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家國這道阻礙不再是阻礙,當所謂的責任不再沉重壓肩,這個人這份感情,她豈能眼睜睜的錯過?
淳于嫵迎上宮翊的目光,“你告訴我一個答案,該是我還你一個答案的時候了。”
頓了一頓,她緩而堅定道,“宮翊,我答應隨你去北越。”
宮翊身形一震,眸光豁然灼亮,瀲灩如積雪巔頂上有繁花盛開。
二人視線膠着,誰也不願先移開。
直到晨曦光暈傾灑進窗,宮翊終於輕輕擡手,掌心輕輕落在淳于嫵的頰上,無比小心無比珍重,悠緩拂過。
淳于嫵也擡手覆上他的手背,輕輕一拉,示意他湊近。
宮翊指尖微僵,呼吸窒了窒,似已猜到她想要做什麼,又似不想讓她那麼做,溫柔的拍了拍她的臉,便欲抽回手。
不想,淳于嫵卻忽的緊緊握住他微涼的指尖,撐榻而起,傾身仰頭,送上了她的脣。
這一剎,她烏髮傾瀉,流水般散落於肩,於衣裳凌亂的胸前,雪膚若隱若現,黑白交映,似夜空明月,是前所未有的萬千風情。這一剎,兩脣相疊,似閃電交錯,雪光縱掠,穿透天地一片霓虹。
宮翊氣息微微急促,但很快在急促中穩定下來,伸手摟過淳于嫵的纖腰,埋下頭任她掠奪。
她的吻卻始終很輕,在他的脣上徘徊停頓,不敢深入。
柔煦如風又似羽毛輕掃般的酥麻感,從脣間堆疊淌進心底,他終是扣住她的後腦,化被動爲主動,深吻下去。
男子氣息陡然罩來,混着屬於他特有的清冽冷香,濃郁中透着沁涼,淳于嫵情不自禁反手攀上他的脖頸,微微啓脣,迎上這雷霆風捲。
她在眩暈與清醒間沉浮,思緒混沌感官卻靈敏,越發覺得手下觸及的那片肌膚柔韌而光滑,似玉似皎月,指尖便不由地順着他脊背滑下,一路滑過他窄勁的腰……
宮翊低低喘息,忽的移開,脣瓣一一掃過她上翹的脣角,粉嫩的臉頰,最終落在她飽滿光潔的額頭。
輕輕一吻。
他停下所有動作,攬她入懷,“你還有傷,來日方長。”
許是濃情未褪,他聲音不復清冷透着淡淡的低啞,卻有種的莫名質感,聞之令人砰然心動。
淳于嫵臉一燙,但倒不至於矯情去遮掩,既已決定接受,便該坦然從容以對,何況這場迷情本由她挑起。
她索性找了個最舒適的姿勢,依偎在宮翊懷裡,嗅着他肌骨散發出的清幽冷香,體會這再無隔閡的難得氣氛。
灑進晨曦漸漸照亮整個房間,重木大圍屏上雕刻的遠山春景,在光華里徐徐鋪開,一片盎然。
這一刻,繾綣相擁的二人,終兩心相依。
流溢的脈脈溫情,暖了滿室的靜謐。
然而,下一瞬,院外忽然有鏗鏘卻急促的腳步傳來!
與此同時,宦官細而尖銳的嗓音劃破天際。
“聖旨到——”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北越質子宮翊,膽大包天,指派刺客行刺聖駕,意圖破壞兩國邦交,經查證據確鑿。朕命禁軍即刻將其捉拿,收押天牢,擇日處決!”
緊接着,屋外響起短兵相接之聲。
淳于嫵掙扎下榻,披了袍子,堅持與宮翊去到屋外,入目除了纏鬥在一起的禁軍和隱衛,院中地上竟還有十多具屍體,一字排開。
宮翊目光從這些死人臉上掃過,臉色一沉,眼底一道銳光劃過。
他所挑選的每個隱衛,也許看似扔入人海就會被淹沒,實則他卻清楚,他們每個人都有能夠讓他牢牢記住的特殊之處。
底下躺着的這些,雖然不是平日裡近身之人,但毋庸置疑全部是他府上的隱衛。
宮翊微微眯眼,將這些釘子埋到他周圍,必定是處心積慮的費了一番功夫,如今冒險拔出,怎麼看都有些狗急跳牆的意味。
不過,這一招,有點意思!
離開楚京的計劃,因爲某些時機的不夠成熟,他並沒有打算啓用最佳最絕的那條計策。
可現在有人將機會白白送來,他自然不再準備退而求其次。
既然有人證據確鑿的栽贓他,他卻又偏偏不喜歡被人栽贓,那只有徹底坐實這件事,才能兩全其美皆大歡喜。有人想要置他於死地,事情發展正好恰恰對他有利,順水推舟勉強死一死,又有何不可?
宮翊看向院中打得一團亂的兩方人,朝立在角落一直不曾出手的一名隱衛揚了揚手,淡淡道,“別髒了院子。”
那隱衛會意點頭,將食指置於脣間,一聲口哨,院中全部隱衛立刻收手,拎起地上那一具具髒東西,迅速撤去。
隱衛剛走,立即就有一羣婢子提着水桶魚貫而入,眼也不眨的將一桶桶水順手便潑出去,似乎院中剩下的人都是空氣。青石鋪成的地面,經水一衝,又是纖塵不染,她們這才滿意退下。
婢子們來得快去得快,一切發生得讓人錯手不及,除了楚天慕眼疾身快掠上院牆,只溼了衣襬,前來傳旨的宦官,捉人的禁軍,都毫無疑問被潑成了落湯雞。
宦官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看着淌水的聖旨傻了眼,伸手指向宮翊,急怒之下竟有些結巴,“大……大膽!你……你竟敢……敢褻瀆聖意!”
“如何不敢?聖旨裡說得明白,我膽大包天。”宮翊淡淡擡眸,看向楚天慕,語氣不帶一絲波瀾又道,“太子殿下,派如此遲鈍之人來傳旨,皇上是想打我的臉,還是打大楚的臉?”
宦官聞言尖聲喊道,“翊皇子,你放肆!”
宮翊卻不再開口,只目光冷冷看着楚天慕。
楚天慕躍下院牆,一記掌風將宦官扇倒在地,厲喝道,“丟人現眼的東西,你什麼身份,也敢在這裡大喊叫,還不退下?”
宦官見楚天慕臉色鐵青,終不敢再吭一聲,連滾帶爬地出去了。
楚天慕這才迎上宮翊的視線,“翊皇子,本宮要你進宮面聖,你不肯。這下父皇的聖旨到了,卻是要禁軍捉你入獄。現在你打算是跟本宮走,還是跟禁軍走?”
宮翊垂眸,彈了彈袖口並不存在的灰塵,“太子殿下,不送。”
楚天慕驀地攥緊拳頭,“既然翊皇子已有決定,那本宮便不奉陪了。只是但願他日你不會因這決定後悔,天牢可不比質子府舒坦,箇中滋味,嘉儀郡主應該深有體會。”
楚天慕一聲冷哼,拂袖而去。
宮翊轉眸看向院中禁衛,“我會隨你們走。”
領頭的侍衛如獲大赦,立時抱拳道,“如此我們就去院外恭候。”說完,他也領着禁軍出了院子。
待所有人離去,淳于嫵這才拉住宮翊,“你要認下這個罪名?”
宮翊點頭,“刺客是質子府裡的人。”
“可行刺皇上根本不是你做的,只要你堅決否認,依你特殊的身份,即使有那些所謂的確鑿證據,楚帝未必真敢殺你。”
宮翊若有所思,卻答非所問道,“阿嫵,我會讓楚帝將處決我的日期定在一個月後,這一個月,你就留在質子府,莫尋蹤會替你治傷。”
淳于嫵蹙眉,探究看向宮翊,他姿態從容,絕不像赴死,那是在盤算什麼?
宮翊似看穿她的疑惑,邊扶了她進屋,邊道,“自古被送往異國的質子,大多肩負着兩國邦交,若沒有極特殊的情況,終身不得返。但北越從不懼大楚,所以我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質子,只要我想回,隨時可以回去。”
淳于嫵猛地停下步子,“北越送你來既然不是爲了兩國邦交,那是爲什麼?”
“天下四分已久,看似相安無事,實則暗涌叢生。這場爭天下的大戰,遲早會爆發。而大楚與北越作爲四國中最強的兩個國家,任何一方都不願率先挑起戰爭,失了民心。”
“所以,你來楚京,是爲了替北越營造戰機?”
一瞬間,淳于嫵心念電轉,剎那恍悟。
只要宮翊離開楚京,悄無聲息回到北越,北越便能以皇子在大楚失蹤爲由,反咬一口挑起爭端。此時再爆出宮翊是北越內定儲君的身份,便完全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畢竟人家未來的繼承人在你的地盤下落不明,人家老爹來討說法,你大楚難道還能理直氣壯要求天下人站到同一戰線嗎?
百姓不在背後狂噴口水,就得燒高香謝神明瞭。
但想通這茬,淳于嫵卻仍有些不解,“你想讓楚帝‘處決’你,好讓矛盾徹底激化,這個我明白。但爲什麼要選在一個月之後?”
“楚帝剛遇刺,若死得太快,我不容易脫身。最重要的是,你的身子剛受重創,不先將養,會經不起舟車勞累。”
淳于嫵心中驀地一暖,握緊宮翊的手,“可我擔心你進了天牢,楚天慕和長公主不會讓你好過。”
“看來你也猜到是長公主陷害我。”宮翊回握她,“阿嫵,你且放心,這件事我會妥當安排,這一個月,他們恐怕不會有精力‘照拂’我。”
淳于嫵挑眉,“怎麼說?”
“不是隻有他們,纔有陳年暗樁。”
宮翊的眸色,忽然變得高深莫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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