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什麼!”萬公公瞪了眼,手裡面的拂塵毫不客氣重重朝着小太監腦袋敲了下去:“閉嘴!”
“萬……萬……萬。”
小太監吃痛,人卻一下清醒了過來。
“萬什麼萬,沒瞧見國師大人來了麼?還不跪下!”
國師大人?!
小太監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被驟然聽到的這四個字給驚了個半死。擡眼望去,只看到萬公公提着的那一盞孤燈後頭站着個身材頎長戴着兜帽的男子。
那人整個身軀都站在暗影裡面,又是逆光站着,根本就瞧不清臉面。但,那人即便一言不發的站在那裡,還是莫名的叫人覺得天氣似乎更冷了幾分,牙齒都開始打顫了。
接下來便覺得整個天幕都黑了下來,這種黑並不是因爲夜色,而是因爲只要這人在你的眼前,你就會覺得已經喪失了生的希望。
“國……國……國……。”
小太監噗通一下子就跪了下去,哆嗦着已經完全說不出話來。哪裡想到那人卻連瞧都沒有瞧他一眼,大踏步從他身邊走了過去。
“還不滾起來!”小安子一腳重重踹在了他的腿上。
小太監整個人都驚呆了,完全不能夠相信自己在國師面前睡着了居然還能活着。盯着那人一臉劫後餘生的狂喜,小安子淡淡哧了一聲。
宮裡頭怎麼就那麼多的傻子呢?
“大人,請。”
萬公公笑容可掬推開了龍彰宮的宮門,親自引着樂正容休進了門。又忙不迭將北齊帝寢殿中的燈火撥了撥,叫寢殿中更加的明亮。
“什麼人?”明黃的帳幔後頭傳出男子一聲低語,聲音蒼老低垂,明顯的中氣不足。
“誰在外面?”見半晌沒有人答言,帳幔後頭的聲音便帶着幾分薄怒:“說話!”
萬公公將手裡面的燈籠吹滅了輕輕放在桌子上,這才緩緩走在了龍榻邊。伸手將牀帳子給挑了起來,用掛鉤給掛好了。
“皇上,國師大人來了。”
明亮的燈火叫北齊帝非常不適應,立刻眯起了眼睛。即便如此還是覺得被那燈光給刺的眼睛疼,擡手擋住了實際上很是溫和的光線。
“出去,出去!”
“這麼些日子不見,皇上莫非就不想念本尊麼?本尊可是相當想念您呢。”
男子的聲音柔糜慵懶,如同美人勾動了琴絃,聽的人心尖都是癢癢的。
北齊帝手指一縮,渾身上下明顯的僵硬了許多。
“出去!”他的聲音陡然間尖利了起來,細聽分明帶着幾分絕望。
“沒聽見皇上的吩咐麼?”樂正容休找了張椅子款款坐了下去:“還不出去?”
“老奴遵旨。”萬公公微笑着躬身退了出去,小心翼翼將殿門給關上了。之後,便抱着拂塵站在了殿門口。
這個動作在他調入龍彰宮還是個小黃門的時候,就已經做過了無數次。如今做起來駕輕就熟,沒有半絲的違和。即便是巡夜的禁衛軍都瞧不出有任何的異常。
“朕是叫你出去!”
北齊帝身子劇烈的顫抖,手指卻仍舊沒有能從眼睛上移開。
樂正容休將兜帽去掉,燈火下一張絕豔的面龐一如往日一般的惑人心神,卻蒼白了許多。
“呵呵。”樂正容休淡笑:“都說最是無情帝王家,才數日未見皇上已經將本尊給徹底忘記了麼?”
他慢悠悠嘆了口氣,調整了個姿勢叫自己坐的更舒服些:“本尊卻是個重情重義之人。才從刑部出來,就立刻來瞧皇上了。”
北齊帝沒有再開口,身子卻已經不在抖動。但那兩隻手仍舊沒有能從面頰上移開。
樂正容休半眯了眼眸,從他回京被關進刑部大牢到如今,也就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吧。北齊帝居然已經瘦的這麼厲害了麼?
他的手指原本長的修長,如今卻瘦的雞爪一般。又枯又皺的枯黃皮膚之下,粗大的青筋根本就包裹不住,一根一根往外凸着。似乎分分鐘便能夠撐破了皮膚直接爆了出來。
這個時候,他的手指不住抖動着,連帶着手上的青筋也一根根小蛇般不安的扭動着。
“皇上何故在本尊面前做出這樣的舉動?”樂正容休聲音微冷:“是因爲授意陷害了本尊,所以無顏面對本尊麼?”
“你給我閉嘴!”北齊帝終於被觸怒了,將雙手從臉上挪開,一雙眼睛滿是怒火,惡狠狠瞪着樂正容休。
“誰把你放出來的?是誰?!”
若是他此刻手裡面有把刀,樂正容休毫不懷疑他一定會拿着刀將自己直接給捅死了。
“本尊原本就是被冤枉的,自然會出來。”
“你居然抗旨不尊?”北齊帝咬牙。
“皇上您忘性真大。”樂正容休搖了搖頭:“若不是您下了聖旨,本尊哪裡能從那腌臢地方出來?”
“朕什麼時候下過旨?!”北齊帝瞪眼。
他儘量作出疾言厲色的樣子,但如今纏綿病榻許久早已經耗盡了所有的精氣神。加上老眼昏花,做出這幅樣子莫名的叫人覺得可笑。
“皇上不用急着否認,您的這份情本尊都好好記着呢。”他勾脣一笑:“過不了幾日,本尊自然會將咱們北齊真正的奸細——定國公的人頭給您送上來。”
“你……。”
“皇上除了心腹大患,一定會病體康泰,心情舒暢。”
“你這個奸賊!”皇上吸了口氣,顫巍巍的手指便點向了樂正容休:“你居然還想殺了定國公?”
“你這是在排除異議,狼子野心!”他說的氣憤,也不管手裡面抓住了什麼東西,只管劈頭蓋臉朝着樂正容休扔了過去。
半空裡咚的一聲悶響,帶着呼嘯的風聲朝着樂正容休便砸了過去。
別看北齊帝病的久了,到底曾經也是馬背上的皇帝,手裡面還有那麼幾分力氣。這一下準頭還是相當不錯的。
樂正容休哪裡能叫他給砸中?
只微微側了側頭,堅硬的玉枕便從他耳邊飛了過去。啪一聲摔在了地上,立刻就磕掉了一塊角。
“誰許你躲開?”北齊帝越發的氣憤。
“皇上拿着那麼重的東西來砸本尊,自然要躲開。”樂正容休輕描淡寫。
“你……。”北齊帝蒼白的臉色已經給氣的青了起來。
他貌似也許大概是個皇帝吧。皇帝是幹什麼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莫說是拿個枕頭砸你一下,即便直接拿刀將你給砍了,也不許躲開半步。
他居然敢躲開!
“皇上對本尊這般厚愛,本尊怎能忘了你的好處?”他眸色微微一冷:“定國公不過是一個開始。”
“你……來人!來人!!!”
北齊帝支起了身子高聲大喝。然而,即便他的聲音再大,這一聲卻如同石沉了大海一般,殿門口半絲動靜也無。
北齊帝氣息凝了半瞬:“來人!”
樂正容休只微微笑着,緊閉的殿門仍舊沒有半個人影。
這一次,北齊帝是真給氣的狠了。拿手不住拍着牀幫子,聲音中便夾雜着咚咚悶響,動靜立刻就大了幾分。
回答他的卻仍舊是一片寂靜。
北齊帝再也忍不住,整張臉都給漲紅了,不住的咳嗽了開來。這麼一咳嗽,便扯動了心肺,一發而不可收拾。
樂正容休脣畔含着笑,狹長鳳眸淡淡注視着北齊帝。酒紅色的眼底深處夾雜着肉眼看不到的冰霜。
北齊帝這會子哪裡還顧得上他,咳的連腰都直不起來。不大會便從手指縫裡面滲出了鮮血出來。
“藥。”
冷不丁,一隻玉白纖長的手指伸到了他的眼前,手心裡面靜靜躺着指肚大小的一枚金色丹藥。
“拿走!”北齊帝咬牙,伸手便要將他拖着的藥丸給拿着扔了。
樂正容休手腕只一擡便躲過了他的攻擊,眼看着這一下子似乎耗盡了北齊帝渾身的精氣神。整個人都如霜打了的茄子一般癱在了牀上。
嘴巴里面呼哧呼哧喘氣的聲音如同在拉動着風箱。樂正容休擡手,不由分說將藥丸直接塞進了他的口中。
說起來,這藥丸子神奇的很。剛吞下去不久,北齊帝一下子就止了咳,似乎連呼吸都順暢了不少。蠟黃的面色之上浮起了一絲淡淡的紅暈。
“你,這是要造反麼?”北齊帝惡狠狠盯着樂正容休。
樂正容休卻只勾脣一笑:“本尊勸皇上莫要諱疾忌醫,病了就得吃藥。”
ωwш ◆тTk an ◆¢ O
“你以爲你給朕吃的到底是什麼東西,朕會不知道?”
樂正容休淺抿這脣瓣:“皇上可得保重身體。”
北齊帝咬牙:“朕只恨當初沒有直接殺了你,你終究還是耐不住了。”
“你若殺了我,我會謝謝你。”樂正容休挑眉:“即便你後來做的事情禽獸不如,本尊瞧在我母親的面子上也都忍了。但是!”
他話鋒一轉,陡然間伸出了手去將北齊帝胸前鬆散的衣領給一把狠狠攥住了。那人形容枯槁的一張臉便與他近在咫尺。
“你居然敢將主意打在本尊的女人頭上,那就不要怪本尊對你不客氣!”
柔糜的聲音中帶着毫不掩飾的冰冷,莫名的就叫人升起了刺骨的寒冷出來。那狹長鳳眸中的瑰麗酒色變作了濃烈的深紅,那是無間地獄深處猩紅的血。
北齊帝也算是久經沙場的人,卻還是被他周身的殺意給驚着了,半晌沒能說出話來。
樂正容休緩緩鬆開了手指,手腕用力一推,北齊帝瘦弱的身軀就重重跌回到了牀榻上。這麼一摔,北齊帝終於回過了神來。
“樂正容休!你……你終於忍不住露出你的狼子野心來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