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政殿的主事女官孟玉珠帶着宮女上了茶點,向徐燦燦屈膝行了個禮,便帶着宮女們退了下去,留下皇后娘娘的貼身女官碧雲和朱雀在偏殿裡支應。她方纔觀察到徐皇后離了正殿之後,雖然是太上皇抱着皇太子,可是徐皇后的貼身女官還是留了下來,侍立在一側,關注着太上皇和皇太子。
從這個小小的細節她發現徐皇后非常的謹慎,因此不肯讓自己手下的人留下。
費靈韻不但人生的清麗無雙,一舉一動也帶着美好的韻味,笑容也很和煦很得體,簡直算得上完美女性的典範。
她恭敬地屈膝行了個禮,溫婉一笑,把一個小冊子奉了上去:“稟皇后娘娘,太上皇令奴寫下登基大典和封后大典的章程,您看一看哪些地方需要刪補。”費靈韻雖然以“奴”自稱,可是言談舉止自有氣勢,態度不卑不亢,很是雍容。
徐燦燦並沒有立刻伸手去接,而是似笑非笑看着費靈韻。她原本不懂這些,爲了提前做功課,好有備無患,她特地託延恩侯夫人尋了先前宮裡的司禮女官,把大典的各個環節弄了個溜熟,因此並不怯場。
費靈韻雙手捧着小冊子,身子紋絲不動,似乎根本不知道累。
董太妃含笑解圍道:“皇后娘娘,費女官的祖父便是前禮部尚書費一稚老大人,她自幼通曉禮法,是太上皇特地爲您安排在褔雲殿的!”其實是她極力推薦給太上皇的。
徐燦燦淡淡一笑,瞟了一旁侍立的碧雲一眼。
碧雲當即接了小冊子,轉身奉給了徐燦燦。
徐燦燦翻開小冊子看了起來。
登基大殿是在清晨舉行,王公大臣與各國使節在紫宸殿排班站隊,皇帝侍奉太上皇遍祀奉先殿、壽皇殿,最後才由十位大學士將太上皇送到太和殿的御座上。
跪拜、奏樂、誦詔之後,兩位大學士將皇帝引導上階,匐伏在太上皇座前,接過玉璽,正式成爲皇帝,率領大臣們向太上皇行跪拜奏樂之儀,登基大典禮成,太上皇還宮,皇帝在紫宸即位,接受百官的朝賀。
徐燦燦手裡拿着小冊子,垂下眼簾思索着:這番過程與前司禮女官和她說的過程是一樣的,只是還不夠盛大,缺了午門鐘鼓齊鳴、丹陛大樂和齊唱頌歌這些步驟。
她決定回去後和傅予琛商量一下。
見徐皇后一臉若有所思,費靈韻不慌不忙行了個禮,道:“稟皇后娘娘,其實還缺少鐘鼓齊鳴、丹陛大樂和齊唱頌歌這三項,只因這三項得由皇帝陛下親自確定曲目。”
徐燦燦看了她一眼,見她不卑不亢立在那裡,簡直是端莊的討厭。
她垂下眼簾,心想:難道我是妒忌費靈韻?
徐燦燦繼續往後翻小冊子,去看後面的封后大典。
封后大典的第一步是當天早上,皇帝派官員祭天、地和太廟,親自到奉先殿行禮。
第二步是陳設皇后儀駕於宮階下及宮門外,設冊寶案於宮門內兩旁,設皇后拜位於香案前。吉時到時,禮部官員將金冊、金寶及冊文、寶文分置在龍亭內。
第三步就是由皇帝冊封皇后。
徐燦燦看了一遍之後,沒發現什麼不當之處,便略一沉吟,道:“此事陛下自有安排,本宮會向陛下回稟此事的。”
一時衆人閒了下來。
董太妃今日比起往日端莊了許多,陪着徐燦燦談笑,偶爾徐燦燦說了一句不算幽默的話,她也笑的花枝亂顫,把徐燦燦奉承得通體舒泰。
徐燦燦瞅了一眼董太妃的大胸部,心想:幸虧我是個女人,若是男人,一定對董太妃動心。
費靈韻靜靜侍立一側,很快便越了碧雲和朱雀,端着碧瓷壺爲徐燦燦和董太妃斟茶。
徐燦燦好幾次端起了茶盞,做出了飲茶的樣子,其實一滴茶都沒喝。
最後徐燦燦不想奉陪了,便用手捂住嘴,懶洋洋打了個哈欠。
董太妃很是識趣,尋了個理由便告辭了,卻把費靈韻留在了這裡。
徐燦燦並不上當,開口問費靈韻:“你是福雲殿的掌事女官?”
費靈韻屈膝答了聲“是”。
徐燦燦便道:“福雲殿剛剛鋪設好,不能沒有人主事,你去吧!”快別在我眼前戳着了!
費靈韻端正地行了個禮退了下去。
徐燦燦看偏殿裡只有她、碧雲和朱雀,便低聲道:“這個費靈韻怎麼看着這麼怪呢?”
朱雀瞅了一眼皇后娘娘,當即垂下了眼簾。
碧雲微笑:“娘娘,奴婢說了您不要生氣。”
徐燦燦白了她一眼:“我不生氣,你說吧!”
碧雲這才道:“娘娘,依奴婢看,費靈韻有幾分您的品格!”
徐燦燦詫異地看向朱雀,朱雀連連點頭:“眼睛像,鼻子像,臉型也像,不過費女官的下巴比您的下巴尖,嘴巴比您的小,嘴脣也更薄一些,個子也比娘娘您高一些,雖然您不算矮……”
越往下聽,徐燦燦就越不高興:怎麼聽着像是這個費靈韻和我很像,卻是我的進化版!
碧雲聽不下去了,悄悄給朱雀使了個眼色。
朱雀沒有接收到她的提醒,滔滔不絕:“……綜上所述,費女官的長相雖有些仿您,卻遠遠不如您美麗高雅!”
徐燦燦:“……”這馬屁拍得可真夠迂迴滴!
沒過多久,崇政殿的主事女官孟玉珠進來稟報,鄭太妃過來探視太上皇,聽說皇后娘娘也在這裡,便想要拜望拜望。
徐燦燦含笑道:“請鄭太妃進來吧!”鄭太妃便是先前的鄭良妃,在董貴妃進宮以前,她是最受永安帝寵愛的嬪妃,咸陽長公主便是她的女兒。
鄭太妃進來向徐燦燦行禮。
她是一個瘦得快脫了形的女人,曾經美麗過,如今也風韻猶存,只是太瘦了,又喜歡穿那些令自己曲線畢露的衣物,看着就顯得特別的憔悴。
寒暄幾句之後,鄭太妃便神秘兮兮道:“皇后娘娘,妾身有件事在心裡藏了幾日了,不知道該不該和您說道說道。”
徐燦燦面露微笑心道:看,即使是宮妃,也還是女人啊!
她望着鄭太妃,眼中滿是誠摯:“太妃娘娘但說無妨。”
鄭太妃一臉神秘:“皇后娘娘,您猜如今福雲殿的掌事女官是何身份?”
徐燦燦淺笑:“費靈韻麼?不就是前禮部尚書之孫女嗎?”
鄭太妃眯着眼笑,眼睛的魚尾紋更加的明顯:“費靈韻是前禮部尚書費一稚的孫女不假,可她的母親是誰您知道嗎?”
徐燦燦含笑等着她往下說。
鄭太妃道:“費靈韻的母親可是當年聞名天下的名門才女藍伶俐,太上皇曾經喜歡過的女人!”
徐燦燦:“……費靈韻是太上皇的遺珠?”
鄭太妃忙道:“自然不是了!只不過太上皇曾經爲皇帝陛下向費氏求婚。”
徐燦燦頓時心裡頓時酸溜溜的,沉聲道:“那婚事爲何沒成?”
鄭太妃垂下了眼簾:“怪只怪舒夫人聯合舒廢后壞了皇帝陛下的名聲啊!”
徐燦燦心裡妒忌得油煎一般,竭力令自己平靜下來,先謝了鄭太妃,然後吩咐朱雀:“去看看朱顏喂皇太子喝水沒有?”
鄭太妃聞言,識趣地告辭了。
徐燦燦心亂如麻,便帶着傅瑞坐着輦車回了潛邸,剛在正堂坐下,她便把費靈韻的小冊子給了碧雲:“去把今日在宮裡的事情原原本本向樑先生說一下。”傅予琛是沒閒工夫聽這些婆婆媽媽的瑣碎小事的,還不如說給軍師樑慶賀聽,他若覺得有必要,自會去向傅予琛回報。
遣走碧雲,徐燦燦便讓朱顏、韓賀家的帶着傅瑞去睡了,自己呆在錦榻上想了片刻,便釋然了——傅予琛對她的感情,她難道看不到麼?用得着擔心那些不相干的女人麼?
再說了,傅予琛當初喜歡上她,難道僅僅是因爲她那張臉?
最後徐燦燦得出了結論:傅予琛不是因爲她的長相所以特別寵愛她,也不會因爲她的不賢惠不能幹就嫌棄她!
這樣一想,徐燦燦就鬆快一些了,叫了灰慧進來:“帶幾個小丫鬟拿着花籃去後花園採桃花,本宮要淘澄桃花胭脂!”
所有的女孩子都喜歡這樣的活動,灰慧也不例外,一臉歡喜屈膝行了個禮退了下去,帶着幾個三等小丫鬟去後花園桃林採集桃花花瓣去了。
傅予琛回來的時候,徐燦燦已經蒸好了桃花胭脂,分裝在三個白玉盒裡。
聽到外面傳來請安聲,徐燦燦知傅予琛回來了,卻不去迎接,而是坐在圈椅上,用碧玉簪挑一點抹在手心裡,細細暈開,然後看桃花胭脂的成色。
這個活計她做多了,便有了一些心得體會,譬如玫瑰花淘澄出來的胭脂色澤最豔麗,桃花胭脂呈桃粉色最是嬌嫩,而玫瑰花加上梨花淘澄出的胭脂則豔麗又潤澤……
傅予琛進了正堂,丫鬟們齊齊向他行禮請安,唯有徐燦燦低着頭仍擺弄着那些胭脂水粉。
他渾不在意地進了臥室,進去後見徐燦燦沒跟進去,便開口叫徐燦燦:“徐燦燦,進來給我找衣服!”
徐燦燦聞言直起身子,看着臥室門上掛着的璀璨晶瑩的白石簾子,恨恨地“哼”了一聲。
衆丫鬟都掩口而笑——按說皇帝皇后人前人後都該相敬如賓的,可是自家的皇帝皇后人前還好,互稱“陛下”“皇后”。可是私下裡就是互稱“傅予琛”“徐燦燦”,一點也不客氣,卻很甜蜜。
徐燦燦見衆丫鬟都笑,怕傅予琛再說什麼惹人笑的話,就起身進了臥室。
傅予琛已經在浴室淨了手出來了,見到徐燦燦,便道:“幫我換衣服!”
徐燦燦剛走過去,傅予琛又道:“今日你命人捎信,說你在褔雲殿,可我去了褔雲殿,怎麼沒見你啊!”卻見到了江州費氏之女。
徐燦燦當即擡眼看他:“你見到了熟人?”
“也不算熟,”傅予琛把徐燦燦的手放在了他的金玉大帶上,“小時候見過一面。她若不是說她是費一稚的孫女,我都認不出來了!”這個費靈韻真是長殘了,六七歲時多可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