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三……十!
已經十息了,若是樹葉落地捲起的風聲也早已經要平息下去。哪裡會過了這麼久沒有消失,反倒還愈發的清晰起來?
不但越來越清晰,而且正以一個人類無法想象到的速度朝着她們迅速逼近。
終於,在一抹幽暗微白的色澤透過樹葉的縫隙跳進她眼睛裡的時候,她的瞳孔狠狠的一縮!
“快走。”她一聲大喝:“是狼,大規模的狼襲!”
“怎麼可能?”張三太太顯然吃了一驚:“這青天白日的,又是在人口密集的雲山書院,怎麼可能……。”
怎麼可能有狼羣?
最後這幾個字她嚥了咽口水便怎麼也說不出了。眼前這一處密林可是爲了甩掉那些人,方便她與唐韻說話特意選出來的。眼下,除了她和唐韻哪裡還有旁的人呢?
“走!”
唐韻果斷一聲低喝,將地上的譚教習一把拎了起來朝着肩頭上一甩。另一隻手從懷裡也不知道掏出了把什麼朝着身後死命一拋,拉着張三太太扭頭就跑。
張三太太就覺的這一路騰雲駕霧一般,似乎兩隻腳根本就沒有放在地上過。也不知到底是奔着哪裡去的,一顆心撲通撲通的幾乎就要跳到了嗓子眼裡頭。於是,她用力咬了咬自己的舌尖,舌尖上傳來的疼痛叫她混沌的腦子有了那麼片刻的清醒。
這種時候,她哪裡不知道今日這便是一個九死一生的局,她又怎麼能成了她的拖累?
就在她即將失去意識的時候,終於聽到耳邊響起清冷一道女子低吟:“三伯母,您還好吧。”
之後,有融融的暖意自她後心匯入到丹田之中。她迷濛的雙眸終於有了一些焦距,深深吸了一口氣,這纔看清楚自己如今正靠在池塘邊一顆樹幹上。
眼前是女子清麗的一雙眉眼,隱隱的帶着幾分關切。譚教習則躺在了她的身邊,面容仍舊如睡着了一般的平靜。真是看不出,她到底是怎麼死的。
“是韻兒思慮不周,害的三伯母受累了。”
唐韻眯着眼,爲了逃命,還要顧着身邊這兩個累贅,她可是花了大力氣了。這麼下死力的狂奔了一路,四下裡的氣流都幾乎給擠成了刀子,張三太太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哪裡受得了?
“我沒事。”張三太太搖了搖頭,只覺的胃裡頭讓刀攪了一般的難受,於是皺了皺眉:“此處,安全了麼?”
唐韻眼中便帶出了幾分凝重:“不能算是真的安全。”
她沉吟着說道:“狼的嗅覺很是靈敏,我方纔用了迷蹤粉,它們該是沒有那麼快追過來。何況這裡,有這麼大一片水塘。我已經給我的人發了信號,相信他們不久便會到了。等他們找到了我們纔是真的安全。”
水能夠混淆人身上的氣味,在這麼大一個水塘子在旁邊,加上她剛纔動的手腳,狼羣該是沒那麼容易找都他們了。
張三太太眨了眨眼,終於哦了一聲。顯然已經沒有了方纔的慌亂。
“現在可以說說看了,到底是什麼人將你弄過來的?”張三太太沉默了片刻,良久方纔淡淡嘆了口氣:“妾身若是說不知道郡主肯信麼?”
唐韻便眯了眼。
“可事實便是如此。”張三太太揚起了臉:“我醒來之後便再也沒有看到三郎帶回來的那個女人,每回來見我的女子都蒙着臉,並不肯叫我看到她的樣子。妾身唯一知道的便是,那是個極其年輕的姑娘。而且慣不會伺候人。”
“哦?”
“有一次她們讓我見了煜哥兒,那個時候他正在吃飯。大約是爲了叫我看到她們對煜哥兒很好,所以她親自陪着煜哥兒一起吃的飯。但是……”
張三太太皺了皺眉,眼中閃過一絲不滿:“她給煜哥兒吃的是燉的牛肉。”
“牛肉有什麼問題?”
“牛肉沒有問題,但並不適合如煜哥兒那麼小的孩子吃。因爲他根本就嚼不爛,何況還是那麼大的塊。煜哥兒自然是不肯吃的,她勸了幾次不見效便也失了耐性,偏又不好在我面前發作。於是,便摔了筷子喊了個叫芸香的女子進來,妾身記得清清楚楚,那個芸香分明叫了她一聲小姐。”
“芸香?”唐韻眼中飛快的閃過一絲冷厲:“你確定,沒有聽錯?”
“自然不敢聽錯。”
“呵呵,好的很。”
張三太太便聽到唐韻慢悠悠的一聲冷笑,便如有人拿着刀子在她脖子周圍突然逼了上去,死亡的氣息近在咫尺。於是,便嚇的什麼話都不敢再說了。
“真沒想到呢,你竟然還能活着。”唐韻咬了咬牙,眼底一片冷凝如冰:“蘇怡,你的命可真大呢!”
她與蘇怡打了那麼久的交道,又怎麼會不記得她的貼身丫鬟就叫做芸香?
不過,憑着她的腦子和手段,斷不可能佈下今天這樣的一個局。她又哪裡有膽子去將佔夫人失蹤的事情大肆宣揚,還有本事請動了全書院的六夫子齊齊去樂正容休那裡鬧事?
所以,她的背後一定有個了不起的高人。會是柳明萱麼?
她以爲,柳明萱如今該是比誰都希望她能夠在雲山書院站穩了腳跟。
“嗷。”
唐韻眸光一動,眼底突然浮起一絲驚駭:“造了,那些畜生追上來了!”
張三太太的臉色便是一白,眼底卻帶着一絲迷茫。不是說哪些畜生根本不可能發現她們的麼?
莫說是她,即便是唐韻自己都有些莫名其妙。她對自己的藥粉絕對有信心,狼羣是怎麼發現她們的?
竟是,比秋彩他們來的還要快?
“還有多遠?”張三太太顯然很有些緊張,忍不住便攥緊了自己的衣袖。可是,哪裡能夠管用呢?不一會她的冷汗便下來了。
她早就明白了一個道理,這個世界上可怕的永遠都不是死亡。而是……等待死亡的過程。
便如……現在!
於是,方纔還很是清淡的蘭花香氣便順着她的汗水濃郁了起來。
唐韻突然扭了頭,死命的瞪着張三太太,似是突然見了什麼極其可怕的東西。張三太太分明看到她眼中染上了淡淡的猩紅,那一雙燦若星辰的眸子瞬間便如點燃了兩團怒火,頃刻間便要將她給燒着了一般。
張三太太嚇的抖了抖身子,她祖上世代行醫,哪裡看不出如今唐韻的樣子分明便是……瘋魔入體。分分鐘便要神智不清了一般。
“郡主,您怎麼了?”她不知道唐韻怎麼突然會變做這個樣子,但怎麼也不能任她突然發了瘋。於是動也不敢動,溫聲細語在她耳邊說着話。
“我沒事。”唐韻用力閉了閉眼,掩蓋住了眼底深處那一抹痛色,聲音中卻很有幾分急切:“三伯母今日出門用的脂粉是誰給你的?”
“脂粉?”張三太太一愣,怎麼都沒有想到,在如今這千鈞一髮的時候,她居然問了這麼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
“那不是普通的脂粉,那個東西叫做蝶蘭香。可以叫狼羣發狂失去理智,即便是在青天白日人口密集的地方也要出來傷人。而且,不死不休!”
時間緊迫,唐韻也沒心思跟她囉嗦,索性便直接跟她挑明瞭說。
張三太太張着嘴,完全想不到這世上居然有這麼一種東西。
“原來,這纔是最厲害的殺招!”
唐韻脣畔勾起一絲譏諷的冷笑,什麼佔夫人失蹤,什麼巫蠱之術,什麼謀殺譚教習?不過便是爲了將她引到這裡,好讓蝶蘭香派上用場。
這裡離着雲山前山那麼遠,狼羣自然不會傷了書院的弟子。也絕對不會有人知道曾經有過這麼大規模而異常的獸羣活動。
等有人發現她的屍體的時候,也頂多會感嘆一聲她太倒黴了居然遇見了狼羣。而譚教習不過是爲了怕她能避過一劫特意準備的玩意罷了,即便她能逃出生天,可又怎麼能解釋的清楚譚教習的死呢?
至於張三太太,她見了面又哪裡能不去與她說話?
她的敵人,可真比她原先想象中的要厲害的多!
“說,到底什麼人給你的這種脂粉膏子?”唐韻聲音越發的冰冷。
“妾身不知道。”張三夫人的心狠狠一跳,漸漸也覺出唐韻方纔的反常一定與她身上的脂粉味道有關係。蝶蘭香到底是種什麼香呢?她居然從老都不知道。
“自打妾身到了這裡,一應事務都是由她們提供。一直以來與妾身聯繫的都只有那個女人,該就是郡主說的蘇怡。”
“蘇怡麼?那可真是太好了!”
張三太太再度看到唐韻一貫沉靜的帶着端方溫雅笑容的面頰上,一點點凝滿了冰霜。
她的心便又是一沉,那人雖與她相交不深。她卻知道那人一貫不是個能被外物左右情緒的人。即便是在那麼一個血腥混亂的晚上,她也一直是那麼微笑的注視着一切。
並不曾露出過半絲旁的情緒。今日情緒這般的激動,就是爲了那個聽都沒有聽過的香?
唐韻閉了閉眼,心中止不住的有悲傷流淌。玉青書說了,蝶蘭香那種東西稀罕的很。即便是整個北齊大陸也只有他一個人手中才有那麼一點點。
那麼,蘇怡手裡頭突然有了蝶蘭香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