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室中,太后剛剛坐下,南雪鈺他們三個就一起走了進來,她也就擺了下手,“你們來了正好,風將軍說是有要緊事,且聽聽看是怎麼回事。”這三個人是她最信任的人,也是最有能力幫她解決問題之人,一起聽聽也好。
“是,母后(姑姑)。”三人亦不多說,站到一邊去。
不大會兒,風墨揚匆匆進來,臉色不太好,似乎很着急,單膝跪倒行禮,“末將參見太后,見過越王殿下、公主、莫公子。”
“不用多禮了,風將軍,起來說話吧。”太后一見他這樣子,就知道事情一定好不到哪裡去,心先提了起來。
“謝太后,”風墨揚起身,也不敢耽擱,啞聲道,“啓稟太后,自兩天前開始,難民中有人開始生一種怪病,大夫看過之後,說並無大礙,就開了藥方,說是用藥後很快就會痊癒。”
起初侍衛向他稟告,說有難民身上長了東西,開始是紅色包塊,觸之很硬,且疼痛難忍,接着其上就會出現白泡,破後流出白漿,而後向全身蔓延,速度很驚人。他一開始也沒想到會有什麼嚴重的後果,就讓大夫去給他們看過,大夫說是長了瘡,抹幾天藥就會好。
可誰想到,得病的人接着就開始高燒嘔吐,渾身抽搐,嚴重時口吐白沫,很快就水米難進,奄奄一息。然而這還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這種病會人傳人,而且傳染的速度很快,只要接觸過病人,或者其用過的東西、嘔吐物等,就會得病,出現一樣的症狀,從發現第一個生病的人到現在,已經有幾百人先後得病,嚴重到昏迷不醒的,也有百人左右,他一看情勢不對,這才匆匆入宮來稟報。
“竟有這等事!”太后大吃一驚,“那大夫所說,這到底是什麼病,要如何醫治?”疾病最恐怖的地方就是會傳染,照這樣看起來,西郊的難民少不了都有被傳染的可能,如果處理不甚,很可能整個京城的人都要遭殃,京城會有滅頂之災,這太可怕了!
最震驚的人,莫過於南雪鈺,事實上她一聽風墨揚說到難民身上長東西,就知道自己所擔心的事,終於還是發生了!想到上一世難民病死無數,路上到處可見慘不忍睹的屍體,她就渾身打顫,臉色慘白,不過萬幸的是,她已經做了準備,讓莫弄影收購了仁濟藥莊的葵葉和大蒜,不至於向上一世一樣,死了無數難民之後,才尋到了救他們的法子。
其實,這種病雖然來勢兇猛,傳染的也很快,但不會很快要了人的命,只要將葵葉和大蒜這兩種簡單的藥物同煮,將藥渣敷在瘡面上,將藥汁喝掉,三副藥之後,就會痊癒,不留任何後患,但前提是你得知道這個藥方,不然神仙也救不了他們。
她原本應該接着就說出藥方,讓莫弄影把藥送到西郊去,發給難民,可又覺得這樣太過突兀,如果難民一發病,她立刻就拿出藥來,豈非顯得她早知道會有這場災難,做好了準備一樣,那太后他們如果問起,她又該如何回答?難道要說她是重新活過的人,所以什麼都知道嗎,那他們一定會把她當成妖魔鬼怪不可。
不過,話說回來,就算她緩一緩再拿出藥方,可這葵葉和大蒜卻是她提前就收購好的,雖然旁人不知道內情,仁濟藥莊少莊主慕非凡和莫弄影卻知道這件事,到時候如果問起,她還有的解釋呢。當然這都是後話,應付他們兩個總比應付太后和夜要容易,先過了眼前這一關再說。
“大夫醫治不了,也看不出是什麼病,末將也覺得這病來得蹊蹺,所以懇請太后,讓御醫到西郊看一看,或許能看出此病的由來。”想到難民得病後的慘狀,風墨揚就一陣心悸,外面的大夫醫術大半比不過御醫,希望可以救難民於水火之中。
太后立刻道,“理當如此。來人,速傳太醫院柳太醫,隨風將軍前往西郊!”
“是,太后。”
慕容夜隨即道,“母后,兒臣也過去看看。”他昨天回來之時,還不知道事情如此嚴重,雖然還沒有親見,卻也能想像還沒得病的難民會怎樣的恐慌,這中秋宴他哪裡還吃得下去。
“兒臣也去,”南雪鈺義不容辭地站起來,“母后,兒臣醫術雖然淺薄,不過一人計短,二人計長,或許能幫上忙。”
太后頗爲欣慰,這兩個孩子真是義膽仁心,明知道那病會傳染,還主動請命前往,尤其雪鈺,一個女孩子,卻樣樣不輸鬚眉,的確不簡單。“也好,雪鈺,你醫術高明,哀家相信,你一定能救難民,不過你和夜都要小心,保護好自己,知道嗎?”
“兒臣知道,”慕容夜自信地道,“兒臣一定會保護好雪鈺,母后放心。”
南雪鈺臉上一熱,小聲道,“你先顧好自己再說。”那病是會傳染,不過她既然有上一世的經驗,當然會小心應對,就不會有事,所以反過來,她在這件事上,要保護好夜纔是。
“姑姑,我也去看看,”莫弄影皺眉,知道事態嚴重,他也不敢開玩笑,“我那裡還有一些藥材,看雪鈺如果需要的話,我就讓人送過來。”
太后略一頷首,“也好,不過影兒,你可要看着點兒輕重緩急,別就知道鬧!”這個侄兒的性子她太清楚了,玩鬧起來,不分場合,別去了給雪鈺和夜添亂就行。
“哪能呢,”莫弄影打個哈哈,“我知道該怎麼做,姑姑放心。”
不大會兒,柳太醫柳晟奉詔前來,太后略向他解釋一二,即命他立刻前往西郊,路上風墨揚會詳細向他說明一切,他不敢怠慢,立刻前往。
南雪鈺他們三個同乘一輛馬車,沒有驚動殿上還在飲宴的人,悄然而去。
慕容耀從一處屋角拐出來,臉上是得意而陰森的笑容:幸好他多長了個心眼,半路將前往太醫院傳話的內侍攔下,問了個清楚,才知道西郊的難民出了事,大夫都救治不了,所以才請柳太醫前往。
柳晟入宮當御醫已經三十多年,醫術精湛,先皇在世時,也一直是他在調理先皇的身體,很得太后的信任和倚重。不過,照難民所生之病看起來,他也未必能夠有法子,這或許是個不錯的機會。
想到自己的門客之中,有一個江湖怪醫,來自異族,名叫巴布,最擅長醫治疑難雜症,旁人越是沒見過的病,他越能看出端倪,救人性命,不過有一次,因爲一個不慎,醫死了某位富商的兒子,那富商不依不饒,非要官府治他的罪,他幾經輾轉,知道自己正網羅人才,就投到了翼王府門下,卻一直沒有用武之地,這次,是他證明自己的實力的絕佳機會了。
慕容耀得意地冷笑,也沒心思飲宴,回府將巴布叫過來,先暗中到西郊打聽一下情況再說。
——西郊此時已是哀聲一片,得病的難民個個輾轉呻吟,身上的瘡面都往外冒着白漿,自己看着都噁心,不用說別人了。疼痛如附骨之蛆,怎麼都擺脫不掉,相比而言,那些已經昏迷的,反倒更幸福一點,雖然他們氣息奄奄,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一命嗚呼,但至少不用清醒着承受這樣的痛苦,也算是一種暫時的解脫。
侍衛來來往往照應着,不停地查看又有誰染上了病,凡是得病的,都集中在一處,沒處病的儘量遠離這邊,可還是不停的有染上病的人被擡過來,粗略一算,已經有五、六百人了,這速度實在驚人,再控制不住的話,用不了幾天,所有難民就都會被傳染了!
好在柳太醫很快趕到,路上風墨揚也將難民得病的情況向他詳細說明,他心中已有數,到達之後也不必多問,直接給得病的難民診脈。在宮中任職三十多年,他如今已經是年近花甲的老人,鬚髮皆白,一直想要告老還鄉,可又感念於太后恩德,所以未能成行。可這幾十年伴君如伴虎的生活,也讓他心力交瘁,身體大不如前,想着還是在年底上書太后,回鄉養老去,過幾年清靜日子。
南雪鈺他們也下了馬車,撲面而來的是一種很奇怪的、令人作嘔的味道,她皺了皺眉,往那邊過去。其實她雖然知道上一世時,難民得了這種病,然那時她已經是皇妃,所以並沒有親眼看到,自然也就無法想像,難民得病之後,有多悽慘。
這會兒來到近前,看到他們痛苦哀嚎,渾身沒有一處完好肌膚的樣子,饒是她早有心理準備,也不禁覺得一陣痙攣,胸口發悶,強忍着纔沒有吐出來:好一場災難啊,可惜,憑己之力,她到底還是無法改變更多!
“雪鈺,你沒事嗎?”見她臉色不對,慕容夜扶住她,皺眉道,“你到那旁休息,這裡我來。”到底是女兒家,見不得這樣的場面,雪鈺已經夠堅忍,都受不了,更不用說旁人了。
莫弄影也關切地道,“雪鈺,你不行就別逞強,至少先緩一緩麼,沒事的。”別說雪鈺了,他見了這些人的樣子都要吐隔夜飯呢,不是他沒有同情心,是這種病太噁心人了,叫人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