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當年不是……楚南不是害死陳林,不至於被軟禁這麼多年吧?”似乎是想到了心酸之往事,惜月公主的臉色瞬間暗沉了下來,似冷風過境。
知是惜月公主思及過往,不由心傷,一直大帳之內無人說話,靜謐的彷彿外面呼嘯的北風都可以聽得清晰。
到是惜月公主自己先反應過來,微微一笑,笑容卻不達眼底,“我失態了,我們繼續說。”
到是馬王在一旁蹙眉打斷了惜月公主,“惜月公主,既然你都已經看透了南皇的計謀,我們何必還跳進這南皇挖好的陷阱中啊?”
的確,楊楚若和楚宇晨也皆有此想法,一時衆人不嚴,靜候惜月公主分析自己的想法。
惜月公主的雙手撐在了桌上,臉色陰沉,又凝重地搖了搖頭,似乎格外認真地想了想,“你們想的太簡單了,你們當真以爲我們想到的南皇就會沒想到嗎?的確,二十多座城池,他壓根沒放在眼中,不然也不會讓我們直逼到城門口了?”
“惜月公主,你這話是……何意?”馬王擾了擾腦袋,有點茫然地說。
楊楚若干咳了一聲,冷聲道,“意思就是南皇在知道我們不可能在短時間內自投羅網,所以他就這樣跟我們耗着,南國兵強馬壯,而再細數我們,雖然現在三兵匯聚,實力也不容小覷,可我們畢竟是攻城的一方,我們有多少的糧草和精力跟着耗呢?”
馬王一拍大腿,似是瞭然,雙眼瞪的渾圓,淬了一口,“這該死的南皇真是太陰險了?他在玩拖延戰術,讓我們自己把自己拖死。而我們如果一直攻打下去,我們還沒攻打到南國境內,我們的兵馬就會被累死,最後他們再將我們一網打盡。真是狠毒啊……所以他猜到我們想要在最快的時間拿下南國我們就只能……只能擒賊先擒王,最先攻打南國的皇城,可他偏偏又站皇城內設下了陷阱?等我們自投羅網……”
馬王思及此處,細思恐極,不禁嘖嘖稱歎。
楚宇晨冷淡着臉分析道,“自是如此,南皇將南國變成一方霸土,不是沒點手段的,這上兵伐謀,不戰而屈人之兵,果然是高!”
楊楚若和惜月公主相識一笑,兩人雖然都厭惡南皇,深恨早已根治,卻也都不得不稱讚南皇的手段實在是高。
“那我們現在改怎麼辦呢?不能讓南皇那孫子就這樣將我們困死在他那皇宮內!”馬王是幾人之中最沉不住氣的,村子被滅之後,他整個人就沉浸在仇恨之中,恨不得現在就手刃了那南皇,他上下起伏的胸口透露出了他此刻的煩躁,
其實在場的誰不是呢?可是南皇或許就是在跟他們比耐力,誰先失去了耐心,那麼誰便輸。
“你現在在幹嘛?這樣只能意氣用事!”楊楚若按在了馬王的肩頭,雖然聲音冷淡,但卻也是關心。
楊楚若自是不擅長關心,可是她立刻此刻馬王心中的恨。
惜月公主淡淡開口,“馬王小兄弟,不要着急,這裡……或許我的恨不比你們任何一個人淺,但我們現在千萬不能自亂陣腳,而且我們現在屬於上游,情況很樂觀!”
道理自然都懂,可是心中的鬱悶如何輕易就可以排解的了呢?馬王一拳頭打在了案桌上,碰的一聲,讓捧着餐盒的江黎墨嚇得一大跳,整個人半個身子都撞在了帳篷內的兵器架上,整個人暈暈乎乎了兩下之後,才站穩。
“你來幹嘛?”其他人還沒開始說話呢?馬王已經格外激動地說。
楊楚若對這個自己救回來的人沒什麼感覺,看着也挺老實的,就是懦弱了點,但並不排斥。楚宇晨也知道這完全不可能是若兒喜歡的類型,所以看到江黎墨也神態如常;至於惜月公主,一開始的確是將江黎墨認成了陳林,有點厭惡討厭他,但現在知道陳林已死,這不過是一個長相相似的人,所以也沒有敵意了,但隱約心中還是有一種不舒服的感覺。
被馬王這樣高聲呵斥了聲,江黎墨端着實木餐盤還是哆嗦了下,本就慘白的臉上瞬間又白了白。
“我……我見你們在這裡面已經討論了快一整天了也沒出來吃東西,所以啊我就特地來給你們送點吃的,都是我自己做的!”江黎墨一瘸一拐地往他們走來,還不忘笑眯眯的說。
他的腿腳還沒好,因爲沒有內力,所以這點傷就讓他這麼多天一直都沒真正的好起來,所以他便再軍營內呆了下來,而且身上的那套金絲軟甲,富貴盤身的好衣服已經換了下來,換上了軍營內普通兵士穿的,此刻便這樣鬆鬆垮垮地套在了他的身上,袖口和褲腳都長出來好幾分,讓他看上去有點搞笑。
“誰他媽讓你送這些東西,來的,不知道現在是討論正事的時候嗎?你來添什麼亂子?”馬王一想到沒法手撕了南皇就滿心的難受,正是氣頭上,這江黎墨就來的不是時候,正好一下子撞到了刀口上。
楚宇晨按住了馬王的肩頭,示意他不要說話太過沖動了。
江黎墨卻已經將馬王的話一字不落地聽了進去,腦袋一蒙,臉色剎那之間就煞白煞白的,他乾乾地嚥下了一口口水,將托盤放在了四人正面前的簡陋的桌子上,就拖着不方便的腿轉身離開了。
“你何必將火氣發泄在一個不相干上的人身上呢?”楚宇晨輕聲說,面色如常,語氣卻是柔和與安慰。
“我不甘心?全村子的人都死了,那孫子還高高在上,逍遙自在的……”馬王悶哼了一聲道。
馬王此刻內心哽的慌,像是有千萬匹馬匹在心中胡亂的蹦騰着。每時每刻他都被那種恨給包圍着,甚至每天晚上都會做惡夢,夢到一整個村子的人都倒在了血泊之中,他滿眼都是一片鮮紅之色,然後驚醒……
他感覺自己揹負着整個村子的仇恨,這麼多人的仇恨快要將他給吞噬,他覺得自己時刻都有可能被逼瘋。
“這味道還不錯,比軍營中的廚師長燒的都要好,沒想到我這麼隨意救回來一個人,還給我們帶來了口腹之慾,都來嚐嚐?”不知道何時已經來到了剛纔江黎墨離開的那桌子前,將一個簡陋的瓷碗拿了過來,打開了餐盒的蓋子,居然是熬製出來的養肺降火的山藥大棗甜湯,到口中甘甜可口,入口即化。
“沒想到一個男人這麼會熬湯!楊楚若向來不是那種會隨意誇獎別人的人。
楚宇晨和惜月公主也放下了這暫時的商討,一人拿起了一晚,喝了起來。
馬王的怒氣已經下去了,整個人卻依舊陰沉沉的,彷彿還在火山爆發的邊緣。
“怎麼樣?”楊楚若微微勾起脣角,邪魅地笑着說。
楚宇晨看到楊楚若眼底的一抹淺笑,也微微挑起眉梢道,“還不錯!”
楊楚若又將視線轉移掉惜月公主的身上,惜月公主精緻的臉上也流露出了讚賞的神情……
“來吧,吃一點,味道真的不錯,他絕對不是隻會添亂的,還是有點用的!”楊楚若對着馬王高舉手中的瓷碗。
馬王雖說是百般不情願,但還是大步走來像是一陣狂風襲來,走到了桌前,拿起了一碗甜湯也沒多想就徑直倒在了口中,一飲而盡,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嚐出這味道。
“吃也吃過了我們是不是該繼續討論了?”馬王的臉色總算是好轉了點。
楊楚若和惜月公主相視無奈輕笑出聲。
率先開口的是惜月公主,她正色道,“你們也該知道,南皇現在這樣做的目的就是希望我們能掉入到他的陷阱之中,那我們不如就反其道而行之……”
“反其道而行之?”馬王又急急地說。
“對?南皇越是想要讓我們攻進去,我們就按兵不動!”惜月公主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彷彿這一切都盡在她的掌握之中。
’“這樣不行?難道他們不行動,我們也一直這樣等着嗎?那怎麼行?如果這樣的話?他們一直也跟着按兵不動,我們不也要耗死在這兒?”馬王沉下了臉來,格外陰鬱地說。
“放心好了,南皇不會如此的,我們恨他,他很長不想將我們一網打盡呢?”惜月公主的臉上閃過瞬間的陰冷,目光看向營帳外。
“來人!”惜月公主不在多說什麼,只是直接下達指令。
司空靈脩走了進來,作楫道,“公主?有何吩咐?”
“發令下去,爲了犒賞大軍連敗南國二十幾座城池,聯歡三天三夜……”
不僅僅是司空靈脩大吃一驚,連帶着其他三人也跟着吃驚地瞪大了眼。顯然是沒想到惜月公主這樣安排。
現在正是士氣最旺的時候,如果現在進攻,他們的勝算還會大點,但現在如果你這樣貪圖享樂,只會讓原本高漲的士氣一下子就低落下去。
不過楊楚若和楚宇晨互相給予一個眼神之後,兩人就讀懂了彼此眼中的意思,也明白了惜月公主這樣的安排的原因,也跟着點頭表示理解。
但情緒本來就動盪又急功近利的馬王卻不會這麼理解了?
“什麼?狂歡三天?這樣我們輸定了,惜月公主?我本以爲你也是用兵神將,沒想到你也有這樣糊塗的時候,你真的太讓我失望了……”
“馬王,不許這樣對公主說話!聽公主把話說完……”楚宇晨也沉下了臉來說,這時候最怕的就是軍氣不夠團結。
可馬王的脾氣本來就暴躁,此刻哪裡還聽得進去一星半點啊?陰沉着臉便大步邁了出去?
“我去追他回來……”楊楚若嘆了一口氣說。
“算了,他就那樣,到時候我找個時間跟他說清楚,馬王並非是不通情理之人……”楚宇晨攔下了楊楚若,輕聲道。
惜月公主無所謂地點了點頭,“看來你們兩個已經都懂我們的意思了?那我們今天就到這邊?這兩天也彼此放鬆放鬆吧?"
點了點頭,惜月公主也大步離開,她絕世的容顏上雖然面色淡然,但還是不免壓上了一層烏雲。
“惜月公主果然巾幗不讓鬚眉,雖然心中哀痛,但還能冷靜如斯,將南皇的心思摸的如此透徹,實在是讓人佩服……”
楊楚若的目光也閃了閃似乎飄忽的有點遠,由衷地感慨道,“是啊?在排兵佈陣上,惜月公主向來或許也是唯一可以和三哥相匹敵的人吧?可現在……斯人已逝,只剩下惜月公主一人獨自鬥爭,我想惜月公主的心中定然是萬分痛苦的。”
手心一熱,她看着自己的手已經落在了楚宇晨的手心之中,楊楚若冷豔的臉上閃爍出一抹溫情,“我無礙,只能感嘆惜月公主和三哥的感情無法圓滿。”
……
司空靈脩依照惜月公主的意思下令全軍狂歡三天,這……場仗打的時間太久了,衆人早已疲倦,現在突然惜月公主下令狂歡三日,附近村子的女人紛紛邀請過來做菜跳舞,表演……這突如其來的恩典讓衆人一下子就沸騰了起來。
夜晚衆人都在大營訓練場上集合,高高的火堆杵起的火苗簡直快要將整片漆黑的天空給點燃。
笙歌樂舞,一片歡聲笑語充斥在整個夜空之中。
馬王坐在高高的山丘上,看着兵士們歡聲笑語,時不時傳來一陣巨大的歡聲笑語聲……彷彿海浪聲,一聲高過一聲。
本來下午還被馬王臭罵了一頓的江黎墨心情還挺糟糕的,但此刻看着整個軍隊狂歡,時不時有女人輕歌曼舞。軍營本就是枯燥乏味的地方,此刻突然冒出來這麼多女人,所有男人都躍躍欲試,紛紛表現出自己最好的狀態,葷話更是說的村子裡的少女們羞燥的面紅耳赤的。更是笑聲不斷……
江黎墨也站在人羣外,搓着手看着衆人歡聲笑語,時不時也跟着傻樂,笑着笑着一轉頭就看到了坐在小山坡上籠罩在黑影之中的馬王。
雖然白天被馬王莫名其妙地謾罵了一句,心中的火氣還沒消下去呢?但看他一個人坐在那邊孤零零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江黎墨淬了一口,還是一瘸一拐地費力地爬到了小山坡上,等爬到馬王身邊的時候,他已經氣喘吁吁地了。
“你怎麼一個人坐在這邊啊?下面那麼熱鬧,爲何不跟衆人一起歡樂?”江黎墨見馬王的臉色不好,也小心翼翼地問。
只是馬王並不說話,嘴巴里叼着草,突然躺了下去,整個人半陷在了草地上,他看着頭頂的星星,彷彿並沒有聽到江黎墨在說什麼,只是一直陰沉着臉。
他不愛搭理他?江黎墨早已習慣了。
江黎墨也跟着躺倒在了馬王的身邊,繼續打開了話匣子道,“你今天有沒有喝那甜湯?”
馬王繼續無言,江黎墨也不在乎,似乎壓根不需要他的回覆,只是自顧自地說,“那都是我自己做的?好吃嗎?”
……
江黎墨的聒噪和下面營帳前衆人的歡聲笑語混合在了一起,混在馬王的耳邊,馬王更是心煩氣躁。
“你廢話哪來那麼多啊?”馬王微微側目,陰沉地說。
只是剛剛轉過頭來就對上了一雙亮晶晶的眼睛,跟天上的星星一般,也像家鄉的星星……馬王突然心頭就柔軟了下來。
“我不是看你似是心情不好?哪知你……”江黎墨蔫巴巴地說,幽幽地轉過了腦袋,也學着馬王的模樣看着頭頂的星空。
“那是你自己做的!?”突然傳來了馬王的聲音,依舊是粗粗地,但聽上去卻明顯的柔和了一少。
“對啊,怎麼樣?還不多吧?‘”一聽到馬王回覆他,江黎墨瞬間就來了興趣,激動地轉過了身子來看着馬王說,雙眼之中都是笑眯眯的。
馬王乾咳了一聲,眼神冷峻,生硬地說,“還行吧!”
“才還行啊?那可是我熬製了兩個多時辰的?”江黎墨的聲音又悶悶的。
這馬王卻機巧道,“一爺們居然跟娘們一樣做甜湯?真是丟女人的臉?”
“你……你……”江黎墨一屁股坐了起來,氣的暈頭轉向,耳邊傳來了營帳前擂鼓般的歡笑聲,江黎墨卻氣的說不出話來,“我之前在南國的時候是個廚子!”
原來是廚子!
馬王心中暗暗想着,嘴上卻什麼都沒說,只是冷哼了一聲,將雙臂枕在了自己的腦袋下面,閉上了眼。
“你好像很討厭我……”江黎墨悶悶地說,見馬王依舊一動不動,心下煩躁,便站了起來,往小山丘下走去。
南皇坐在香薰爐前閉目養神,一個丫鬟在他一邊不斷地幫他捏着腿腳,將領走了進來。
“王上!”
南皇向來最討厭別人打擾他睡覺了,此刻好夢被擾,緩緩地睜開了眼,臉色陰沉,一雙深邃地眸子之中染上了殺氣,那進來彙報的將領一下子就被這眼神給嚇到了,微微退後了一步,定在原地,等待着南皇發話。
“說吧?有何事?”南皇睜開了眼,接過丫鬟遞過來的清茶,緩緩地說。
那將領沉了沉眸,嚴謹地說,“報道王上,月國……月國……”
“我的將領,何時說話都吞吞吐吐的了?“南皇的大手拍在了案桌上,疏忽嗓子提高,將那將領又嚇了一大跳,整個人激了周身一顫。
“是,月國居然狂歡了一整天,不知道他們到底搞什麼鬼?”那將領勉強冷靜了下來,沉聲說。
“狂歡了一天?"
南皇瞬間來了興致,眉宇微沉,雙目緊蹙,左手把玩着那隻清茶瓷杯,左右思量,陷入了沉思……
“王上?現在怎麼辦?這月國居然不安路子走?難道我們……”那將領心中也陷入了猜忌,不知月國現在是做什麼打算。
“叫南將軍過來?!”南皇冷聲道。
“是!”
楠陌離不消片刻便大步走了進來,雙手作楫,“王上,您找我有何事?”
“坐下來說?給南將軍上茶!”南皇用下巴點了點面前的軟塌。
楠陌離並沒有推辭,“謝王上!”便拂起面前的長衫坐了下來。
“月國並未行兵佈陣,而是突然讓衆將士安營紮寨放鬆下來,甚至乎狂歡,這些你都知道了?”
“是!”楠陌離並未多說,點了點頭。
“既然如此,南將軍怎麼看?”南皇倚靠在軟塌之上,姿態懶散,屋子內飄散着海棠花香,很輕很淡。
楠陌離看了眼南皇,南皇似是無意,只是一口一口地抿着清茶,分析道,“如果陌離沒猜錯的話?那惜月公主定然還是猜出了王上你的意圖,所以纔會反其道而行之……”
南皇突然就大笑了起來,雙手輕拍,旋即輕聲道,“不愧是朕最得意的將軍了,知朕心意的也就唯有你了!”
“臣分內之事!”
對於楠陌離謙虛的話,南皇並未多說。只是話音一轉道,“既然如此,陌離你也看出是惜月公主的計策,那麼你覺得該怎麼做?”
“臣認爲,不如就順水推舟!”楠陌離淡聲道,眸子之中閃過一抹精光。
聞言南皇又笑了起來,拍了拍手,“那將軍就下去執行吧?你去處理,朕甚是放心!”深秋的風帶着肅殺的陣陣寒氣,窗前一棵碩大的梧桐樹尖端,一片落葉在風中掙扎了良久,最終抵抗不住寒風的暴烈,帶着最後一絲依戀脫落了下來,隨着秋風搖擺着飄落向了地面。
地面上早已鋪滿了厚厚一層金黃色的落葉,踩在上面,就發出枝葉斷裂的咔嚓聲。風清揚皺着眉,看着白靈從一片落葉中走了過來。她是自己來的,腳步略有些急切,臉上卻看不見一絲喜色。
風清揚嘆了口氣,幾步走了過去打開了房門,說道:“已經十天了,還是沒有孃親的消息。”
白靈腳步頓了頓,看向風清揚的雙眸含了一絲憐惜。嘆氣道:“清揚,我曉得你思念孃親,但畢竟失散了十年,又豈能是區區十日間可以尋回來了?你莫要急躁,我們收拾了東西換給地方吧。我已經留下了訊息,若是她看到,定然會來尋你的。”
風清揚點了點頭,語氣中帶着一絲無奈,說道:“但願如此。十年了,不知道她如今怎樣了。”
兩人進入了房中簡單收拾了行囊物品,風清揚不死心的朝着外面看了一眼,說道:“我出去一趟,等我回來,我們就走。”
白靈眼中閃過一絲煩躁,忍不住說道:“你快去快回,再耽擱下去,只怕今日就出不去城了,這雁關城查得最嚴,開門關門皆有一定的時候。一個時辰時間,你必須趕回來。”
風清揚又看了一眼外面,他也知道這樣沒頭蒼蠅似的亂轉希望渺茫,可無論希望再怎麼渺茫,他都不願意放棄,即使是一絲絲的僥倖,他也不願意放棄。萬一呢,或者,這世上真有萬一呢?
風清揚看了一眼肅殺寒風中飄落的秋葉,片片朵朵在風中飛舞。幼年時,他不曾出過房門一步,那華美的殿堂就是最昂貴的牢籠,所有的記憶,都伴隨着腥風血雨,飢額、疼痛、眼淚……
對着白靈重重點了點頭,說道:“我知道了,一個時辰後城門口見面即可。我出去了。”說着話,大踏步走出了房間,踩着層層的落葉來到了街道上。
這裡是難過,傳聞中他孃親所在之地。她揮兵百萬南下,要打的是滅國之戰。人人說她容貌傾國傾城,可只有他知道,她胸中所埋藏的仇恨纔是真真能夠傾國的力量。
她一定回來了,風清揚幾乎可以斷定。但她在哪裡呢?迎着寒風走在蕭條的街道上,風清揚忍不住仰頭望天,若天地間真有神靈,爲何不讓他們母子相會?
正在心中祈求着,卻突然聽見一陣嘈雜之聲傳來,只見一個容貌猥瑣的男子佝僂着身子,快步向着一條小巷中而去。身後一名女子緊緊追趕着,口中呼和:“蠹賊!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強搶財物!真以爲沒有王法了嗎?”
風清揚想要上前替那女子抓住賊人,卻突然覺得身後一陣寒風襲來,幾乎出於本能,他側身一避,就見身後躥出一蒙面人來,那人身手甚是敏捷,不過是幾個起落,已經落在那賊人身前。
只見他一手朝着賊人面門上一揮,那賊人已是踉蹌着後退了一步。他卻趁着賊人後退之際輕輕伸腿一勾,一絆,不過瞬間的功夫,賊人已經倒在了地上。那人伸手從賊人懷中搶過一個荷包,遠遠朝着追趕的女子一拋,口中說道“給你。”
也不等那女子道謝,又是幾個起落,已閃身躍上了房頂。風清揚聽她開口說話,才知道原來那個“他”竟然是個女子。自失地一笑,暗道果然是剛纔想得太過入神了。
往前走了一步,卻突然聽到房頂上傳來一聲:“以後小心些!”那聲音似是越來越遠,最後一個字已風吹得飄飄搖搖幾不可聞。
風清揚臉色一變,只覺得那話語聽在耳中有着三分的熟悉。他正要起身追趕,卻見兩個賊眉鼠眼的小子,手中持了匕首,奔到方纔那小賊的跟前。那小賊伸手指向了被搶的女子,兩個小子拎着匕首就要上前。
風清揚見那女子抱緊了荷包,步步後退。街市上的人雖也有幾個,卻因見他們亮出了兇器,都默不作聲,膽小些的索性回身就走,遠遠躲了開去。
風清揚上前一步,攔住了兩人,口中喝道:“難道敢當街行兇不成?”
看熱鬧的有幾個大膽的,看見有人上了前,也就口中吆喝了起來,“別太過分了,巡街的衙役可一會兒就到了。”
那兩人對視了一眼,卻見風清揚似有意似無意的用腳在地上輕捻了一下,一塊堅硬的石子竟在他隨意一捻之下,化作了一團粉末。這才朝着地上狠狠吐了口吐沫,罵罵咧咧說道:“算老子倒黴!”將匕首收了起來,轉身撫起地上的小賊,一起向着一條陰暗的小巷子中走了進去。
風清揚遲疑了一下,並沒有上前追趕,周圍人見沒熱鬧可看,也就一鬨而散了。風清揚正待躍上房頂尋找剛纔那人的痕跡。卻突然見一輛方纔停在路上的車簾掀了起來。一個富家公子打扮的人挑起簾子來,對着他笑了笑,聲音彷彿是叮咚而響的泉水,透着繼續歡愉。
那人上下打量了風清揚兩眼,說道:“這個仁兄,看不出來小小年紀竟然有如此功夫?在下想要結交一番,不知道仁兄是否願意賞臉?”
風清揚皺眉,冷冷說道:“素不相識,不便叨擾,就此別過。”轉過身來,卻在轉身的瞬間,突然看見那馬車中滾落下一個人來,車中隨即響起一聲爆喝:“賤貨,都是你妨的,有你在身邊,就事事不得順遂。”
風清揚微微側頭,用餘光撇了一眼,只見一個渾身只裹着一件長袍的男子從車上跌落了下來。隨着在地上的滾動露出一雙遍佈傷痕的腿來。從車廂中跌落塵埃,重重摔在地上,他卻一聲都沒有吭,只是默默爬了起來,俯身跪在了車旁。
風清揚頓時覺得這場面似乎曾經見過。記憶中,他的母親也是這樣一襲長袍,無論冬夏。風清揚突然握緊了雙拳,霍然轉身。
卻聽見車中有是一聲暴喝:“還不滾上來!”地上跪伏的男子毫不猶豫的站起身來,鑽入了車中,馬車滾滾而去,只留下地下一攤鮮紅的血跡。
風清揚閃身跟上了馬車,只見那車似並無目的,只是在城中各處兜兜轉轉。他本就武功高強,耳力過人,此時又是刻意傾聽。只聽見一路上馬車中打罵聲不絕於耳,不由得雙拳越握越緊。
一路跟隨着馬車,竟逛遍了小半個鬧市。直到雁門城中華燈初上,明月高懸,那車才徐徐向着行宮駛去。風清揚心中一動,飛身躍上宮牆。
行宮中佈置華麗堂皇,然而看在風清揚眼中,這不過是另一個牢獄。他看見那幾個太監將那隻穿着長袍的男子從車上架了起來,捆綁在一個高大的刑架之上。
又有三五個太監擡來了碩大的燈架,每隻燈架上足有明晃晃數十隻蠟燭,只照耀的那穿長袍的男子身邊恍如白晝。風清揚這纔看見那刑架底端放置了一個碩大的木盆。男子的雙腳一直到小腿都浸泡在木盆之中。
只見那白天與自己打過招呼的男子朝着衆人揮了揮手,方纔忙碌着的十幾個太監都躬身退了下去。一個明顯比別的太監品級略高些的,雙手捧着一條馬鞭遞給了男子。
男子接過鞭子,隨手一揮。鞭梢帶着銳利的破風聲凌空而動,如同一條舞動在夜色中的毒蛇。
刑架上的男子開始徒勞的掙扎了起來,眼中的淚水如同斷線的珠子,不斷滾落,掉落在腳下的木盆中,激盪起些微的漣漪,終於不見了蹤跡。
男子笑着把鞭子雙摺在手,托住他的下巴,口中嘖嘖有聲,道:“錦鴻,我最愛看就是你這幅樣子了。你可曉得,你只有如此這般哭起來,才最是惹人憐愛。”
叫做錦鴻的男子瑟瑟而抖,口中終於吐出了哀求聲:“求你……別打……我什麼都依你,只要你願意,我什麼都依你,別打……”
那男子臉上帶着笑意,聲音卻如同剛從冰窖中取出來一般冷硬,口中一字一字緩緩說道:“可我就愛看你這般疼着,這可如何是好?”
說着話,一把抓住他身上長袍,不過伸手一扯,那長袍早化作了片片碎布,從他身上散落了下來,如同風中無力抵抗的秋葉。錦鴻一聲哀鳴,渾身顫抖了起來。
男子後退了一步,手中長鞭幾乎揮舞出了電光霹靂般的威懾,重重落在眼前人的身上,只見那長鞭如同活物一般緊緊盤繞住錦鴻的身子,又被那人一抖,驟然離開,帶走他身上小小一塊皮肉。
軒轅錦鴻慘叫聲響起,只覺得如同有猛火驟然燒灼了自己,隨後才覺得熱辣辣的疼了起來。隨着皮鞭的起落,他驟然繃緊了全身的肌肉,身子一僵,猛得從刑架上彈起,又因爲手足被束縛在其上而重重落下。
男子不急不慢的揮着鞭子,似是在欣賞着他受刑的姿態。眼睛微微眯着,眸中卻閃動着暴虐的光。軒轅錦鴻在鞭下掙扎顫抖,不斷的哭喊着:“求求你,不要這樣,別打了,求你……”
男子冷冷一笑,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弧度,說道:“換一句,這句我聽膩了。”看着眼前這具渾身已經被冷汗所浸透的身子上已密佈了一條條紅痕,如同被一架血色的漁網所籠罩一般,又說道:“我想聽你求我打重一些,求我往死裡打。”
軒轅錦鴻不斷顫抖着,猛烈搖着頭,一頭烏雲似的黑髮早被冷汗似溼透了。此時被他搖頭的動作帶了起來,飛舞着披散在他俊朗的五官上,反而讓他平添了幾分妖豔的美。
男子冷哼了一聲,軒轅錦鴻忍不住渾身顫抖。這麼多年來暴虐,他早已經完全失去的鬥志,反抗、順從、盡力取悅亦或者毫無反應,他都曾經一一嘗試過。然而無論他做什麼,他的殘暴都如影隨形。或者就如同他對自己所說過的一樣。
他只是想看着他疼而已……
軒轅錦鴻的反應看在男子眼中,引起了他強烈的不滿,他走上前去,伸手握住刑具上一個突出的木杆,那刑具竟突然轉動了起來,捆綁與上的軒轅錦鴻隨着刑具的轉動,大頭朝下,一顆頭顱被浸泡在了水中。
驟然失去了空氣的軒轅錦鴻猛烈卻徒勞的掙扎了起來,他不斷的伸縮着四肢,奮力想要掙脫繩索的捆綁,可那牛筋所製成的繩子遇水後反而收得更緊了,在他的四肢上勒出了深深的血痕。
想要開口叫喊求饒,可一張開嘴,源源不斷的水就直接崩騰着涌向喉嚨,吐不出一點聲音來。直到肺裡的空氣全都吐了出去,胸中如同有烈火在燃燒。才覺得身體又轉動了出來,被刑架帶出了水面。
軒轅錦鴻猛烈得咳嗽了幾聲,吐出一大口嫣紅色的水來。那是嗆進了肺葉中的水合着鮮血……
風清揚再也按捺不住了,雖然眼前這個人是他的弟弟。那個他,是風清揚的父親,也是給了他最多傷痛的人,將他囚禁了四年,虐待了四年,最終扔進了猛獸籠中的父親。
原本看到軒轅錦鴻受苦,心中還帶着一絲難言的報復感。卻在他吐出血水的瞬間,他的影子奇異得與他記憶中一個溫柔的人影重合了起來。那是幼小時的他心底唯一溫暖的記憶。
風清揚看了一眼在宮牆內外的侍衛,他們似乎對這一切早已經熟視無睹。甚至還想着這軒轅錦鴻也未免太過命長了一些,若是早些死了,也省得這樣夜夜鬼哭狼藉,惹得人生厭。
風清揚自信有把握帶着他離開這裡,白天那略帶三分熟悉的“小心些”驀然在他耳邊想起,他略略有些遲疑。卻突然聽見鞭聲再一次響了起來。
風清揚忍無可忍,渾身的肌肉都繃緊了,如同一匹撲向獵物的豹子般從牆上一躍而下,他行動快速且悄無聲息,手掌一番,一秉短刀已從他袖中滑落在手中。
左右看了看,確定此時正是侍衛巡邏的空檔,這才悄無聲息的躡足潛蹤,緩緩靠了過去。趁着男子轉身的一個瞬間,風清揚出手如電,短刀上寒光一現,已經割斷了軒轅錦鴻四肢上的幾道牛筋。
等到男子再轉過身來,卻突然發現自己的囚犯竟在一個瞬間不知所蹤了。他楞了一下,這才大喊了一聲:“拿刺客!快來人,拿刺客!”
行宮中立刻就亂了起來,一羣羣的侍衛都朝着聲音的方向奔跑了過來,口中喊着:“護駕!護駕!”風清揚目光一寒,回頭看了那男子一眼。這才略一蹲身,雙腿驟然發力,躍上了宮牆的牆頭。
看了一眼張大了嘴不知所措的軒轅錦鴻。出指如電在他脖頸旁的昏睡穴凌空一指。
軒轅錦鴻的身體軟軟倒了下去,俯在了風清揚的肩膀上。
風清揚見一片火把已被點了起來,無數的侍衛將方纔那男子團團圍住,暗叫了聲可惜,負了橫在肩頭的軒轅錦鴻幾個起落,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趁着夜色的掩護,風清揚返回了屋中。白靈聽到腳步聲,從門口衝着出來,怒道:“說好的一個時辰呢?我在城門等了你半晌,也沒看見人來!”
說完才發現風清揚背上還負着一人,這才住了口,又連忙轉身問道:“這是誰?怎麼渾身赤露?似是被毒打過的樣子。”
“軒轅錦鴻!”風清揚說道,一面將人放置在了牀上,又取了被子將他全身裹住。這纔對白靈說道:“可以回頭了,現在來不及細說,我們翻牆過去,人是我從行宮救回來的,只怕一會兒回全城搜查起來,趁着現在,趕緊走。”
白靈來不及細問,只是點了點頭,將早就收拾好的行囊背在了背上,說道:“你先走,我去引開人!”
風清揚搖了搖頭,說道:“我功夫好些,我來引開人,你趁機帶着他離開。我點了他的昏睡穴,明日清晨他才能醒過來。我們先到山中躲一躲。城外清風山頂的洞中匯合。”
此時已聽見外面有人喧雜的人聲,似是官兵已經開始挨家挨戶的搜查了起來。兩人顧不得多說,幾步奔到了院中,如同兩隻大鵬般悄無聲息的運輕功飛上屋檐,靈貓般跑動起來。
白靈跟着風清揚連竄帶跳的跑過了幾條街,眼見城牆就在眼前了。城牆下卻燈明火把,照如白晝。風清揚對着白靈打了個手勢,就從房上一躍而下。
風清揚故意放慢了些許速度,讓守城的兵丁能夠看清楚自己的身形,等有眼快的喊了聲:“在那裡!”才又轉身向着城內跑去。
風清揚壓着速度,讓守城的兵丁堪堪能看見自己一個影子,卻無法看清楚自己的容貌。帶着他們繞着整個雁關城跑了一圈,才重新回到了城門處,見白靈已經不見了蹤影,心中大定。
飛身一躍,在滿城兵丁的驚呼聲中,如同一隻雄鷹略過般飛出了城去。
風清揚出了城,回頭看了一眼正在亂哄哄城內叫喊的兵丁。嘴角勾起一個笑容,卻突然看見另一道身影從牆上翻了過來,看身形正是白天來不及追趕那人。風清揚轉身向着女子奔去,卻見那女子警惕性極高,腳下斗轉星移,已是去的遠了。
風清揚還待再追,卻突然聽見遠處清風山的方向傳來白靈的一聲驚呼。只得一跺腳,轉身朝着清風山的方向奔了過去。
片刻功夫,來到了白靈身邊,卻發現她身邊並無一人。短刀還鞘,風清揚挑眉問道:“怎麼了?”
白靈心有餘悸一撫胸口,說道:“方纔有隻路過的猛虎,夜色中看不仔細,我以爲是塊岩石,它卻突然動了動,因此上被嚇了一下。不妨事的。”
風清揚點了點頭,看了一眼白靈帶着的軒轅錦鴻說道:“他身上有血腥氣,容易引來猛獸,你先去洞中,我在山裡轉轉,驚走了那些畜生再去找你。”
白靈說了句:“小心些。”轉身帶着軒轅錦鴻向着山洞奔了過去。
風清揚運起輕功,如同一隻大鵬鳥繞山而行,果然在山後不遠處看見一隻猛虎瞪着碧綠的一雙眸子,正惡狠狠盯着自己。
風清揚頓時覺得斷臂處一陣疼痛,眼中閃過一絲恨意,欺身而上,直奔着猛虎衝了過去。
正當風清揚與猛虎惡鬥之時,白靈已經帶着軒轅錦鴻來到了洞中,找了塊略微平整些的地方,將他放在了地上,四周看了看,見洞中惡臭,洞角處又堆了些白骨,心中明白這洞穴也被猛獸所盤踞了。
當下長劍出鞘,巡視了洞中一圈,見並無猛獸蹤跡,就走到了洞口向着四下裡張望。耳中聽得陣陣狼嘯之聲,才明白這裡是羣狼盤踞之所,暗想到幾隻狼自己也還應付得了。當下用長劍挑着白骨扔出洞中,又砍了棵小樹拖到洞口,打算升起火來。
正蹲在洞口用火摺子點火,突然鼻端傳來一股濃重的血腥之氣,擡頭看時,只見風清揚渾身浴血,手中拎着牛犢大一隻足有三五百斤的白額吊睛猛虎走到了洞口。
將虎屍往地上重重一摔,對白靈說道:“這幾日可以烤虎肉來吃,虎皮我剝了下來,晚上給你墊着。山中陰冷,莫要着了風寒。”
一面說着,一面動手去剝虎皮。兩個人一個生火,一個剝皮割肉,直忙了好一會兒功夫,纔將虎肉分割成了幾大塊,放在火上燒烤了起來。
虎肉多有油脂,一經火烤便滋滋從肉上冒出熱油來,掉進火中,引起一陣陣噼裡啪啦之聲。烤肉的香味也隨着油脂被燃燒飄散在了空中。
不一刻功夫,只見不遠處一塊岩石之後冒出個毛茸茸的小腦袋來。風清揚隨手撿起一塊石子,卻被白靈一把攔住了,說道:“不過是個幼崽,雖它去吧。”說着話,又割了塊肉,扔了過去。
那狼崽上前聞了聞,似是疑惑般得歪了歪頭。突然想起什麼也似的,一聲“嗷嗚~”似的哀嚎,轉身向後逃竄而去。白靈看見狼崽如此反應,倒怔了怔。
原來老虎本是百獸之王,對於山中的動物而言,已經是超然的存在。羣狼從來不敢與之抗爭,此時突然在一塊肉上嗅問到老虎的氣息,受了驚嚇,因此遠遠跑了開去。
風清揚自然明白其中道理,卻並沒有過多的解釋,而是望着漫天星辰,對着白靈說道:“我今日遇上一個人,她說話的聲音,我總覺得有幾分耳熟,似是在記憶中某一個地方,我聽過她的聲音,而且……我竟覺得很溫暖。”
白靈嘆了口氣,安撫似的在風清揚手臂上拍了一把,才說道:“多半是你思念母親的緣故,纔會覺得女子的話語讓你覺得溫暖。只是你從行宮裡劫了個人出來,我們現在回不得雁門關了。或者明日等天亮了,你進去再看看?”
風清揚搖了搖頭,說道:“方纔城中大亂之際,我見她也出來了。料着再回去也是無用了。何況,又不知道到底是還是不是。”
尋找了這麼久,這大約可以算得上是感覺最爲奇異的一次,可風清揚心中卻突然升起一股近鄉情怯之感。甚至有些不敢去想那個在他腦海中徘徊過千百遍的場景。
他長嘆了一聲,將身子靠在了洞口的岩石上,默默仰頭看着漫天的星辰,那星在夜裡格外的明亮,秋日的天晴朗的驚人,連星星都清晰的似乎揚手可摘。
白靈看了他一眼,想要安慰卻又覺得語言如此蒼白而無力,只得將身子略微向着他的方向挪了挪,試圖用自己的靠近驅趕走他心底深處的寂寞,撫慰他難言的傷痛。
兩個人各自陷入了自己的心事當中,卻都沒有發覺,洞中出來了極輕微的一聲喘息聲。軒轅錦鴻悠悠醒轉了過來。張開雙眼,看到的卻是陌生的環境。
或許又是什麼新花樣吧,軒轅錦鴻閉上了眼睛,習慣性的忍耐着身上的疼痛。卻突然想起自己似是被人救了起來。他猛然又睜開了眼睛,重新打量了一番。這裡不是牢房,不是宮殿,不是任何他所熟悉的,給他帶來過無數痛苦的地方。
軒轅錦鴻不知自己身在何處,也不敢發出一點點聲音來。他想擡擡手,卻發現自己似乎被包裹在了一團軟綿綿的溫暖之中。很像是記憶中的被子。軒轅錦鴻想着,大概自己是又做夢了吧。
默默從被子中伸出手來,撫摸上粗糙冰冷的岩石,雖是動作輕微,卻還是牽動了身上的傷口,一陣鑽心的疼痛。他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這樣的疼痛對他而言,如影隨形。
軒轅錦鴻用手撫摸着岩石,感受着岩石的在手指上的觸感,藉此判斷着現在的自己是否是在夢中。卻突然發現一塊岩石是鬆動的。他好奇心起,伸手輕輕一推,那岩石如同一道暗門般悄無聲息的徐徐打開了。
軒轅錦鴻顧不得現在是不是做夢,急忙將手探了進去。竟摸到了一冊薄薄的書卷,伸手將書取了出來,藉着洞口微弱的火光,依稀只見四個大字寫與封皮之上《宇宙洪荒》。軒轅錦鴻大驚失色,這……可是上天與自己開的一個玩笑?
心思如同電光火石一般飛轉了起來,軒轅錦鴻伸手輕輕將被子撕開了一道口子將書冊藏在了其中。又微微挪動了一下身子,將書冊牢牢壓在了身下,這才覺得自己的一顆心臟如同擂鼓般咕咚咕咚竟是狂跳不止。
宇宙洪荒早已在江湖中失傳了多年,卻是人人觀之喪膽,聞之變色。傳說修習此功可以天下無敵,但修習之法卻殘忍至極。
尋常人比武時最怕遇到內功比自己精深的對手,但修習宇宙洪荒之人卻恰恰相反,幾乎可以說是生怕遇到不到比自己高強的對手。原因無它,這門功夫專門用於吸人內力而已。不但能將對手的內力吸附於自己體內,更能夠讓這內力爲自己所用。
也許,這並不是老天的一個玩笑。而是上蒼終於聽到了他的祈求,終於給了他這樣的一個機會,讓他能夠報仇雪恨,所有的痛楚的記憶幾乎都在一個瞬間就涌了上來。
無止境的痛苦和鞭打,無數寒冷而飢餓的夜晚。數不清的疤痕,數不清的青紫。多少次,他以爲自己一定會死去,甚至因爲自己會死的時候,他臉上都是帶着笑容了,終於解脫了,終於一切都到了盡頭。可第二天早上,他卻又一次睜開了雙眼。
他恨他拿捏的如此精準,他恨宮中的太醫手段如此高明。他恨所有那些傷害過他的人。而現在,他終於明白了自己爲什麼沒有死去。因爲上蒼垂憐,他要給自己一個報復的機會。
軒轅錦鴻帶着笑容閉上了雙眼,只覺得自己的心從來沒有如此平靜過,從來沒有如此安詳過。他的精神徹底鬆懈了下來,甚至一聲呻吟聲從他口中飄蕩了出來,都不曾察覺。
“你醒了?”一個冰冷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軒轅錦鴻渾身一抖,幾乎是習慣性的想將身體蜷縮起來。睜開眼,卻看見眼前是一個陌生的少年男子。他目光冰冷,一張臉上寒霜密佈。
軒轅錦鴻做出一副方纔醒轉過來的樣子,驚慌失措的左右四顧。只聽見那男子帶着幾分玩味又問道:“我點的穴道要一日才能解開,你因何只用了這麼會功夫?”
白靈見風清揚語氣冰冷,已是走了過來。在軒轅錦鴻身側蹲了下來,伸手將他的頭略向旁邊一挪,只見軒轅錦鴻的脖頸處便露出一塊橢圓的鵝卵石來。
白靈撿起鵝卵石,在手中拋了拋,又扔到了風清揚手中,說道:“看來事又湊巧,只怕是我放下他時,這塊石頭正好碰到了穴位了。”
風清揚這才臉色稍稍緩和了些,點了點頭。隨手將鵝卵石扔到了一旁,看着軒轅錦鴻說道:“你運氣倒是不錯。”語氣比方纔已柔和了不少。
軒轅錦鴻的手不由自主的摸到了藏書的位置,口中喃喃自語般的說道:“今日……我的運氣,還真的不錯。”
風清揚目光一動,先是讓人打成了這幅樣子,緊接着又落入了不明身份的人手中,這樣也可以算運氣不錯?他帶着幾分疑惑,用目光審視着軒轅錦鴻,只見他臉色蒼白,早已經沒有了血色,似是失血過多的模樣。
軒轅錦鴻只覺得風清揚目光如電,射到了自己臉上,不覺得一顆剛剛穩定下來的心,又如同擂鼓般在心中敲擊了起來。他避開眼,不敢看向風清揚,目光中含着悲切,似是準備好了任人宰割。
這一副逆來順受的樣子卻令白靈心生不忍,轉身從包袱中取出了一件風清揚的衣服,放在他身旁,說道:“你先穿上件衣裳吧,這被子上染了血跡,在山中容易招來猛獸,雖然不至於打不過,可殺起來卻也麻煩。“
軒轅錦鴻低聲向着白靈道了謝,伸出一隻手輕輕撫摸在了衣服上,指尖微微一觸碰,又縮了回來,畏縮地看向風清揚。
風清揚看着他的動作,略微失了一下神。多年前,他第一次看見正經衣裳也是這樣一幅反應。看向軒轅錦鴻的目光中就少了三分冷意。他緩緩說道:“穿上吧,無妨的。”
軒轅錦鴻咬了咬下脣,似是極其艱難說道:“我身上有血,弄髒了你的衣服,我沒有錢賠你。你……你能不要把我扔出去嗎?”
風清揚怔了怔,冷哼了一聲,含糊着說道:“那卻要看你表現如何了。”
軒轅錦鴻連忙擡起頭來,卻見白靈已經另取了一件中衣一併遞給他,說道:“你把這個撕了做繃帶,纏住傷口,就不會繼續出血了。只是我身上沒有帶着傷藥,委屈你了。”
風清揚看了軒轅錦鴻一眼,說道:“他如何有力氣撕開衣服?還是我來吧。”說着話,已經將地上的衣服撿了起來,雖是單手,卻比常人還有迅速許多,只見他不知手上怎生一用力,那衣服登時化作了三指來寬的數根布條,輕飄飄落在軒轅錦鴻的眼前。
風清揚做替他撕好了布條,就隨着白靈一起走出了山洞,將空間留給軒轅錦鴻,好讓他更衣。
軒轅錦鴻等到二人都走了出去,這才飛速從被子中取出了方纔那本《宇宙洪荒》來。先不忙着包紮傷口,反而將書緊緊貼在自己胸中,用風清揚給他的布條一圈圈纏繞了起來,直到布條繞滿了胸前。
那書冊本就只有薄薄幾頁,又是紙張老舊,因此極爲柔軟貼服。此時纏繞在胸前,就是面對面也看不出絲毫的破綻。
軒轅錦鴻再三確認了,這才長長吐了一口氣出來。雖然他幾乎已是迫不及待想要修習冊子上所記錄的絕世神功。但他卻不願意讓白靈與風清揚二人知道這本書冊的存在。
即便是風清揚剛剛帶着他逃出了那個魔窟,幾乎是處於本能的,此時此地的他,無法信任任何人。做完了這些,軒轅錦鴻才慢條斯理的包紮起了傷口來,不過是草草收拾了一下,換上了風清揚的衣裳,卻又一股難掩的氣質從他身上散發出來。
與半日之前那個躶身受鞭的囚徒已是迥然有別。
軒轅錦鴻緩緩走出了山洞,一身尋常的棉布衣裳竟讓他穿出了一股飄然出塵的味道來。他衝着兩人長鞠到地,口中說道:“救命之恩不敢或忘。雖然說大恩不言謝,但還是想請教二位姓名,若有來日,我定當全力報答。”
一番話說的誠懇真摯,不卑不亢。讓白靈心中的好感又增了幾分。她正要與他交談幾句,卻見風清揚從火上取下烤熟的老虎腿,短刀輕輕一劃,就從虎腿上削下一大片肉來,遞給軒轅錦鴻說道:“先吃飯,吃了再說。”
軒轅錦鴻接過了肉來,頓時問道一股撲鼻的香氣,他張大了嘴重重一口咬了上去,席地而坐,口中咀嚼着虎肉,不由得心中感慨萬千。
白靈笑了笑,也用刀劃下一片肉來,捧在手中細嚼慢嚥。風清揚卻站起了身來,眉頭深鎖,說道:“難道這山中還有老虎不成?”
白靈側耳而聽,果然聽見陣陣虎嘯傳來。轉頭對軒轅錦鴻說道:“你先退回洞中去,一會兒恐怕顧不上你了。”
軒轅錦鴻聽了這話,連忙站了起來,後退幾步回到洞中,雙眼四下張望着,想要找件東西來防身,卻突然發現剛纔自己取了書冊的洞口還大敞着。
暗叫了一聲僥倖,急忙幾步走了過來。剛纔自己躺在被子中,被子鼓起正好遮蓋住了洞口,現在自己穿了衣裳出來了,被子癟了下去,那洞口就有顯露了出來,幸而方纔有猛虎過來,否則的話,兩人一進洞就能發現這處洞口了。
那洞口幾乎是貼着地面而開的,一般人若是不留神,也不會察覺到此處。但軒轅錦鴻機緣巧合剛巧被放在了洞口邊上。這才誤打誤撞得了蓋世武功秘籍,此時趁着兩人要應戰猛虎,連忙坐在棉被上,用自己的身子擋住了洞口。
耳中只聽得虎嘯聲越遠而近,似是猛虎正一路向着這裡狂奔,一面觀察着山洞外兩個人的動靜,一面伸手在背後慢慢摸索着,將那洞口照原樣復原了回去。
幸而兩個人全幅心神都在猛虎身上,並未注意軒轅錦鴻的動作。他才得以有機會將洞口原封不動的藏了起來。微微挪開身子,見洞口已經被遮蓋的渾然一體,這才長長吐了一口氣,背靠在山洞中,擁着被子,閉目養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