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許久之前瑾玉找他驗證黑東珠時,他便已經準備好了一顆假的。
黑色的東珠其實並不難尋找,他找人仿造的那一顆便是連瑕疵都仿得一模一樣,猶記得當初他到了瑾玉的身後笑着說要替她驗一驗背後的圖騰被她訓斥着躲開了,那時他便得了空擋將真假黑東珠掉包了。
所以瑾玉手上那課並非真正的黑東珠,既然是假貨,那如何能驗得出身後的圖騰?
輕緩的腳步聲響起,而後是一杯透明清澈的水映入眼簾。
阿瀾端着水杯站在他的面前,望着他手裡的黑東珠,抿脣不語。
明明早就已經得手了,他卻還要繼續留在這望月的皇宮,她自然清楚他是因爲什麼才如此,他整日與瑾玉呆在一起,像是完全忘記了他們應該做的事。
其實,她又何嘗不想將那些事暫且擱一擱,她不得不承認,在望月過的這一段日子當真是無憂無慮,至少她在這裡真的快樂過,而那份快樂是在雲若時體會不到的,雲若那裡的人……是給不了她這種快樂的。
縱然知道必須要離開,但真的離開的時候還是有一絲不捨。
阿瀾微微垂下了睫羽,看着那隻瑩白的手將珠子投進了她端着的水杯裡,而後是那人輕柔低緩的聲線響起,“捨不得走就留下來罷,不用回去了。”
阿瀾聞言募得擡頭,“可是不行……”
“那可不一定。”凰音輕輕勾起了脣角,“不過,留下來的是你。”
阿瀾怔愣,“那你……”
“我怎麼可能不回去呢,別犯傻了。”凰音朝她笑了笑,那笑容有些許的意味不明,“送來的頭髮不過是一個警告,他是嫌咱們動作太慢,他要的東西我給他帶回去了即可,與他說你與紫雁留在這裡繼續待命就是,你們可以留,我卻不能再留了,如若不然遲早爲阿瑾招來災禍,我不在的時候,你替我陪她可好。”
沉寂了好片刻,阿瀾才道:“好。”
凰音聞言勾脣笑了笑,垂下眸子的那一刻卻聽前頭的少女道:“哥哥,謝謝你。”
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那浸着黑東珠的水杯裡頭的水已經開始泛起了微黑,那是黑東珠表層的藥被水溶開了。
凰音見此,將視線轉到了懷中人的纖腰之上,手指輕擡觸上了那束着的腰帶,停在這一步便不再繼續了,片刻之後,他將瑾玉輕柔地安置在了榻上,而後起了身,“阿瀾,阿瑾背後的,你來畫罷。”
言罷,邁步走向了那昏迷在地的白衣少年。
若是讓她知道了他趁她昏迷解了她的衣裳,必定有一日又會對自己橫眉豎眼的了。
半個時辰之後——
望着手上兩張有些迥異的奇特圖樣,看了片刻之後凰音將其疊起收入袖中。
“不知他何時能和阿瑾相認。”望着地上躺着的那人,阿瀾輕嘆一聲。
很早便開始懷疑了他的身份,今日的驗證總算是徹底確定了他是七皇子。
“若非眼尖的人去注意他二人的眉眼,其實是不易看出來的,因爲除了眼睛,其他地方是不大像的。”不知是想到了什麼,凰音眸中劃過一抹異色轉瞬即逝,“阿瀾,葉茫這個人,你需多提防。”
阿瀾聞言擡眸看他,“他有問題?”
“自然是有。”凰音脣角輕勾,那笑顏有些譏誚,“若不是因爲阿瑾,這傢伙應該早就不在這世上了,不過好在他並沒有什麼過分的舉動,否則我是決計不會留他的。”
阿瀾點了點頭,“我明白了。”
凰音邁步走向了軟榻,坐上去又看了一會兒榻上的人沉睡的容顏,而後俯下身在她額上落下一個輕吻——皎月失竊了。
凰音失蹤了。
這便是瑾玉醒過來之後第一時間聽到的消息。
“殿下睡了許久怎麼叫都叫不醒,可把大家都急壞了,第一時間想到的便是讓安寧公主來瞧瞧,可四處都找不着安寧公主,於是奴婢便讓宮人們去尋凰音公子,哪知連凰音公子也找不着了,就是這樣火燒眉毛的時候,宮中又傳出了鎮國之寶皎月失竊的事。”珍華站在榻前,眉頭緊鎖地朝她道,“今日的事情還真是多,不過好在殿下你醒了。”
聽着珍華的話瑾玉垂下了眸子,睫羽輕顫,什麼也沒有說。
見瑾玉的神色有些不對勁,珍華一時想不明白她此刻是怎麼想的。
“殿下?”
瑾玉的表情太過平靜,就是因爲這樣珍華才心覺怪異。
殿下不是素來最在意公子,怎麼這會兒聽見他失蹤了什麼反應也沒有,安寧公主也是找不着人,殿下卻也不見半分擔心。
“本宮沒事。”瑾玉道,“珍華你先出去,本宮一個人呆一會兒。”
聽聞瑾玉的話珍華只得福了福身退了下去,雖心中詫異,卻並沒有問出口。
皎月失竊,凰音失蹤,如果只是巧合,那麼也未免太過巧合。
是他做的麼?
也許他還在皇宮,也許他只是先離開一會兒?
思及此,從軟榻上站起了身,她打開了門,珍華還未走遠,瑾玉出聲喚住她,“珍華。”
“殿下?”珍華不解地轉過了身。
“繼續找,不要驚動其他宮裡的人,多派些人手,一旦找到他令他立刻來見我。”瑾玉不知自己此刻是什麼心情,但是她迫切地想要見凰音。
“是。”
“對了。”像是纔想起來,瑾玉道,“鎮國之寶失竊,父皇什麼反應?”
“陛下震怒,吩咐下去徹查出濟州城的人,在城門口下了一道令,這幾日的濟州城只許進不許出,此外,還派人挨家挨戶地搜。”
“看來事情有些嚴重了。”話雖是如此說,但她面上卻不見緊張,頗爲淡然地道,“平日裡也不見得多看重那個國寶,現下失蹤了卻還要這麼大張旗鼓地盤查,這皎月身上的秘密想來是不簡單……好了,你去忙吧。”
令珍華又加派了一些人手去尋凰音,一直到了傍晚,再次見到珍華時她神色略微無奈,瑾玉看着她那臉色就知道她想說什麼了。
“沒有尋到?”瑾玉淡淡問道。
“沒有任何消息,問了許多的人都說最後一次見到公子的時候是中午朝着殿下您的屋子而來。”
中午朝着她的屋子而來……那便是中箭之前的事了。
難道之後他的離開,就沒有一個人看得到麼。
不過想想倒也正常,以他的本事,想要不讓人知道悄無聲息地離開,並不是什麼難事。
身上還有着傷,能去哪裡呢。
跟着皎月就一起失蹤了麼,凰音你好,好得很。
“找不到便不找了,沒有消息便不要理會了,他愛怎麼樣就由着他!”終於抑制不住心裡頭的憤怒低吼出聲,瑾玉轉身一個甩袖將桌子上的東西全掃到地上。
她不在意他拿走了皎月,她只是氣他的不告而別。
要去做什麼說都不說一聲,將她弄暈了連封信也不留就這麼消失了,當初還說什麼,她若是背棄了他他就滅了她。
現在是誰該滅了誰!
眸中冷光愈盛,到最後竟是擡腳將身邊的椅子踢出老遠。
“啪——”木質的椅子被帶着內力的一腳踢到了牆上撞得整個碎毀。
“殿下?”難得見瑾玉情緒激動到摔東西,珍華忙上前道,“殿下息怒,這才半日,也許公子夜裡或是明兒就回……”
“是麼?”聽着珍華的話瑾玉冷笑一聲,而後閉上了眸,再次開口聲線已是被壓抑着的平靜,好似隨時都能咆哮出聲——
“可爲什麼我有感覺他不會回來了呢。”
她不會自欺欺人地又以爲他被誰擄走了或是出去散散心,因爲她就是被他迷暈在軟榻之上,因此她肯定他這次的離開是刻意。
“肩頭的傷才包紮上,又出去亂跑作死,真是嫌命太長。”以涼薄的語氣說了這麼一句話,而後她冷哼一聲甩袖邁出了房間,“珍華,替我準備馬車,珍惜,隨我出宮一趟。”=分割線=
熱鬧喧囂的濟州街道之上,一兩普通的馬車穿過人羣一路向着城南而去。
那馬車雖是十分普通,但車前邁着四蹄的馬兒卻是神駿無比,駕車的黑衣女子長相頗好卻是眸光沉冷,濃密的睫毛稍稍向上揚起,漠然地好似一尊木偶,馬蹄拖動着車軲轆滾動的聲音原本在嘈雜的人羣中被淹沒,離開了集市後便是隨着馬車的行駛變得愈發清晰。
“到了哪兒了?”馬車內傳出一道清朗的聲音。
“快經過樹林了,殿下再等片刻便到了。”女子開口,聲線如同她的眸一樣沉冷。
馬車內的人輕輕‘嗯’了一聲。
駕着馬車穿過了樹林,不消片刻便遠遠的看見了一座園林前的柵欄邊佇立着的數名精壯男子,在他們身後是成片的花枝舞動。
那便是瑾玉買下來的梨園了。此時雖不是梨花盛放的季節,但花開的倒也不衰,遠看近看都是一道美景。
馬車經過了梨園的入口沒有遭遇任何的阻攔,暢通地行駛了進去。
“殿下,到了。”將車駕到了梨樹的跟前珍惜便勒馬停了車,跳下車之後便是身形一掠直接竄到了那成堆的梨樹之內。
光看表面的確是十分賞心悅目的成片梨樹,但只有真正的走了進去才發現裡頭別有洞天。
比如,剛竄進了那梨樹中不消片刻,珍惜便能聽見那不曾間斷的樹葉抖落的聲音。
那不只是風颳過樹葉的聲音。
周圍似人影晃動,極其細微的衣抉破空之聲帶着不絕於耳的樹葉抖落飄零,一時間竟讓人分不出是風在動還是人在動。
手中的劍出帶起一道銀芒,黑色的身影在梨樹之中穿梭,前頭不見任何的人影,然而她的餘光卻是瞥見右邊的一顆梨樹的枝幹震動了一下,頓時眸光一閃,劍勢一轉朝着那棵樹去,銀劍穿過層層疊疊的綠葉帶起了一道‘刺啦’類似於衣裳破裂的聲音,這纔將劍勢撤了回來,轉而進攻其他的樹。
這梨園一眼望去全是成片的梨樹,殊不知每隔幾棵樹便藏匿着人,隨着進來人的走動亦是不斷地在變換着位置,然一旦被來人刺到留下了傷口或劃破了衣裳,他們便不會再動。
“行了珍惜,差不多了。”忽然一道輕緩的聲音響徹,致使那黑衣女子的動作一停,而後便是將握着劍的手腕一個反旋,讓利劍回到了劍鞘之中。
而在瑾玉說話之後,梨園之中像是忽然靜了下來,梨樹之間不再有人影晃動,周圍只餘細細的風聲——
“殿下,二十一人。”走到了瑾玉跟前,珍惜微微垂首報上了這麼一個數字。
“二十一人……”將珍惜的話重複了一便,忽的低笑出聲,“上回是二十六人,這回一下子少了五個,是他們進步了還是珍惜你退步了。”
珍惜只道:“是寶玉教得好。”
“這其中也有你的功勞,要說訓練這幫傢伙出力最少的就是本宮了,除了光說什麼都沒做。”瑾玉輕描淡寫道,“讓他們出來罷。”
“是。”微微頜首應了一聲,珍惜轉過了身,朝着跟前的梨園沉聲開口,“八十一影,集合!”
話音落下便又是不絕於耳的樹葉顫動之聲響起,較之剛纔進入梨園更加清晰激烈,只因方纔只是一部人在晃動,而此時卻是八十一人在動。
一道接着一道綠色的身影從梨園之中掠出,不消片刻眼前便是一大片的綠影攢動,八十一道身影人人綠巾遮面,集合在一起之後便是齊齊單膝跪下,朝着身前站着的少年齊聲開口——
“拜見殿下!”
“起吧。”淡淡地道了一句,桃花目一掃掠過了那被珍惜劃破了衣裳的二十一人身上,她道,“你們二十一人每人杖責二十一下,然後去你們副首領那裡領一套新的衣裳。”
“是!”被點了名字的人齊齊應下,聲音清晰有力。
瑾玉見此,揮了揮手道,“解散罷。”
“殿下,您總算來了,寶馬可是想念您了。”瑾玉那聲解散道出來後,一衆綠影中蹦出一個身形略微清瘦,甚至稱的上纖細的身影,幾步到了瑾玉跟前,扯着她的袖子開始晃,“把我們扔在這梨園,久久纔來一次,殿下莫不是早就把我忘了。”
“暗地裡訓練,自然只能在不爲人知的地方,難不成還想讓本宮把你們搬去皇宮?”斜了跟前那少年一眼,只覺得這傢伙黏人的性格太像葉茫,可寶玉卻特別喜歡,竟還收做義弟。
“不過搬去皇宮那是遲早的事,等什麼時候珍惜的劍連十個人都碰不到了,你們便不用呆在這梨園了。”淡淡地道了一句,望着跟前少年那略爲不滿的眉眼,瑾玉接着道,“要說也是因爲有事纔來,否則還不想來。”
少年聞言好奇,“什麼事?”
“將你們提前放出來,抓一隻本宮出逃的愛寵。”瑾玉說到這兒,冷笑一聲,“看本宮這次抓到他不拔了他的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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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還有,順便說一下未安和金魚快結婚了~大夥高興不!