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見到傅予琛的一瞬間,徐燦燦立刻忘記了心裡所有的疑問和傷心,猛地起身,眼巴巴看着傅予琛。
傅予琛臉色蒼白,臉頰和身上的金甲都濺上了密集的血點,腰間懸的長刀上一滴血正往下滴,眼睛只是看着徐燦燦。
徐燦燦的心立刻沉了下去,忙撲了上去,聲音顫抖:“傅予琛,你受傷了?”到了此刻,她才真正確定這不是一件爭風吃醋引起的桃色事件,而是一場你死我活的政治鬥爭。
傅予琛伸手打算抱她,卻在看到自己手上的血跡時,縮回了手,眼睛盯着徐燦燦,低聲道:“我沒有受傷,我只是擔心你。現在外面情況複雜,我讓人守在了徐府外面,你就在這裡等我接你!”
說罷,他轉身便要出去,徐燦燦忙跟了出去,一直跟到了儀門外。
碧雲帶着兩個丫鬟也跟了過去。
到了外面,徐燦燦再次呆住了。
玉明、傅柳以及被她派出去打探消息的水寒和十幾個侍衛牽着馬立在院子裡,都是一身血,正立在院子裡等着傅予琛。
見到徐燦燦出來,玉明笑嘻嘻地拱手行禮:“玉明見過王妃!”
徐燦燦看着玉明臉上的那道猙獰的傷口,藏在衣袖裡的手攥成了拳頭——原來情勢真的嚴重到了這種地步!
她爲自己的幼稚感到羞愧,只能盡力補救。
徐燦燦端端正正地向傅柳等人屈膝行禮:“王爺就拜託你們了!”
玉明、傅柳和水寒等人大受鼓舞,當即回禮:“王妃放心,標下誓死保護王爺!”
這時候徐宜鵬帶了一羣拿着刀槍的家丁跑了過來,大聲道:“請讓我隨王爺剷除奸臣!”
傅予琛當即道:“大哥守好家園,便是對傅某最大的支持!”
徐宜鵬胸膛起伏,眼睛閃亮看着傅予琛。他和所有人一樣,沒想到這場桃色事件居然會發展成一場兵變,舒連雲居然會傻到帶着四千人馬先圍攻定國公府,再圍攻皇城,被傅予琛指揮着禁軍打散後居然開始全城流竄開始殺戮!
傅予琛回頭看了徐燦燦一眼,這才便上了馬。
衆人隨着他騎馬穿過徐府院子疾馳而去。
徐燦燦挺直背脊立在那裡,看着傅予琛諸人消失在雨雪之中。
碧雲上前,攙扶着她,卻沒有說話。
徐宜鵬走上前,向徐燦燦拱了拱手,轉身帶着拿着武器的家丁往大門方向跑去。
在事件剛開始時,看到默默流淚的徐燦燦,他心中也有些恓惶——這樣一個嬌弱普通的女孩子,能成爲大梁未來的一國之母?
如今的徐燦燦,在見了傅予琛之後,一下子沒有了眼淚,挺起了脊樑,冷靜地送丈夫奔赴險地,令他又有了信心——燦燦是能夠成長的!徐氏一族是有希望的!
這時候徐韓氏、徐王氏和崔氏也過來了。
徐燦燦腦海一片清明,她看向徐韓氏,道:“大娘,今日的女客們都安置好沒有?”
徐韓氏忙屈膝道:“稟王妃,妾身已把女眷分別安置在清心院、春暉院和蓮香院中,由秦嬤嬤帶着人來回照管!”
徐燦燦看了看緊跟自己的董嬤嬤和尹嬤嬤,然後吩咐道:“讓秦嬤嬤專門照顧清心院的女眷,蓮香院由尹嬤嬤帶四個丫鬟去照看,春暉院由董嬤嬤帶四個丫鬟去照看!”
董嬤嬤和尹嬤嬤站了出來,各自挑選了四個丫鬟,向徐燦燦行了個禮,便去了各自負責的院子。
徐燦燦看向徐韓氏,道:“內院廚房就由大娘派人安置了,端茶、倒水、送飯都得跟上;母親去照管老太太,咱們起碼不能讓內院亂了!”
徐韓氏和徐王氏答了聲“是”,帶着幾個丫鬟去安置了。
徐燦燦佈置完畢,這才發現崔氏也跟着自己,忙道:“大嫂隨我進去歇歇吧!”
碧雲帶着粉衣、灰慧、紅綾和崔氏的丫鬟玉秋跟着徐燦燦和崔氏,一行人往春暉院而去。
徐燦燦同崔氏進了春暉院堂屋,安撫崔氏在榻上坐了下來,讓碧雲給崔氏和在臥室內陪老太太的母親送兩杯溫開水,自己要了一杯清茶,想着喝點茶鎮靜下來。
碧雲把杯子奉給崔氏,可是崔氏雙手顫抖,杯子差點落在了地上,幸虧碧雲眼疾手快接住了,只是杯子裡的水撒了大半。
崔氏臉色蒼白,倚在徐燦燦懷裡微微發抖。原本她還安慰徐燦燦的,可是事件急轉直下,她也恐懼起來,低聲問徐燦燦:“若是舒氏奪取了京城,咱們會不會都要——”
徐燦燦知崔氏緊張,便伸手握住她的手,柔聲撫慰道:“大嫂不用急,有我家阿……王爺在,一定會沒事的!”
崔氏見她小小年紀卻如此鎮定,便想徐燦燦一定是從清親王那裡得了好的消息,慢慢也鎮定了下來。
安撫了崔氏之後,徐燦燦接過茶盞安坐在坐榻上慢慢喝着茶。她知道傅予琛在城內城外都有軍隊,城裡是玉明和傅柳帶回來的士兵,城外是原屬卓杉部的禁軍,早晚一定會平定舒連雲叛亂的。
因此雖然傅予琛性格詭譎,她不知道傅予琛的心思,可是徐燦燦就是堅信傅予琛一定會贏。
對她來說,傅予琛只要沒出軌,無論做什麼她都會支持!
如今京中大變,無論如何,既然她在徐府,那她就得鎮住場面。
徐老太太原本聽人說是孫女婿做了什麼不成器的事,覺得丟人便藉口頭暈回臥室躺下了,後來得知京城兵變,更是躺在臥室裡不肯出來了。
聽到徐燦燦在外面安撫崔氏,徐老太太便躺在臥室的牀上大聲道:“都是你這死丫頭連累了我們全家!你走吧!走吧!”
徐王氏勸說她,徐老太太連徐王氏都罵了起來。
崔氏見老太太如此不曉事,正要起身去勸誡安撫,卻被徐燦燦拉住了。
徐燦燦微微一笑:“些許小事,讓碧雲去處理吧!”她發現碧雲在處理女眷這方面,好像很有天賦。
碧雲聞言心中一喜,屈膝答了聲“是”,便進了徐老太太的臥室。她原本很怕王妃經此一事之後不再信任自己,見她還倚重自己,心中不由歡喜。
沒過多久碧雲便出來了,向徐燦燦回報道:“稟王妃,老太太有些累了,奴婢給她按了幾下,老太太便睡着了。”
徐燦燦明白碧雲是把老太太像徐宜蓮一樣給按暈了,微微頷首,表示滿意。
此時的一身是血的舒連雲和大約二百多個殘兵敗將被堵在了徐府東邊的一個巷子裡,玉明帶着士兵堵住了巷子的東端,傅柳和水寒帶着侍衛堵在了巷子的西端。
舒連雲已成困獸之鬥。
他騎在馬上,拖着長刀,還在想自己怎麼會在一天之內落到這種地步。
舒連雲記得事情的起因是跟蘊之的小廝跑了回來,說清親王打死了蘊之,而他在憤怒傷心之時,忽然有了一個想法——趁機殺死圍住大相國寺,殺死傅予琛。
可是,大相國寺裡面沒有傅予琛。
圍攻定國公府,卻被傅雲章帶侍衛阻住了。
這時候,他想到了挾天子以令諸侯——皇宮的侍衛不過幾百人,他要趁亂攻進西華門,生擒永安帝!
因此,舒連雲帶着全副武裝的家丁抄近路攻打西華門。
舒氏之亂就此拉開了序幕。
他怎麼也沒想到,傅予琛會帶着人馬出現在西華門內。
接下來便是一路打一路逃,終於逃到了這裡,被傅予琛的人給圍住了。
舒連雲拔出長劍橫在了自己脖子上,閉上了眼睛。
他想到了百年門閥舒氏因爲自己的愚蠢隕落,想到了府裡的母親和妻子,想到了困守宮中的皇后……
舒氏雖然武將出身,可是舒連雲已經沒了武將的氣魄——他捨不得死!
這時候傅柳和水寒帶着人馬衝了上來,而玉明所在的東端也開始騷動,慘叫聲不絕於耳。
舒連雲睜開眼睛,盯着近在咫尺的水寒,眼中閃過一絲亮光,下意識舉起手中長劍,剛要開口,一道白光閃過,他的喉嚨出現了一道紅線。
然後,舒連雲的人頭落到了地上。
傅柳盯着水寒看了一眼,便帶着侍衛向舒氏餘寇發起了最後衝鋒——王爺說了,最好不要留下活口!
巷子裡只剩下死人之後,水寒提出要回徐府保護王妃,玉明帶領人馬離開,圍住了舒府。
而傅柳隨着傅予琛由西華門進宮覲見永安帝。
這時候夜已經深了。
病中的永安帝反倒處變不驚,他由黃琅和徐順和陪着坐在崇政殿上,等待着傅予琛平定舒氏之亂的好消息傳來。
永安帝相信傅予琛一定會平定舒氏之亂的。
城內禁軍早被傅予琛掌握,城外東大營駐軍也是傅予琛部,永安帝真的想不明白舒連雲爲什麼要造反。
至少他可以作證,傅予琛一上午都在宮裡陪着他,不可能有□□之術跑到大相國寺爭風殺人!
傅予琛一步步走到崇政殿,在永安帝御塌前單膝跪了下來,聲音疲憊:“皇伯父,侄兒不辱使命!”
永安帝看着傅予琛。
傅予琛臉白手白,所以上面的血跡更加的明顯,他沒有帶武器,可是那殺氣撲面而來。
永安帝垂下眼簾,道:“你早已是我的嗣子,怎麼還叫我皇伯父?”
傅予琛從善如流,擡頭看着永安帝,鳳眼中滿是慕孺之情,聲音顫抖:“父皇!”
永安帝牽起嘴角笑了,招手讓傅予琛過去:“阿琛,過來吧!”
新誕生的父子二人坐在御塌上低聲交流。
最終的結果是幽禁舒皇后,舒家滿門抄斬。
夜間子時,東大營禁軍出現在開封府的大街小巷,運走了所有的屍體;開封府府尹楊世浩指揮着衙役,步步盤查,衝去了路上各處的血跡。
天亮之後,老百姓見到的是一個乾乾淨淨的京城。
這一天註定是要記在大梁歷史上的一天——舒氏造反,清親王平叛。
而第二天早朝即將結束,永安帝令黃琅宣讀詔書:“東宮虛位日久,朕以爲憂。太子不立,禍孰大焉。清親王傅予琛,爲宗室獨嗣,天意所屬,茲恪遵初詔,載稽典禮,俯順輿情,謹告天地,宗廟,社稷,授以冊寶,立爲皇太子,正位東宮,以承萬年之統。朕疾患固久,思一日萬機不可久曠,茲命皇太子持璽升大慶殿,分理庶政,撫軍監國。百司所奏之事,皆啓皇太子決之。”
宣佈立清親王傅予琛爲皇太子,擇吉日舉行冊立太子儀式。
百官沉默片刻,山呼萬歲。
玉明便接到傅柳傳的傅予琛的諭令——去徐府接王妃回國公府。
帶着母親回到竹聲院之後,徐燦燦才知道昨日京城大亂,六位傅姑娘都攜家帶口回國公府避難了。
徐燦燦先安頓好母親在起居室歇息,便命人去稟了公公傅雲章,自己開始處理國公府的家務,安頓過來避難的親朋。
等國公府一切妥當,已經快中午了,而這時候聽雨帶回了好消息。
徐燦燦愣住了:傅予琛是皇太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