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燦燦坐在錦榻上,看了看自己的妝扮。
她今日正好戴着赤金花冠,穿着正紅銷金的大袖衫,算是夠莊重,也不用換衣服了,便端坐在錦榻上候客人們過來。
董嬤嬤上前小聲道:“稟王妃,延恩侯手握軍權,鎮守北方軍事重鎮平州;承恩伯是永安帝元后樑皇后的哥哥,先太子的舅舅;密陽侯丈夫雖有爵位,卻參加武舉進入武官系統,如今正是永安帝的黑衣衛首領。”
說罷,她便退到了一邊侍立着。
徐燦燦驚訝地看了她一眼,心中鎮定了許多。
傅大姑娘帶着五位妹妹進了竹聲院。
到了內院門口,她看到一個穿着甲冑的清秀青年帶着兩個士兵守在門外,不由看了一眼,發現這個青年眉毛形如彎月,眉毛、眼睛和睫毛都黑的很,好像是畫出來的一樣。
而此時,他的眼睛看着這邊,幽黑深邃形狀美好,好像是……是貓眼。
傅大姑娘饒是四十多歲了,卻依舊在和這個貓眼青年視線相交的時候心跳加速。
她高高地昂着頭,擺出更加高傲的樣子掩飾內心的這種悸動。
胡媽媽恭謹地引着六位姑奶奶向院子裡走去。
傅六姑娘突然開口問道:“胡婆子,守在內院門外那三個士兵是怎麼回事?”
胡媽媽停住腳步回道:“稟六姑奶奶,那幾位都是王妃的侍衛。”
傅六姑娘噎了一下,她這時候也想到自己和徐燦燦身份地位的差距了。
頓了頓,傅六姑娘又道:“那些侍衛怎麼生得那樣好?選面首麼?”
胡媽媽似笑非笑道:“生得好嗎?老奴沒看出來啊!還是六姑奶奶看得細看得真!”
傅六姑娘:“……”這個守門的老婆子嘴頭也真厲害!
傅大姑娘皺起眉頭道:“走吧!”
她積威甚重,傅六姑娘只得低頭不再多說了。
胡媽媽繼續引導這六位往前走。
以傅大姑娘爲首的六位姑奶奶們來到了正房門前,她們卻沒等到預料中的迎接,不由停住了腳步。
胡媽媽笑吟吟央告立在廊下的小丫鬟紅拂:“煩請小大姐進去通報一聲,就說六位姑奶奶來了!”
紅拂是一個小圓臉小身子細眉細眼的女孩子,見狀點了點頭,掀開青綢棉簾進了屋子。
傅五姑娘見自己姐妹還要在外面等候庶弟媳婦的接見,心中不忿,上前一步,看着傅大姑娘道:“大姐——”
傅大姑娘給她使了眼色,示意她退後。
紅拂很快便掀開棉簾出來了,笑盈盈道:“王妃有請!”
傅大姑娘等六位進了堂屋,便看到徐燦燦頭戴赤金花冠身穿正紅銷金大袖衫,端端正正坐在花梨木雕花錦榻上,見她們進來也沒有下來迎接的意思,不由都是一愣——見她們進來還不迎接,這徐燦燦架子也忒大一點了吧?!
徐燦燦端端正正坐在那裡,見她們進來,也只是微笑而已。
六位傅姑娘不動,徐燦燦也不動,雙方一時有些僵持。
李嬤嬤知機,笑着吩咐小丫鬟取六個錦墊來:“總不能讓人給王妃見禮的時候直接跪地上吧!”
灰慧、粉衣和褐衣見狀,忙掇了六個錦墊排成三排放在了堂屋的地平上。
六位傅姑娘這時候也明白她們是自取其辱來了,心中忿忿,放不下架子,一時場面便僵住了。
徐燦燦一點兒都不急。
即使傅予琛還不是皇太子,可她的身份依舊是皇子妃,按爵位的話她也是親王妃,六位傅姑娘見她的話,按國禮只得行跪拜之禮。
傅大姑娘氣急,便欲拂袖而去。
後面的傅二姑娘悄悄拽了拽她的裙子,然後率先開口道:“見過王妃!”
傅二姑娘這樣跪拜了下去,其餘傅姑娘不好做出頭椽子,只好憋屈地跟着跪了下去。
傅大姑娘跪的很是憋屈,背脊挺直,身體僵硬。
徐燦燦卻很開心。
她含笑道:“姐姐們忒多禮了,都平身吧!”
六位傅姑娘剛被碧雲讓在了東西兩側的大椅上坐下,胡媽媽便過來回報說延恩侯夫人、承恩伯夫人和密陽侯夫人來了。
徐燦燦聞言立即起身道:“我去迎一迎姑母!”
六位傅姑娘看着她前倨後恭,不由氣得牙癢癢,可是姑母們過來,她們也只得起來也去迎接。
丫鬟婆子們簇擁着徐燦燦出了堂屋。
六位傅姑娘也跟了上去。
見到胡媽媽引進來三位華衣貴婦,徐燦燦忙迎了上去。
三位貴婦最小的那一位看上去大概四十來歲的樣子,似乎比傅大姑娘還年輕一些,一見徐燦燦便要行禮,卻被徐燦燦攔住了。
徐燦燦猜到她便是周英的母親延恩侯夫人,心中不由親近,握着她的手,笑道:“姑母們大駕光臨,侄兒媳婦真是受寵若驚啊!”
延恩侯夫人也親熱地笑道:“王妃不嫌棄我們這些老幫子煩人,我們姐妹已經感恩戴德了!”
她拉着徐燦燦的手,笑着讓大姐承恩伯夫人和四姐密陽侯夫人看:“大姐,四姐,這就是阿琛媳婦!”
承恩伯夫人和密陽侯夫人因丈夫是傅予琛陣營的,因此對徐燦燦很是奉承,都是笑盈盈看着徐燦燦。
延恩侯夫人笑道:“你們瞧,阿琛怎麼這麼有福啊,侄兒媳婦多標緻,美得一朵梨花似的!”
徐燦燦只得嬌羞地笑:“外面冷,姑母請進去吧!”
延恩侯夫人好像這時候纔看到傅大姑娘她們似的,懶懶地開口道:“哦,是萊陽候夫人啊!”
傅大姑娘等只得上前行禮:“見過姑母!”她比這個小姑姑還要大兩歲,小時候卻很吃了這個驕縱的姑姑一些虧,因此對延恩侯夫人很是忌憚。
徐燦燦冷眼旁觀,發現三位姑母確實是六位大姑子的剋星,心裡不由一樂,懷疑這三位姑母是傅予琛請過來專門克敵制勝壓場子的。
衆人坐在堂屋裡喝茶。
延恩侯夫人和徐燦燦特別親熱,挨着徐燦燦坐在錦榻上,絮絮地說着話;承恩伯夫人和密陽侯夫人坐在錦榻的另一側含笑聽着,偶爾也插一兩句話。
六位傅姑娘坐在東西兩側的大椅上,默默地品着茶。
因爲太怕傅予琛了,所以她們本來是打聽到傅予琛上朝去了,這才趁機過來的,誰知道就碰到了這三個不不尷不尬的姑母。
這時候延恩侯夫人說起了徐燦燦的生日,笑着問徐燦燦:“王妃,姑母我有一個不情之請,不知能否開口?”
“姑母請說!”徐燦燦笑道。
延恩侯夫人這才道:“我聽說十月十六是你的十六歲生日,便想着替你操辦一下,只是這竹聲院有些狹窄,可到哪裡去好呢?”
徐燦燦還沒說話,密陽侯夫人便湊趣道:“誰說沒地方?清親王府難道還不夠大?”
延恩侯夫人一幅恍然大悟的樣子,猛地一擊掌:“哎呦,可不就是清親王府!”
她笑着看向徐燦燦:“王妃,妾身在清親王府操辦您的生日宴,您意下如何?”
徐燦燦從這姐妹倆的一唱一和中看出了些東西,因此便笑道:“但憑姑母安排,侄兒媳婦無有不從!”
延恩侯夫人這才道:“其實啊,我這樣做還是爲了我自己!”
承恩伯夫人忙湊趣道:“妹妹究竟是爲了什麼?”
延恩侯夫人一本正經道:“我操辦王妃的生日宴,到時候那麼多高門閨秀要去參加,我豈不正好趁機爲我家周英挑個媳婦?”
承恩伯夫人、密陽侯夫人和徐燦燦都笑了起來。六位傅姑娘臉色僵直,簡直笑成了皮笑肉不笑。
徐燦燦一邊和姑母們閒談,一邊悄悄打量着這三位姑母。經過董嬤嬤的科普,她對這三位姑母的情況有所瞭解了。
這三位姑母的丈夫個個位高權重的,如今看來,也倒向了傅予琛,看來傅予琛的勢力越來越大了。
這樣一想,她越發歡喜了,待三位姑母就更加的親熱。
傅大姑娘和傅二姑娘看似臉色平靜,其實心中正在計算着。
她們發現這三位姑母完全是來巴結奉承徐燦燦的,這說明了什麼?說明延恩侯、承恩伯和密陽侯都投靠了傅予琛,所以她們纔會不顧上下尊卑如此的巴結!
如此看來,傅予琛的勢力早已深不可測了!
傅大姑娘臉色蒼白,手心出了不少的冷汗——密陽侯是永安帝的黑衣衛首領,他若是倒向傅予琛,那傅予琛繼位便沒有懸念了!
傅二姑娘看向端坐在錦榻上和延恩侯夫人親密談笑的徐燦燦——這個年紀小小的木美人,難道真的會成爲大梁最尊貴的女人麼?
散朝之後,永安帝帶着傅予琛回了崇政殿。
傅予琛耐心地服侍他躺到了御榻上,又拿了一個明黃靠枕放在了他的身後,儘量令永安帝躺得舒服一點。
徐順和這幾日被留在了崇政殿,到了時間便上殿爲永安帝扎針。
扎完針徐順和便退了下去。
傅予琛拿了一方明黃帕子拭了拭永安帝額頭的虛汗,一臉沉靜,沒有絲毫的不耐煩。
永安帝靜了一會兒之後,纔開口道:“阿琛,你爲何拒絕冊封?”
傅予琛看向他,然後老老實實道:“我覺得皇……父皇你不是很情願。”
永安帝:“……”
當時他確實不太情願。如果沒有變故,他一定會按部就班把一切都交給阿琛的;可是當時阿琛鮮血淋漓滿身殺氣走了進來,能讓他怎麼想?
傅予琛端起案几上的藥碗,用銀調羹輕輕地攪動着,好令湯藥早點涼下來。
此時的他眼簾垂了下來,烏黑濃密的睫毛就在眼瞼上印下兩片濃重的陰影,嫣紅的薄脣緊緊抿着,看起來委屈中帶着倔強。
永安帝的心瞬間軟了下來,凝視着傅予琛,想起了很久以前的那個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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