在了窗戶紙上。她心裡又一陣酸澀,輕聲說道:“要回外祖家了,奶孃也害怕着擔心着,怕外祖父對我不好。你別放在心上。”

百草低着頭,她已經及笄了,大半年來原來豐潤的臉頰瘦了下去,漸漸顯出少女清秀的輪廓:“三娘子,我們回去了就真能過得好嗎?原來不是說好,到了長安隱姓埋名,等你來了立個女戶,咱們想幹嘛就能幹嘛……”

“大樹底下好乘涼。你瞧,永安坊這一片房屋,高門大戶極少。裘家就算得上是坊間大戶了。知曉身份來歷後,裘家前倨後躬,不是他們自知理虧,而是屈膝於能居住在勝業坊的李家的權勢。咱們主僕都是女子,哪怕得一夕自由,再遇到裘家之流也許連這一回的好運都沒有。百草,咱們自己不強勢,便只能忍氣蟄伏。都說忍字頭上一把刀,可那是插進心裡的刀,會讓人疼,不會讓人死。只要忍過去,就總會有好起來的時候。” 岑三娘柔聲給她講道理。

百草睜着大大的杏眼,露出了笑容:“奴婢明白了。三娘子你放心,奴婢再不會輕易尋死,也不會蠻着來了。”

岑三孃的目光無意中瞟向窗戶:“百草,將來如有一天,我和奶孃的意見相反,你會聽誰的?”

百草愣了愣:“三娘子爲何要這樣問?媽媽也是一心爲了三娘子好,她怎麼可能會……”

岑三娘沒有說話,靜靜的望着天上明月,隔了好一會兒才輕聲說道:“我今晚對你說的話,誰也不能說,奶孃也不能,你能做到嗎?”

百草呆呆的點了點頭。

岑三娘已經後悔不該對百草挑明瞭。都是她的錯,是她縱容着她們在潛意識裡忘記了和她的從屬關係。將來的路只能她獨自走下去了。

她轉身往屋裡走去:“天晚了,歇着吧。”

百草看看她,再看看窗戶紙上許氏的身影,想着這兩日許氏的言行,驀的明白了岑三娘話裡的意思。三娘子是那樣厭惡回李家啊,她是被奶孃給逼回去的。她彷彿又看到岑家三人做低伏小生活的情景,想到了滕王,想到了空青,想到了走在岑家窄巷裡,岑三娘說有天會飛出去。她下意識的伸手扯住岑三孃的衣袖,身體顫抖着:“三娘子,你千萬別扔下奴婢。奴婢只有你……”

岑三娘忍着眼裡涌出的淚意,淡淡說道:“若你忠心於我,我必不會棄你不顧。”

百草拼命的點頭。

岑三娘再沒有像以往那樣親呢的露出笑容,安靜的回了屋。

三娘子變了……百草心裡陣陣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