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大牢還是刑部大牢,卻已經不是原先那個大牢。那麼寬敞,那麼明亮,那麼……奢華。
唐韻表示整個人都驚呆了,若不是她很肯定這裡就是她睡了將近一個月的牢房,幾乎就要以爲自己是進了國師府了。
“還知道回來?”柔糜的男子聲音緩緩流淌,帶着些許的不滿:“還不趕緊的過來,杵着等本尊親自請你麼?”
唐韻滿頭黑線:“自然是不需要。”
能聽見自己師父的毒舌,真好。她覺得整個人都活了過來。
小安子自打一進了刑部就已經自動隱身了,離開宮裡的時候唐韻就知道自己一定能夠見到樂正容休。但心底裡還是以爲,他大約會如從前一般悄悄的來悄悄的走,不帶走一片雲彩。
哪裡想到,這人居然能如此高調。不過……叫樂正容休低調基本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爲師怎麼瞧着你眼睛是紅的?”
牢房裡頭沒有燈火,卻在四角掛滿了夜明珠的燈籠。此刻竟也被照得亮如白晝。
“師父您一定是瞧錯了。”唐韻吸了吸鼻子,卻並沒有如往日一般立刻便依偎在他身邊去。卻仍舊站在原地沒有動彈。
樂正容休半眯了眼眸,妖冶的紅脣半勾着,像極了奈何橋頭的曼珠沙華,叫人一不小心便駐足迷失。
“你在宗政璃那裡耽擱的時間太久了。”他說。
唐韻眸光凝了凝:“恩。”
樂正容休便拿手支了半邊臉頰:“看來那人在你心裡果然已經沒了半分情義,你對他出手可真是半點不容情。”
唐韻:“呵呵。”她怎麼能聽不出樂正容休此刻話中的諷刺,但她這會子真不知道該怎麼去接這個話。
樂正容休淡淡哼了一聲:“說起來,宗政璃這麼無端端被你記恨,可也太冤枉了一些。”
“冤枉?”唐韻凝眉:“他一點都不冤枉!”
樂正容休不語,只拿一雙酒色瞳仁幽幽打量着唐韻。唐韻在心裡頭低低嘆了口氣,她當然知道這人這個樣子便是在等着她解釋。
實際上,她所有的心思他又哪裡會不知道?如今作出這麼一副樣子,不過是希望聽見自己將他不大喜歡的人痛罵一頓罷了。
真真是惡趣味的很。可是,她能不滿足麼?
“這個世界上所有人都有秘密,韻兒並不想知道他的秘密。可是……他不該爲了保護旁的人而傷了嫵兒。”
唐韻的臉色漸漸冷了下來:“韻兒絕不原諒!”
樂正容休脣畔勾起一絲嘲諷:“你倒是看重了那個愚蠢的女人。”
唐韻挑眉,在您心裡頭哪個女人不愚蠢?
“說說吧,你這小心肝裡頭到底是打的什麼主意?本尊倒想知道你賣了宗政璃那個蠢貨,他要怎麼給你數錢?”
樂正容休修長如玉的手指順着自己臉頰慢慢滑了下去:“你可莫要告訴本尊,你是真的在爲了蕭嫵那個沒用的女人鳴不平!”
“自然不可能是。”唐韻暗暗嘆了口氣,再擡起來時,眼底已經是一片清明。
“經了這一次大難之後,嫵……蕭嫵未必便能夠再用。想用蕭嫵牽制宗政璃那一步棋怎麼都會受到影響,韻兒總不能叫花了那麼大心思佈下的一招棋就此廢了。”
樂正容休挑眉:“所以?”
“我利用了他的愧疚。”唐韻眸色一亮,就是愧疚。
“說起來,最叫人意外的居然是宗政如茵呢。只怕誰都想不到,她居然能對自己的哥哥生出那樣的心思。”
宗政如茵愛慕着的人是宗政璃,當她知道這事情的時候真真驚掉了下巴。
原來,那一日在長信宮裡宗政如茵私會的人就是宗政璃。而設計了蕭芷溪成了萬夫人可不也是宗政璃麼?
唐韻眼中漸漸浮起一絲冰冷。
宗政璃早就知道宗政如茵對他的心思,更加知道宗政如茵求而不得之下生出的變態佔有慾。
所以,三皇子不近女色,那是因爲但凡對他有點意思的女子都……叫宗政如茵給處理了啊!
他一直知道,卻半個字沒有提醒她與蕭嫵。哪怕他向自己透露那麼一點點的消息,蕭嫵也不會……
所以,他不該愧疚麼?
樂正容休沒有說話,淡然的眼風在她面龐上掃過。一臉的你真是少見多怪。
唐韻默了,與他相比她當然少見多怪。她說到底都是個三觀完全沒有問題的正常人!
“宮裡頭的人……。”樂正容休的聲音突然沉了下去:“有幾個是乾淨的?!”
明明是個問句,他的聲音卻極其的低沉。低沉卻也平淡,便如在陳述一個無關緊要的事實。
唐韻的心裡頭突然就是一痛,樂正容休可不也是皇族的人麼?
身爲南越皇帝和北齊大長公主唯一嫡出的皇子,他比現如今所有人的身份都要尊貴的多。
可是……
“師父,我……。”
“不要用那種奇怪的眼神看着爲師。”
唐韻眼前一暗,樂正容休沁涼如玉的手掌將她的眼睛給遮了個嚴嚴實實。耳邊是男子柔軟飽滿的脣瓣貼着她耳垂慢慢擦過。
“沒用的人才會叫人可憐。”
唐韻抿了脣,她是昏了頭麼?怎麼會覺得樂正容休可憐?在那人身邊只有讓其他人可憐的份。
“你這麼坑宗政璃他知道麼?”
頭頂淡然而陰靡的男子又低又沉,卻顯然心情極好。
“呵呵。”唐韻低笑:“宗政如茵有膽子作出了那種事情,自然要有膽子來承受後果。她與宗政璃本來就是不可能的,我不過是叫她早些明白這個道理罷了。”
宗政璃與宗政如茵自小一同長大,若說從前宗政璃對宗政如茵還有那麼幾分疼惜,經歷了宮裡那一出之後,宗政璃將會徹底的厭棄了她。
她就是故意將蕭嫵的悲慘放大,宗政璃對蕭嫵有多麼愧疚便會對宗政如茵多麼厭惡。
那人只要不好過,她也就放心了。
樂正容休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手指順着唐韻發間緩慢的梳理着:“你倒是沒有看錯了他呢,果真是個容易被感情左右的蠢貨!”
他口中的蠢貨除了宗政璃還有誰?唐韻眸色微閃深以爲然,若不是宗政璃心底裡還有那麼一分善良?又怎麼能被自己給利用了?
“他並不吃虧。”唐韻淡淡說着:“蕭芷晴突然成了太子妃對鸞喜宮來說一定不是什麼好事情。如今他若是不能將蕭嫵給牢牢掌握在手裡,便連半分相爭的機會都沒有了。蕭嫵的事情並沒有外人知道,你不說我不說的,一定不會有人知道。”
她扭了扭身子,叫自己臥在他身側的姿勢更舒服些:“韻兒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楚京呢,自然得大家都找些事情做纔好。”
樂正容休抿脣不語,如玉長指在她鼻尖點了一點:“小狐狸。”
唐韻微笑:“多謝師父誇獎。”
只要宗政璃繼續關注着蕭嫵,那麼梁氏和林氏的戰爭就不可能停止。那麼,長信宮和鸞喜宮的爭鬥又怎麼能停止?
樂正容休緩緩別了眼,神色間顯然對她的表現很是滿意:“所以,你還打算要回來楚京麼?”
唐韻說道:“莫非師父不需要徒兒再回來了麼?”
樂正容休:“……。”
唐韻戳手指:“韻兒以爲師父一心叫韻兒去南蘭陵是爲了辦什麼大事,之後還是要韻兒回來的。”
妖異的美人眸中含笑,旁的人不知道,她又怎麼會不知道。御花園裡頭他突然提起要將自己送回祖宅去一定大有深意。
“呵呵。”樂正容休低笑:“爲師可從沒有說過叫你去吳郡。”
唐韻側目,可不是麼,他一直說的都是叫她去魯郡。吳郡那地方是蕭芷晴說出來的,可是……
她看了他一眼,你確定你不是挖了個大坑故意引着蕭芷晴自己主動跳進去?順着他的意思說出了叫她去吳郡?
這話我敢問,你敢答麼?
“師父。”唐韻勾脣:“你有什麼話還是直接說了好,總叫徒兒這麼一頭霧水的猜,回頭再辦砸了差事。您面子上也不好看不是?”
樂正容休笑容一僵,屈指在她額頭上用力一彈:“幾日不見,你這小狐狸真是越發的欠收拾,居然敢這麼跟爲師說話了。”
唐韻嘻嘻。就許你算計旁人,不許旁人偶爾的使個小性子麼?
她被關來刑部那麼久了,這人對她不聞不問,直到自己藉着藍雲傳話給他之後,他纔出現。他打的什麼主意,她可太清楚了。
起先自己被抓走,他心裡大約是覺的自己已經沒了價值,所以打算直接棄了。後來,自己叫藍雲將宗政如茵和宗政璃的關係告訴了他,最最要緊的是,鸞喜宮與南越暗樁的關係渠道。
不然,他老人家會紆尊降貴的來搭理自己?雖然赦免了自己的死罪,還不是得流放了才能了事?即便是流放了,還不能忘記了給他辦差事。
這人真真是……
唐韻覺得現在世界上任何一個現有的詞彙,都不足以描述出樂正容休完全摒棄了三觀的人性。
“你前些日子可是跟土魂打聽過邊城的戰報。”樂正容休用的是陳述句。
唐韻恩了一聲,這種事情原本也沒有什麼可以隱瞞。
“蕭景堂失蹤了。”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