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極殿上一片緊張肅穆,羣臣除了進殿之時,彼此打個招呼,遞換個眼色之外,此時誰都不開口,像比賽沉默一樣。
龍椅上,慕容夜託着腮坐着,臉上帶着讓人渾身發冷的笑意,似乎覺得這樣很有趣一樣,目光在羣臣身上掃過來,掃過去,也不開口。
說起來這還是慕容俊醒來之後,第一次上早朝,也是他第一次以清醒的的神智來面對羣臣,想來彼此心裡,都泛着嘀咕吧。
不過對羣臣來說,他們是相當相當意外的,前幾天都說皇上就要駕崩了,他們已經準備好要迎接新皇登基,大燕改朝換代的,結果沒出幾天,形勢急轉直下,皇上不但沒死,反而還不傻了,不得不說,燕寧公主的醫術真是出神入化呀——前提是他們並不知道,真正治好慕容俊的,是安陵凝眉而非南雪鈺。
“怎麼,衆位愛卿都沒有本要奏嗎?”慕容俊換隻手托腮,神情隨意的像是在聊家常,“還是說你們不相信朕已經清醒,覺得朕批閱不了奏摺?”
那誰知道,畢竟皇上傻了這麼多年,說清醒就清醒,或許只是一時的呢?再說,皇上一直都是不管朝政之事的,這千頭萬緒的,一時之間他們也不知道從哪兒說起。
“朕明白了,”沒人應聲,慕容俊也不以爲意,自問自答,“看來你們是都習慣了將奏摺交與五弟批覆,在你們心裡,五弟纔是大燕的皇帝,朕只不過是個擺設,是嗎?”
羣臣都變了臉色,他們其實已經知道,皇上自從清醒,就脾氣暴躁,動輒將身邊的人打的鼻青臉腫,甚至連越王都沒能逃過他的魔掌,他們哪敢隨便開口。
“皇上,”唐皓軒越衆而出,“臣斗膽相問,越王所犯何罪?”
乍一聽說慕容夜捱了打,他吃驚而氣憤,越王對大燕、對皇上的忠心,舉國皆知,皇上對越王應該只有感激,怎麼能一醒來,就先對越王下了毒手呢?
“哦?唐大人的意思,是要向朕興師問罪了?”慕容俊上下打量他一眼,笑的很嚇人,“朕罰了五弟,你看不過眼了?”
“臣不敢,”唐皓軒忍怒,皇上這分明就是在無理取鬧,根本沒打算好好說話,“臣只是知道越王殿下的爲人,他對皇上忠心耿耿,行事進退有度,所犯何錯,要受此重罰?”三十刑杖,換做是誰都受不了,身體稍微差一點的,只怕就要一命嗚呼了吧?
慕容俊漫不經心地翻看着自己的手,“唐大人這是在怪朕動了五弟是嗎?在唐大人看來,五弟纔是大燕的皇帝,朕不過是人白癡,是個廢人,不配坐這張龍椅是嗎?”
“臣不敢!”唐皓軒氣的臉發白,他哪裡是這個意思,只是替越王不平而已。
其餘朝臣見唐皓軒都討不了好,更不敢開口了。四大輔政大臣如今只剩了他一個,原本慕容夜要登位,他們也都沒了什麼念想,不過看皇上清醒過來之後,似乎並不買他的賬,尤其慕容耀跟其餘三大臣的舊部,不禁又動起別樣心思來。
“你怎麼不敢?你當然敢,”慕容俊笑眯眯地看着他,“有五弟寵着你,信着你,你還會把朕放在眼裡嗎?既然這樣,那這輔政大臣你也不用給朕做了,直接去做五弟身邊的一條狗,如何?”
唐皓軒心中勃然大怒,他怎麼說都是兩朝元老,又是先皇指定的輔政大臣,對大燕又忠心不二,怎麼到了皇上這裡,自己就這麼不受待見?好,就算皇上不信任他,也不該將話說的這樣難聽,讓他這張老臉往哪放,以後又如何立足於朝堂!“皇上,臣……”
羣臣更沒想到,慕容俊連唐皓軒都羞辱謾罵,三三兩兩交頭接耳,義憤填膺者有之,幸災樂禍者有之,反應各異。
孫德佑在旁都看不下去了,小聲提醒,“皇上,唐大人對皇上確實是忠心一片——”
“住口!”慕容俊雙眉一剔,厲聲喝道,宦官不得干政,你算什麼東西,也敢開口?自己掌嘴二十!”
孫德佑臉色慘青,卻不敢不聽,左右開弓,掌起自己的嘴來,心中更是哀嘆,這個皇上當真讓人失望啊,雖然這樣想大不敬,但他真的覺得,還不如以前那個傻呼呼的皇上,來的讓人信服呢。
如此一來,就更沒有人敢說話了,大殿上只有孫德佑扇自己耳光的啪啪聲,唐皓軒差點沒背過氣去:皇上這是在罰孫德佑嗎,根本就是在打他這個輔政大臣的臉!
現在他算是明白,爲何越王會受了那麼重的罰了,他這還沒說什麼呢,皇上就要削他的官,還罵他是狗,他算是服了皇上了。
二十耳光打完,孫德佑兩邊臉頰高高腫起,青紫交錯的指印看上去慘不忍睹,都張不開嘴說話了。
“看你以後長不長記性。”慕容俊嘲諷地看他一眼,接着又道,“說到五弟,他今天怎麼沒有來上早朝,是不把朕這個皇帝看在眼裡嗎?”
唐皓軒忍怒道,“皇上,越王剛剛受了重罰,無法起身,故不曾來上早朝。”
“是嗎?”慕容俊冷笑,“五弟征戰沙場無數,多重的傷沒受過,三十刑杖算得了什麼,他分明就是故意對朕輕慢!來人,傳朕旨意,命越王即刻上朝,不得有誤!”
侍衛不敢不從,“遵旨!”隨即飛奔而去。
“皇上!”唐皓軒憤怒甩袖,“越王受了刑杖,確實傷重難以起身,臣親眼所見,皇上爲何一定要強人所難!”
“唐皓軒,你好大的膽子!”慕容俊臉色一寒,一掌拍上龍案,“你敢指責朕?”隨即又換上一副令人發冷的笑臉,“好,既然你心疼五弟受了罰,那你也別閒着,朕一併罰了你,讓你們君臣同甘共苦,如何?”
唐皓軒震驚莫名,同時也明白了皇上現在要罰誰,根本不需要理由!而且皇上要責罰他,不過就是因爲知道了他一力支持越王登位,所以借題發揮而已。可皇上怎就不想想,當時那樣的情景,唯有越王登位纔是最好的選擇,誰又能預料到後來的事!
“不敢開口了?”慕容俊眼神嘲諷,“朕還以爲你有多硬,原來也怕捱打,那還在朕面前逞什麼強?”
唐皓軒氣的要吐血,跟這種是非不分、無理取鬧的皇上,你能說什麼?
越王府裡,安陵凝眉正跟南雪鈺說着話。原本有女兒替越王治傷,她很放心,不過女兒天天跟越王在一起,她這做孃親的還不放心呢,所以得過來看着些。不過她也知道,女兒行事有分寸,可以前她不在也就罷了,現在找到女兒了,當然要時刻跟女兒在一起,以彌補這些年母女分離所帶來的遺憾。
“孃親,喝茶。”南雪鈺遞上茶去,坐在安陵凝眉身邊。這越王府她經常來,熟悉的就像是自己家,所有人對她也是發自內心的尊敬和喜歡,所以她在這裡都會很輕鬆。
“坐吧,雪鈺,”安陵凝眉用手帕替她擦汗,“累了吧?”越王背上的傷太重,每次換藥都要好久呢。
“不累,就換個藥而已,”南雪鈺笑笑,“夜身上的傷已經好很多了,孃親的醫術比女兒要高明多了。”所以,她要學習的地方也很多呢。
安陵凝眉笑笑,眼中有明顯的憂色,“雪鈺,皇上的事我也聽說了,我的話沒錯,他疑心太重,是個不好相與的,再說這朝堂上的事,也是慕容家的事,你就別管了,與我一起回大秦吧,好不好?”
南雪鈺斂去笑容,心情也變的沉重。慕容夜捱了打之後,他們兩個都看的很明白,皇上只怕是心結難解,所以他們也有些心灰意冷,可她能一走子這,夜能嗎?他畢竟是大燕皇子,如果連他都要棄皇上於不顧,其他朝臣必定會起而反之,則大燕危矣。
“你捨不得越王,我知道,”安陵凝眉嘆息一聲,明白她心中所想,“可你要想清楚,越王同樣離不開大燕,你是要留下來跟他在一起,還是會跟我一起回大秦,你要想清楚。”
“孃親,你別說的這麼嚇人好不好?”南雪鈺心裡很亂,也願意多想以後的事,“你和夜都是我最重要的人,我誰都不要離開!”
昨天兩人一番言談,她已將所有一切告訴了夜,夜對她非但沒有絲毫嫌棄,反而越發要定了她,她既然已經對夜敞開了心扉,又怎麼可能棄他而去呢?
而孃親更是她費盡心思才找到的,更是她朝思暮想的人,她當然也絕對不會離開孃親。可彼此身份上的差距,又讓她無法找到平衡點,正爲此事憂心呢,孃親偏偏要問出來,她怎能不難受?
“你知道這不可能,”安陵凝眉是過來人,也經歷了一次生死,凡事都看的很開,“雪鈺,人活在世上,要做出很多的選擇,有時候更是迫不得已的,你不能總想着兩全齊美,總要有所取捨。”
南雪鈺還未及答話,唐奕突然現身,“小姐,皇上命王爺去上早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