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郎面色明顯一深,唐韻眼尖的看到他眼中似乎有憤怒一閃而逝:“最近氣候無常,大小姐不慎受了涼。”
“是受了涼麼?”唐韻脣角微微一勾:“我前日看她身子還好的很。”
阿郎便閉了口。
唐韻偏不肯就叫他這麼安靜下去:“不會是又見了什麼不該見的人吧。”
“佔姑娘!”阿郎冷了臉:“我們家主敬你是佔家之人一貫對你以禮相待,也請你莫要隨意挑撥大家的關係。”
“是我挑撥麼?”唐韻淡笑:“你便當我挑撥好了。”
說了那麼一句話,她便也閉了口。金橋河上一時間靜了下來,只有竹篙劃破水面細微的聲響。
傳說中的唐韻如今正在南蘭陵蕭家關禁閉,金橋鎮的這個自然不可能是唐韻。所以,她便借了佔家人的身份來用。若非她這個四大隱世世家佔家家主夫人的義女,又憑着什麼敲開了楚家的大門呢?
當初樂正容休給她那一張布帛上的第二道密令所要的歸心,便是要楚家歸心。
楚家,四大隱世世家排名第二。魂部得到的消息卻只有他們隱居在吳郡,具體位置並不知曉。她便決定先從找尋蕭景堂下手。
唐韻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找尋蕭景堂下落的時候,居然意外的發現了楚家的蹤跡。
“阿郎。”唐韻眸光微閃:“你還記得是怎麼到的楚家麼?”
阿郎氣息似乎滯了那麼半瞬:“不記得。”
“以前的事情你就真的半點都想不起來了麼?”唐韻側頭認真的看向比自己高出許多的男子。
阿郎搖頭:“不記得。”
“你可是忘了我是個郎中?”她微笑着說道:“你好好求求我,或許我能將你給治好呢?”
阿郎抿脣,似乎對她的提議並不十分感興趣。
唐韻並不氣餒:“一個人沒了記憶多麼悽慘?說不定你會是個了不起的富貴公子,只要找到了你的家人便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怎麼不比你客居楚家做個門生寄人籬下的強?你就從來都沒有想過要恢復了記憶好……?”
“不想。”阿郎突然出聲,毫不猶豫打斷了她的話。
“那麼,我們來討論另一個問題好了。”
唐韻被人無情的拒絕,並不覺得氣餒,反倒眸光清亮:“楚嫣然和楚悠然,你到底喜歡哪一個?”
“佔姑娘!”阿郎臉黑了,眼底染上了一抹惱色:“非禮勿言!”
唐韻:“呵呵。”
這人怎的這麼不禁逗呢?
“我勸佔姑娘有功夫的話不如好好想想怎麼才能徹底將大小姐的病斷了根,也免得你大話說了出去損了佔家的名聲!”
“損就損唄。”
唐韻心不在焉應了一聲,佔家的名聲丟不丟的跟她有半毛錢關係?水面上便再度靜了下來。
夜晚的金橋河,水流本就急促,加上白羽劃得賣力。工夫不大船便靠了岸。
阿郎第一個跳了上去,先是四下裡查看了一番並沒有什麼異常,才示意唐韻可以上岸了。
他似乎極其不願意與唐韻說話,才一等唐韻上了岸扭頭便走。
唐韻盯着他高大的背影半眯了眼眸,突然揚聲喚了一句:“蕭景堂!”阿郎身子沒有半絲停頓,直到走在了早已經候在碼頭的轎子旁邊方纔回頭看了過去:“佔姑娘方纔叫誰?”
唐韻微笑:“沒誰。”
阿郎低頭:“那便請上轎吧,大小姐等不得。”
唐韻點頭:“好。”
阿郎也不說話,自己先鑽進了另一頂轎子裡。秋晚這才悄悄跟了上去將脣瓣湊在了唐韻耳邊。
“小姐,那人……真是世子麼?”
唐韻聳肩:“誰知道呢?”說着話便也鑽進了轎子裡。
秋晚只覺的一頭霧水,到底是不是呢?
是的話,小姐爲什麼不殺了他?還能與他相處的這般和睦?
不是的話,天下間有長的那麼像的兩個人?
金橋鎮東住着個大戶姓楚,買了極大一塊地方建了棟大宅。楚家的老爺是個走南闖北的商人,這些年頗賺了些錢。宅子建的富麗堂皇。
吳郡這個地方是柔緩而清麗的,講究的是小橋流水人家。卻獨獨出了楚家這麼一個異數,那麼富麗堂皇的地方怎麼都顯得與金橋鎮這地方有些格格不入。總顯出了那麼幾分俗氣來。
若是旁的人大約怎麼都不會想到,這麼一個俗氣的恨不能將所有錢都貼到了門臉上的地方,居然就是傳說中的隱世世家楚家。
所謂大隱隱於市大約就是這麼個意思。
這兩年裡唐韻已經來這裡不是一次兩次,每次見到楚家的門頭都總還是難免會覺的一陣惡寒。
從楚家往裡走了兩進院落之後有一條迴廊,當你以特殊的步法轉過那條迴廊之後,便會發現別有洞天。
那裡,纔是真正的楚家莊園。而外頭那個,不過是迷惑世人的障眼法罷了。
“可算回來了。”轎子尚未停穩便聽到院子裡有急切的聲音傳了出來。
“阿郎哥哥,你可把佔姐姐請來了麼?”女子柔婉的聲音急切着響了起來,帶着些許的不安。
唐韻剛吩咐了一聲落轎,轎簾子便叫人一把給挑開了:“佔丫頭快,嫣然快……不行了。”
唐韻嘆了口氣:“老家主,您也得等我先下去了纔是。”
“……那你倒是快下來。”
下一刻,蒼老的樹皮一般的大掌一把便扯住了她的衣袖,不由分說的大力將她往外頭扯。
“祖父。”柔婉的女子聲音嬌嗔着說道:“您慢着些,莫要嚇着了佔姐姐。等會子佔姐姐一生氣不給大姐姐瞧病了,可如何是好?”
老人呵呵一笑:“佔丫頭纔沒有那麼小心眼。”
唐韻微笑着下了轎子,充分表示出我的心眼真的不小。
“老家主有禮,二小姐。”她朝着轎子外頭的人晗了頷首算了打了招呼。
一個頭發雪白的老者立刻擺了擺手:“這會子還講究什麼規矩?趕緊的跟我看看大丫頭去。”
說着話,唐韻的衣袖便又給扯着了。別看那老者年齡不小,跑的卻是飛快。幾乎是腳不沾地,一眨眼便沒了蹤跡。
徒留下穿着鵝黃衫羣的少女跺了跺腳:“祖父真是……。”
真是什麼到底沒有說出來。身邊的丫鬟朝着兩人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低聲說道:“小姐,咱們是不是也該跟過去瞧瞧?”
少女立刻點了點頭:“當然要去。”
說着話,側頭看着身邊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的阿郎:“阿郎哥哥也與悠然一同去可好?”
阿郎似乎猶豫了那麼片刻才微微點了點頭:“也好。”
此刻的唐韻早已經被楚家主給扯到了楚嫣然的房間裡頭,她剛一進了屋,立刻便叫刺鼻的血腥味給嗆的差點退了出去。
一聞到那個味道她立刻就皺了皺眉,手腕一扭便掙脫了楚家主的束縛。三兩下便進了裡間。
“佔……。”
屋裡頭的丫鬟一眼瞧見猛然間進來的人嚇了一跳,待看清楚來人立刻起身見禮。
唐韻卻立刻擺了擺手:“大小姐這是怎麼回事?”
丫鬟碧紗一聽見她這麼問立時紅了眼圈:“也不知是怎麼的,小姐過了晌午就不大好了。先是發了熱,之後便咳嗽了起來。竟是怎麼也止不住,先前連血都咳了出來。這會子用上了安神香才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唐韻點了點頭,便將目光緩緩挪回了牀榻之上。
喜鵲登枝的羅漢牀上,素衣少女雙目微合仰面朝天躺着。她的面色極其的蒼白,連脣瓣也是蒼白的,眼底卻是一片的烏青。無論從哪個地方看,這人都很有些氣血不足。她的臉龐很小,臉頰也很尖。蓋在雲絲錦被下的身子也只有那麼小小的一團。
如今已經是五月,天氣實際上並不十分的冷。
然而,她身上蓋着的被子卻還是冬日裡厚實的棉被。儘管如此,她藏在被子裡的瘦弱身軀卻扔在不住的顫抖,似乎冷的很是難耐。
唐韻靜靜地盯着楚嫣然看了片刻。
說起來,楚家這一位大小姐今年也已經有十五歲了。旁的女子十五歲及笄了之後一個個都鮮亮的如同花兒一般,她卻只有……消瘦。
日漸的消瘦。
便如一朵鮮嫩的芍藥,原本該是最鮮豔的時候卻悄無聲息的枯萎了。所以,儘管她與楚悠然是雙生姐妹看起來卻是天淵之別。
楚悠然雖然也嬌弱,卻是吳郡少女特有的柔婉並不是體虛。瞧起來楚楚可憐的任誰看了都忍不住的想要憐惜。
可楚嫣然……雖與她有着相同的容貌,因着過於的瘦弱和蒼白瞧上去卻沒了半分顏色。怎麼看都不及楚悠然搶眼。
唐韻嘆息了一聲回過了頭去:“你們小姐午膳吃的什麼?”
碧紗立刻說道:“都是佔姑娘吩咐的那些東西,並不曾用過旁的玩意。”
唐韻顰眉:“還有剩下的麼?拿來我瞧瞧。”
碧紗立刻說道:“有的,奴婢一發現我家小姐情形不對便將她用過的所有東西都留了些下來。”
唐韻眼中便閃過一絲讚賞:“去拿過來吧。”
碧紗是個穩妥的丫頭,楚嫣然病入膏肓這麼多年卻還能活着。這丫頭絕對是功不可沒。
工夫不大便見着碧紗端了個托盤進來,上頭放着的東西卻並不多。只有兩個小小的銀碗,裡頭分別盛了半盞的食物。
唐韻將兩個銀碗中的東西分別拿起來看了看,那裡頭一個盛着半盞牛奶。一個裡頭裝着的則是綠豆糕。
楚家主到了這時候才湊了上來:“可是大丫頭用了什麼不妥當的玩意?”
“並沒有。”唐韻搖了搖頭:“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